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入死 ---- 腳印(3)
(2005-12-20 19:1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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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一絲懸。命大福大的九九出生入死在絲線上蹦彈過幾次,還能坐在這兒跟你吹空牛,真是謝天謝地謝祖宗。
盛夏老媽躺在涼椅上吹著江風昏昏欲睡,衝著後門我騎根長條凳與小朋友玩開火車,當然我是火車頭:大家快上車啦,嗚嗚嗚----火車開到韶山去!噌----火車頭沒了,我一個倒栽蔥跌出門。
老媽都沒敢探頭往下看,傻了:臨江的吊腳樓建在兩三丈高的堡坎上,河灘上是屢次洪水留下的巨石鵝卵,更有年年新發的竹筍,不摔成一灘鵝蛋也得戳成筍幹肉片。
老媽回過神來呼天搶地“我的幺兒呀----” 江邊洗衣淘菜的婦人衝到火車頭著落點“劉老師,娃兒還在動!” 老媽差點就從後門蹦下來。 九九我既沒開瓢兒也沒腦震蕩變傻,身上青紫都找不到一塊。
每次老媽講起來像吹神話,自個都不信:我的頭剛好恰恰正巧側放在兩塊石頭之間,把地下未幹的河泥砸出個坑,若要正一分歪一點,九九現在就該講鬼話了。後遺症怕是IQ被摔掉不少,要不我也能混個居外夫人當當?
老媽不準我在後門玩,那就跑前門街上蹦。成渝公路穿鎮而過,路邊一堆堆碎石方鋪路用。兩個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小孩在石方上數大汽車小轎車,一輛解放牌卡車衝上來,石方一塌兩半,我掉在路外摔得七暈八素大哭,另一個滾到車輪下無聲無息,嚇昏了我媽哭死了另一個媽。從此連生日都不敢給我過,怕對門那家觸景傷心。 鎮上就有人傳是我奶奶顯靈,總搭救我於危難懸命之際,以保香火。所以我給奶奶燒香磕頭總是很勤快。
由於保姆的忽視,九九自己又本著用口舌探索未知世界的精神,不知舔了多少斤泥巴,喝了多少缸生水,我一天天黃瘦下去。老媽起初認為我抽條長個,後來懷疑肚裏有蟲,寶塔糖吃了一顆又一顆,把九九都打得軟綿綿象根蟲。
直到別人提醒:你們娃兒眼睛都黃了,怕是肝炎喲!趕緊送到縣城父親那兒,正好與部隊醫院為鄰,查都沒查就被收容了:當然是肝炎,急性的。爸媽被醫生一頓好訓!
此後兩年我聞慣了來蘇水看慣了白大褂,與針頭輸液瓶葡萄糖為伴。我的血管又細又滑,護士們換了一個又一個從胳膊手背紮到腳背再戳到脖子,三兩針不見血就心慌手抖。老媽心疼得又哭又罵:你們當兵的都是吃白幹飯的呀!拿我們這麽小的娃兒當鞋墊紮!我前兩針還叫幾聲,等雙手雙腳都是針眼淤血時早痛麻木了,就直愣愣盯著護士哆嗦的手和發白的臉,我得把這些凶手記下來。最後護士長出馬,一針見血。我又記下了:皺紋越多紮針越準。 九九很自豪自己的血管是護士基本功考核標準。
從小到大,碰上頻頻失手的,我就安慰幾句:怪我血管生得不好,你別急咱換隻胳膊再來。除了老護士長,我遇見的另一個一針準是個胖胖美國護士,摸摸我的血管換了個小孩針頭,一把得手。
小學時一幫匪兵甲乙丙丁攻上廢煤山,一看斜坡又長又陡正是天然大滑梯,土包子們沒見過遊樂場過山車,但知道這一滑下去絕對刺激。算盤反扣過來坐上去就是絕巧滑板百輪戰車,頭上再戴個桉樹枝編的偽裝帽,衝啊----,一陣狼煙殺下山去。感覺就是剛學會的那個成語----風馳電掣!偽裝帽噌就顛飛了,鼻子扁了,耳朵長了,頭發立起來了,突然就怕了,九九第一次知道恐懼是啥滋味。可這戰車沒閘沒舵停不了,前麵有匪兵放下腳想刹車,身子一歪就西瓜冬瓜的滾下去。幸好我在隊尾,拚命抓住算盤把穩身子。
好歹平安接近坡腳,速度慢下來,我看隻剩一小段就是平地,趕快下車。可誰知道一站起來就覺得被人推著雙腳停不住地往前衝,越跑越快,煤山到頭了,可平地怎麽還是斜的呀!我越過一個個冬瓜衝進一塊剛翻的莊稼地,一塊幹土坷一個窩,踩到窩裏還不扭斷腳脖子。猛然發現地頭是斷崖,摔下去絕對扭斷頸脖子!性命攸關九九還分得清上脖子和下脖子的輕重,張開雙臂向大地母親撲去,啪---,生生把自己像麵袋似的砸土坷上。 我愣沒哭出聲來----不是咱勇敢經摔,實在是被摔黴了!暴曬得比石頭還硬尖尖角角的土塊嗑破了嘴碰斷了顆門牙,高音喇叭砸爛了。正麵全著陸,從額頭到腳趾頭無一不在叫喚。撐起身來看看離斷崖不過四五步,又好像該大笑才對。
一群傷兵回營,老爸心痛剛買的黑紅算盤被磨得隻剩白骨,舉起的巴掌又落不下來:我跛著腳腫著嘴捧著斷牙,總不能再痛打落水狗吧。老爸邊給我搽紅藥水邊給我上了堂高中物理課,慣性呀坡度呀重力變成加速度呀,講得我頭暈自然就減輕了頭痛。
初二夏天,我一覺醒來就發現多了種新愛好----流鼻血。早上低頭洗臉,一股溫暖盈鼻,盆裏綻開朵朵芳華,“老漢,我流鼻血啦!” 老爸提著鍋鏟就衝過來,冷水澆,毛巾壓,棉球堵,仰頭抬胳膊,鼻子就象滑絲的水龍頭關不上,折騰半天才止住。
誰知這愛好無中生有來了就趕不走,早上來點個卯;課堂上訓練時湊個熱鬧,弄得我滿臉雙手血腥,贏來外號“嗜血魔女”;夜裏再搞偷襲,枕頭被子上都是我血染的風采。
聽說苦蒿止血,老媽的學生送來一大筐,搗爛了塞鼻孔裏。可憐我花樣年華,成天不是紅鼻子就是綠鼻子,鬱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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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不要命,就把它當成一種習慣,幾年下來也沒見我流幹巴了。後遺症就是第一節課發昏,反正十點以前我本來就瞌睡不清;可以借口逃避做不完的模擬;比賽時誰膽敢對著我扣球,碰著我脆弱的鼻子,哼!嚇都能把對手嚇軟!
高考迫近,爸媽才擔心問題嚴重,每年都有考暈場的,何況我平時就真真假假犯昏。臨時抱佛腳去輸了幾次靜脈。受優待端了盆冷水毛巾進考場。鼻子還爭氣,竟然捱到最後半天的生物才血戰20分鍾退場。老師和醫生問要不要繼續,奈何橋上都走了99步,就此回頭,豈不明年還要吃二茬苦?幸好還有一個鼻子通氣,幸好考政治,反正清醒時糊塗時我都認不清真理是誰。牢記老爸一句基本方針: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大籮筐,說不清道不明就往裏麵裝。
原以為到了天冷的北方熱血會冷靜下來,鼻子會俏起來,誰知四季天幹地燥,每個毛孔都張大嘴要喝水,更別提我那裸露的鼻腔。後來問診一老中醫,他開的藥方就一句“是藥毒三分,遊泳吧”。暑假天天去遊泳池泡餃子,曬成亞非混血時,才想起忘了流鼻血。
所幸這些曆險都在前二十年,煉得我皮堅膽大心沉氣定。高速上碰過車,飛機上顫過肝,野外遇過險,颶風掃過頂,也都是小菜一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