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糊口（#45）

打工自然是為了掙錢，可我打工好像還總跟嘴饞有關。
細數打工經曆一串串，暑假賣冰糕，罐頭廠剝橘子，可以邊幹邊吃，借食堂開舞會，當導遊混個三餐免費，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零時工，真正比較穩定的第一份合同工是家教。
頭一位是個初中妹妹，家住四季青，每周末來宿舍補習，總背著大包時令水果，毛茸茸的水蜜桃，紫瑩瑩的巨峰，咯啵脆的蘋果，酸裏甜的大白杏紅山楂。小妹妹就愛和我混，先消滅滿桌的水果，再纏著吹空牛，一叫看書就頭疼，一會喝水一會上廁所，我都替她老子心疼錢，雖然我的收費合理。
舉著蘋果講地球引力，所以蘋果熟了要往下掉，砸到了世界上最聰明的腦袋。妹妹說蘋果又沒長翅膀，當然沒法往上飛，牛頓就這點傻聰明。
實在是因為大熱天的難得有人孝敬水果，堅持教了兩個月比牛頓還厲害的學生，良心戰勝口舌，讓她不用來送水果了。小姑娘哭成淚人舍不得。同宿舍的都怨我傻，她學不學關我啥事，反正四季青的果園吃不垮。可想想老媽一生教書育人不計回報，我實在吃著咯心。

另一份家教的主人到學校來麵試我，就想找人陪兩個女兒玩，學不學不重要，能說會逗愛熱鬧就行，要能會點拳腳功夫保護他女兒更好。一個高中一個初中都在美院附，放學就回家，沒朋友怕被綁架。報酬高得不容拒絕，我更好奇有錢沒處砸的日子像啥樣。
周末大早騎到東直門，阿姨端上小米粥，包子，六必居的醬黃瓜一起吃早點。然後幫兩個小姐做作業，其實就是我做好，她們照抄一遍。完事，一動不動擺姿勢給她們當模特素描，聞著阿姨準備午飯。
美院雕刻畢業的阿姨甘當居家婦女，最拿手四季豆炒肉，烙餡餅，包餃子。十指修長，一邊叭叭掐豆角，一邊指點女兒下筆著色。豆角掐得整整齊齊寸長，裏脊切得細細薄薄方正，隻放醬油鹽蒜茸，吃起來肉裏夾豆的清香，豆又粘著肉的濃鬱，一嫩一脆，醬紅碧綠不爛糊，恰好的火候。
阿姨剁肉剁出一串鼓點，正好和著我們三跳健美操，茴香餡最多，偶爾加西葫蘆，豆角，韭黃，豆腐。餡餅剛出鍋三個就叫開吃，邊吃邊烙，先咬個小缺口，灌幾勺兌好的薑醋汁，熱而不燙，油而不膩。吃過門丁肉餅，京東肉餅，校內校外大大小小有肉沒肉的餡餅，還是阿姨的外形最均勻講究，味道更家常合口。
餃子當然是手工，一口一個的小元寶，細密的折子真象一刀刀雕出來的，興致好時還捏出十二生肖。餡餅餃子都另備一份讓我帶回學校，羨慕死同宿舍的。
下午去花鳥市場美術館消磨，晚飯等叔叔回來掌勺。金海湖的淨水魚，沒有城裏菜市的泥腥味，燒成微辣酸甜的川味豆瓣魚。芽菜蒸五花扣肉，皮糯肉軟菜潤，湯湯泡飯都香。調料全是從宜賓飯店勻來的正宗川貨。
每周都飛車去改善生活，感覺我應該倒付他們工錢。
兩個小孩中考高考，替她老子省下不少銀子，功勞當然有我一份。獎勵去金海湖度假村釣魚吃魚，姐妹倆送我十幾件自繪的T恤，全是當初給我的素描真跡。

研究生時在中關村打工，每逢發薪，大夥抽出零頭來海吃一頓。初時我拿￥690，一下就宰掉七分之一，心痛得總找借口躲。後來漲到八百零，馬上心理平衡衝鋒打頭陣。
一晚上吃幾個店，本市的喜歡小門臉的京醬肉絲鹵煮火燒，有人偏愛長征食堂的羊肉餃子，四通樓下的粉蒸排骨，東北的追捧成府路上的燉粉條拌海蜇。我當然鼓動去海澱圓明園之間的天府酒家（記不準名了），剛興起的酸菜魚一盆就占半個桌，油漉漉的菜葉子，白嫩嫩的魚片，飄著泡椒黃澄澄的湯，一碗下去全身通暢。包間都以芙蓉海棠等四川花兒題名，服務員個個天仙妹妹著對襟繡衣，俏俏甜甜成都音。最不濟，校內四川人賣的麻辣小麵川北涼粉，也要整幾碗來辣個安逸。

導師想投標紅塔集團的一個開發項目，讓我跑腿查資料。中科院農科院北圖情報所，騎著車腿都蹬細了，一天三頓靠麵包汽水過活，奮戰幾夜累脫層皮。交上可行性報告，導師慷慨請我一碗四塊多的加州牛肉麵，許諾一旦中標，我考托考G和出國的機票都不用操心。居然就中了三百萬的標，首期付了70多萬。等我踏上赴美的飛機，導師還欠我張空頭支票，嘿，給知識分子打工真劃不來，雖然那碗洋麵條夠勁道，牛肉塊不小。

在美讀書，聽人講打過中餐館的都滿腹苦水，老板刻薄，客人還打鐵欠小費。朋友求老公幫他送一晚外賣，人生頭一遭，我得替老公看地圖，壯聲勢，有必要當保鏢對付強人。不巧偏遇大雨，外賣多得老板沒工夫罵人。一晚上我倆還真遇到五花八門不少奇人。頭一單是個半老徐娘，浴袍半掩來開門，衝老公叫聲honey，接過食物就想溜。嘿，未必剛開張就有打鐵的，莫壞了我一晚的生意！我冷眼盯著她下垂的胸部提醒到：冒雨開車20分鍾，你就給聲honey當小費？女人緊緊浴袍說她忘了，等了幾分鍾，換身嚴實衣服出來多給三塊。回店聽人說，此浴袍女乃打鐵老手，想不到被我治了。
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有雌的也有雄的。一家印度人亂七八糟叫了一大堆，我和老公四隻手全占滿了，渾身淋濕。就多給了一個quarter，接過錢轉身，我自認倒黴，懶得跟老印計較。沒想人家倒把我叫住，說還欠他兩毛五。喲，真來勁了，以為就你算術好？我扔個quarter在他伸開的黑巴掌裏，告訴小子：對，我欠你一quarter，你還欠我這趟的油錢和小費呢！那人愣了幾秒，叫我等等，回來遞過兩塊，少是少點，至少讓他學點規矩，我還禮貌地找他一句謝謝。
遇著位最善良的白發老頭，多給幾塊不說，還打傘把我送回車，說第一次見女孩送外賣，他孫女也在外地上學打工。又叮囑老公開車小心，下雨天客人在家多等幾分鍾沒關係，好人一個！
最大方的是一大家南美人生日party，叫了五六十塊的東西。送到後，先準備了五塊小費，女壽星見我們兩人來的，忙說小費加倍。趁機我插了句生日快樂，還沒見過這麽熱鬧的party！壽星樂得合不上嘴，掏錢的手從五元移到了十塊。回頭給老板炫耀，15塊一趟啊，創了店裏的紀錄。
一晚上我倆掙了82塊白花花的現銀，不過才知道不能跟客人要小費，得罪了就影響生意。我心裏不服，一份付出一份報酬嘛，憑什麽坐在家享清福還不願破費？管它呢，反正隻幹一天。
謝絕老板的揚州炒飯，我倆直奔深夜營業的粵菜館，叫一桌海鮮慰勞慰勞功臣。吃完結賬，工資除脫，還多掏五塊。給家裏打電話感歎終於有了打餐館的體驗，老漢問成績如何，答負五塊。

[兔妖卡卡]

瞧著工打的，真讓人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