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陣風吹醒了先生的記憶,忽然對我說:他有個大工具箱存放在朋友處,但這段時間一直聯係不上,很著急。
他說,因當時離開那家公司時,心想以後也許還有機會再回到那家公司做事,就先存放在那兒。那是個家族公司,每個人都彼此和睦,所以先生就想等有機會時再回去拿。
一年後,那家公司看先生也沒有再回去的跡象,就讓他的同事Gilbert捎話將工具箱拿走。由於那個箱子又重又高大,所以他想來想去,拜托Gilbert將箱子用大車(pick up)運到他家裏暫時放一下。
其間,我們也應邀去了幾次Gilbert家的party。 他是墨裔,家裏人很多,也很熱鬧。母親已六七十歲,但人很精神,毫無煩憂,見到我們就笑嘻嘻不停地說話。 她說她的丈夫早在Gilbert還在讀中學時就過世了。老太太很和藹,每周都帶著孩子們去教會。
轉眼四年過去了。
怎麽辦?先生打了很多電話都沒人接,去Gilbert家的路又有點遠。
他躊躇著說,時隔一兩年都沒再聯係,他該不會將我的工具箱處理掉了吧?
我說那很有可能,他沒有義務要為你保存,既然自己都不管不問,丟了也就丟了。
他一聽,歎了口氣:唉!要是我,才不會這樣,答應的事,即使放在我這裏一輩子,我也不會處理別人的東西。
我看了先生一眼:你沒付別人一分錢看管費,又有什麽資格要求別人怎麽做。
我又隨口問了一句,那箱子究竟值多少錢,要不然算了?
嗬嗬,這麽多年每次買的工具都在裏麵,值一千塊以上呢。
我很驚訝,但也沒說什麽,就商量著下午陪先生親自登門問問清楚,即使被Gilbert賣掉了或丟了也好給自己一個交待,以後別再犯同樣的錯。
車子剛駛離家兩分鍾,我們開始為這件事禱告。 我說我們無法知道這個工具箱在哪兒,Gilbert是不是已將箱子賣掉而躲著不接電話,隻有神知道真實的景況是怎樣的,現在我們上門是否能親自見到Gilbert問清楚,隻有神知道了,一切都交托在神的手裏,求神保守!
車子開在高速路上,越走越慢,堵車。
GPS終於將我們帶到了Gilbert 新買的房子門口,他已從母親處搬出,和太太在兩年前買了這個西裔區的房子。
很好!Gilbert 的車子停在路邊,那應該是在家裏的。 我們滿懷希望地關上車門,敲了敲他家的鐵門後,就後退兩步等待開門。
三分鍾過去了,也沒人開門。 先生又再次大聲敲。
又等。
屋內沒人應,屋外卻走來了三個老墨,兩個年輕人,一個兩歲左右的小男孩。胖子不是一般地胖,瘦子的頭發一根根梳理得非常cool, 兩人笑嘻嘻地走過來:沒人在嗎?我們說好像是。胖子擂起拳頭砸得鐵門哐哐響,還大聲叫Gilber的名字。無論如何,屋內就是沒反應。
他們是Gilbert的鄰居和朋友,帶著我們隔著柵欄看了看Gilbert家的後院。水泥道上停了一輛古董車,Gilbert非常愛收集修理古董車,修好後再轉手賣很高的價格。
聊了一小會兒,胖子回家拿了他自己的手機打給Gilbert和太太,還是無人接。 胖子也說奇怪,兩人的車子都在家,卻無人接電話,也無人應門。
無奈,我們就直接去了Gilbert母親家,想將帶來的那盒看起來很不錯的禮盒送給老太太,再順便說一下我們來拿工具箱的事。
剛到老太太家,Gilbert 的二兒子正在門側邊水泥道上清理他的車子。Jr. Gilbert 一眼認出我們,很熱情地招呼我們進屋,並說奶奶很快就從裏屋出來。
家裏還算整齊,但地毯一直都是油墨一樣分不出顏色的暗綠。
真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老太太還是那樣爽朗熱情。可當她一出現時,我們還是不由自主地皺緊眉頭, 眼前的這位老太太是個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老了許多的婦人。
我們一一擁抱後,老太太艱難地坐到沙發上。
她說兩周前,摔了一跤,跌斷了膝蓋骨,孩子們輪流照顧她非常周到, 讓她覺得很幸福。看著她左腿包紮著厚厚的寬帶,腳和腿已腫得變形,再看著她臉上始終展現的笑顏從容,一瞬間,濃濃的憐憫鋪滿我的心胸,感悟生命短暫:幾年後,我還能再看到這位老太太嗎?
世間的一切,又有什麽能與人的生命可貴相比呢?無論你的心靈美與醜,善與惡,單純稚嫩還是心機厚重;無論你擁有多少財富,多少人群,多少回憶;無論你走得多遠飛得多高,躊躇滿誌或曆盡滄桑;無論你將自己當作偉人崇拜,抑或貶得一文不值,抑或總是掙紮在生死之間。一切,在呼或吸最後一口氣的時候,都變得不重要了,都不得不丟棄了,都不再用人的本性來思想了。。。
雖然始終沒見到Gilbert,但我想神有他的旨意讓我們有機會看到生命本質,看到人真實的脆弱。 老太太忽閃的眼神告訴我,愛能遮掩過錯,恨能挑起爭端。她說兒子去了車展,所以不在新家,也不在她的家。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當我們的眼光隻定在神的安排上,一切都解釋得通。神使萬事互相效力,叫愛神的人得益處。益處,不見得是金錢,更多的是高於物質的背後隱藏的智慧和奧秘。
當先生和老太太核對Gilbert的電話時,才發現,原來Gilbert買了新手機,早就將舊的給了他的姐姐。難怪那位姐姐說總是有人騷擾她,說著同樣的詞:Tuba。 老太太大笑,說可能手機不清楚,那個詞應該是:Tool Box(工具箱)。
看著老太太坐在沙發上不是很方便,她原本是躺在裏屋床上的,我們趕緊告辭,她也熱情地又邀請我們八月份來參加她孫女的生日party。
回程路上,我們的思想裏已塞得滿滿的。
先生說,他的心放下了,雖然那個工具箱價值四千多塊錢。我偏頭看著他,你不是說一千嗎?他說,我說的是一千以上。從驚訝到不驚訝,我計算的能力越來越遲鈍,最後將一千等於了四千,沒有差別,竟找到了心靈裏平靜的天鵝湖。
Gilbert以後會不會出現,會不會將箱子的事如實說清楚,都在神那裏有了最好的答案。每個人的生命都很重要,但那正走向世界盡頭正在掙紮中的人才更有資格告訴我們,人活著的價值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