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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家的浪漫情懷和政治熱情(東京往事)

(2016-11-09 07:14:08) 下一個

湯君太太赴日留學的簽證終於下來了,湯君歡欣鼓舞,像中國人民終於盼到日本鬼子無條件投降了似地。在等待他太太整裝待發前來日本與他團圓的那些日子裏,湯君有點魂不守舍,當他看到馬路上成雙結對的男女情侶走過時,便嬉皮笑臉地問我們:你們說他(她)們兩個今晚是不是要幹革命。Z君嘲笑他岩漿湧動已經到達井噴臨界點,需要他老婆趕緊來日本履行消防員及時滅火的職責,以免東京人民生命財產被付之一炬。湯君說:不要少見多怪嘛,哪裏有那麽迫不及待,好壞哥們也是經風雨見世麵的,談過的女朋友排起隊來也有一小溜,不比你少的。Z君不愛聽那個“少見多怪”,因為之前已被湯君說過一次。那是不久前的事情,有一天下課早,小禿頭邀請我們幾個去他家裏看成人錄像。我們幾個橫七豎八地歪倒在小禿頭那間淩亂狹小的四貼半房間裏,忍受著濃鬱的腳臭味,看電視屏幕上的男女短兵相接,在屏幕裏此起彼伏一陣陣“ye,ye”的浪叫聲中,Z君忽然問道:你們說那女的是真的那麽激動,還是裝出來的啊。“當然是真的”小禿頭不假思索地說,其口氣一如他鑒定劉海粟作品般自信和權威。“怎麽知道她是真的呢?”Z君又問。那時湯君便說他是少見多怪。Z君說:我少見多怪?!我看過的裸體女人比你認得的女人還多。Z君說他畫裸體女人時還曾用放大鏡研究女人皮膚紋理,隻差沒用過解剖刀。總而言之是他對女人無所不知。“那你怎麽還那麽少見多怪”湯君又拿話撩他,Z君坐起身子準備好好與湯君理論一番。小禿頭在一旁不耐煩地說:到底看他們做還是聽你們說啊。我便打圓場說:Z君對未知的新領域保持高度敏感和旺盛的好奇心是難能可貴的,科學難關往往就是這樣被攻克的。不過我們這裏沒有專家,沒人能夠解答Z君的問題,所以隻好暫時將那個問題束之高閣了(那時不知王小波的遺孀李銀河同誌是這方麵的專家)。

因為之前有這個插曲,現在又聽到湯君說他少見多怪,Z君便進行反擊。“我告訴你湯君,不要說耍過的女朋友,光是想同我耍朋友的電影明星都比同你說過話的女人多”Z君嚴正地說。我們便要他說說都有哪些女明星同他相好過。他說:《法庭內外》看過吧?就是陳佩斯演強奸犯的那個電影。湯君和小禿頭說沒看過,我說:我看過,不會是陳佩斯要同你耍朋友吧。湯君和小禿頭都笑,Z君也笑,說不是陳佩斯,是被陳佩斯強奸的那個女體操運動員曾想與他耍朋友。我們說那個算哪門子女明星,連名字都沒人知道。Z君說:傅某某總知道吧?就是孫某人的老婆。那兩夫妻都是小有名氣的演員,我們三人都聽說過。Z君說那個傅某某當初也要同他相好。

“可是你現在的女朋友好像也隻能算是一般般嘛”湯君說。

“你懂什麽女人?”Z君義正辭嚴地說:“她的背長得好,那個背是極品。”

湯君說他第一次聽說看女人好看不好看有看背的。Z君說:所以你蠢嘛。哪裏懂什麽欣賞女人的眼光。我們聽了都笑。

 

湯君太太來日本後,湯君轉去了其他班級。不久,小禿頭也走了。之後又過了一段時間,明治學校出了問題。法務省指責若幹日本語學校是“隱蓑”學校,那意思是說學校招來的學生,以讀日語為名來日本,來後卻不好好在學校讀書,而在外麵非法打工。明治學校首當其衝名列“隱蓑”學校之中,並且大名還登上了讀賣,朝日等各家報紙。入國管理局開始對明治學校的學生橫挑鼻子豎挑眼,許多學生更新簽證遭到拒絕或刁難。於是明治學校的學生紛紛離開明治學校去尋找其他出路。長治校長被迫關閉了許多教室,事務所前往日三五成群人來人往的小巷頓時冷清了許多。張小姐不知何時身懷六甲,那時依然挺著大肚子在事務所裏進進出出,但沒有男學生再去找她嬉皮笑臉。

Z君和我也在那時離開了明治學校。Z君去多摩美術大學做研修生,我轉到日中學院繼續學習日語。但我們兩人那時仍然時常聯係。

八九年五六月間,北京鬧學生運動,六月四日被平息之後,在日中國留學生搞了幾次遊行。有一天Z君打電話給我要我同他一起去參加遊行,我那時正逢期末考試期間,猶豫之間,他在電話那頭慷慨激昂地叫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那裏複習什麽考試,現在是天翻地覆的時刻,一定要參與。我便與他一起去參加那次遊行。那天與他同去的還有他的外甥女和他的女朋友。我悄悄打量他那女朋友的後背,終是品味不出極品的感覺,當時痛切感受到自己與湯君一樣完全不具備藝術家欣賞女人的獨特眼光。遊行出發之前先在涉穀附近的某個公園集合,主持遊行的是個叫楊中美的謝頂中年男人,他站在前麵高處拿個擴音喇叭告訴大家說有好消息,他說台灣總統李登輝已經公開承諾如果有大陸學生因支持六四運動而擔心回國遭受迫害的可以去台灣。台灣大門對民主鬥士敞開。下麵人群裏發出“好,好”的叫聲。六四之後,美加澳等國給予中國留學生無條件永久居留資格,唯獨日本無此一說,當時能夠獲取長居國外的“綠卡”是許多留學生的夢想,楊主持人聲稱可去台灣為好消息也是因為這個緣故。楊主持人又大聲問下麵都有哪些學校參加本次活動,下麵有人舉手叫“東大”“早稻田”,Z君踮腳舉手大喊“多摩美術大學”“多摩美術大學”,我笑他太激動,說:什麽多摩美術大學,不就你一個人嗎,直接報你大名不就得了。他說:我代表我們美術大學嘛。出發後隊伍稀鬆散漫,三五成群邊聊天邊散步,不時有人領頭呼幾聲口號:打倒這個,打倒那個,Z君每當此時便中斷閑聊,扯起嗓子大呼小叫。沿街有看熱鬧的日本人,有的還舉著自製的聲援小旗子。遊行途中閑聊時Z君又提起他之前說過的那些北京搞民主牆的夥計,說他那時候就與他們來往密切,並積極參與類似活動。他的話讓我想起之前看過的大仲馬傳記。那裏麵說大仲馬一直羨慕拿破侖那樣叱吒風雲的人物,並也想左右曆史青史留名,所以每有重大事情發生總是親臨現場上串下跳,希望在曆史記錄中留下他的一筆,然而一遇到危險,又立即腳下抹油,最先逃脫。所以大仲馬的能耐隻在於寫小說和搞私生子,小說有《基督山伯爵》,《三個火槍手》;私生子則有他自稱為最佳作品的小仲馬。至於他熱衷於政治活動的參與,隻是給世間留下了一些茶餘飯後的笑話而已。我將大仲馬的故事說給Z君聽,他聽了沉思半晌不置可否。但之後再有人呼口號時,Z君便顯得有點不好意思,振臂的幅度,呼喊的音頻都減弱了不少。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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