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集的《人世間》看完了。
接著又讀了小說。
梁曉聲的小說《人世間》小說分上中下三部共115萬字,曾獲得2019矛盾長篇小說獎。
維基資料顯示,矛盾長篇小說獎始於1982年,截止2019年共有48部長篇小說、48位作家獲獎。
屆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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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選時段 |
得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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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 |
第一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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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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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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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茂和他的女兒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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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第二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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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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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裏的春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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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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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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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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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翅膀》(修訂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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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鼓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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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東流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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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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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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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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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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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風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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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太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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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斯林的葬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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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血羅霄》(榮譽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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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甌缺》(榮譽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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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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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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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修訂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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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和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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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門柳》(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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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騷動之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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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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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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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埃落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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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恨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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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抉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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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人三部曲》(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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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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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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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居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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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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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史的天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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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時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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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藏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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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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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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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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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爾古納河右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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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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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光山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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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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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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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高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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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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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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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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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頂一萬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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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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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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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三部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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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風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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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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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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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雀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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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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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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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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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風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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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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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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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物兄》 |
從維基提供的上述列表中看,有一些作品確實很優秀——
比如我看過的《芙蓉鎮》《沉重的翅膀》《鍾鼓樓》《平凡的世界《白鹿原》《塵埃落定》《長恨歌》《東藏記》《暗算》。個別不甚喜歡,如《額爾古納右岸》,覺得沒有寫到位。《秦腔》風格不喜歡。多數沒有看過,據說《繁花》不錯。但是第九、第十屆的一本也沒讀過。
一直到《人世間》成了電視劇,才回過頭看小說。
《人世間》敘述的故事跨度長達50年,從1969年知青上山下鄉中的周家兄妹、三線建設中的周父,一直寫到把妻子兒女財產轉移到國外的國企大貪,寫到2016年。是少有的一部年代寫作。
我們這些與梁曉聲同齡同時代的人,應該對小說中主人公們經曆的那些大事件感同身受。尤其是梁曉聲小說地點直接定位在東北城市、定位在黑龍江的哈爾濱,進而點明共樂區。哈爾濱沒有共樂區但是有共樂街,那裏就有正陽河木材廠,發生過震驚全國的417大火。鄰近不遠就是中央大街。小說寫共樂區鄰近就是“十幾條街的道路皆由馬蹄般大小的堅硬的岩石釘鋪成。那叫“馬蹄石”,實際上是由一尺長的條石一鑿鑿敲鑿成釘狀,再一排排按照圖案砸入地裏,那樣的街道幾乎沒有凹陷一說。”坐實了共樂區=共樂街。
遺憾的是這麽一部大戲,關於哈爾濱的大戲,黑龍江、哈爾濱卻沒有參與,落敗之氣可見一斑。於是參與電視劇的吉林省就把哈爾濱改成虛擬的吉春(吉林長春縮寫?),甚至就到長春拍攝。可是更具有哈爾濱地域特點的描寫包括人物是無法改變的。
如馬守常,張凱麗的丈夫曾經的軍事學院的副院長,這明顯是指“哈軍工”。
再如宋春麗飾演的高秉義丈母娘金月姬,這顯然也是朝鮮族名字,當年黑龍江省長陳雷的夫人李敏就是朝鮮族,不過此人有沒有金月姬那麽高政治韜略另當別論。
中國社會近50年來發生的上山下鄉、三線建設、推薦上大學、恢複高考、知青返城、對外開放、搞活經濟、國企改革、個體經營、棚戶區改造、反腐倡廉等等小說裏寫的大事件電視劇都寫了。隻是感覺小說比電視劇挖掘更深;電視劇對一些人物的褒貶改變了,對一些沉重的話題明顯地輕描淡寫了。
電視劇編劇王海鴒也是一個名編劇,看過她執筆的《牽手》,《中國式離婚》,印象很深,擅長編寫感情戲,不是戀愛結婚就是離婚,對卿卿我我糾纏不清的感情寫來駕輕就熟。對人世間這麽宏大的主題似乎有些捉襟見肘了。
最明顯的硬傷就是駱士賓這個人。
首先得承認,改革開放初期最先下海幹個體戶的確實有許多刑滿釋放人員。在體製裏有鐵飯碗的,哪怕就是醬油廠工人,那也是鐵飯碗,誰敢輕易砸碗冒險單幹?隻有這些被打入另冊的人才能橫下一條心。其中也確實出了一些大老板。但是駱士賓不一樣。梁曉聲把他寫成一個壞人,因為他強奸,他殺人,在不知道自己喪失生育能力之前,根本不在乎、也不想要那個鄭娟生的親骨肉楠楠。他隻是為了自己財產要個有血脈的繼承人,才開始為爭奪孩子而出手設計。所有這一切都不是植根於父愛而是源於自私與貪婪。可王海鴒非要讓他立地成佛,還溫情脈脈地說駱士賓“沒有那麽壞”。這很不合邏輯,善良得像懷揣毒蛇的農夫。
謝天謝地,總算還是讓他死了!
還有很多應該寫透一點的大事件。
當年,第一個五年計劃裏蘇聯援建的156個重點項目1/3都在東北,僅在哈爾濱在黑龍江就有很多,其中不乏上萬人的軍工企業。改革開放這些工廠轉型首當其衝。打碎鐵飯碗,就像打碎工人們的人生。工人開始偷工廠零件,勞模要賣獎章維生,買斷工齡的在省市政府門前打著橫幅請願(絕對不是示威遊行)。寒風中一群一群的工人就那麽默默地圍著大門,可比起如今反美反日那麽群情激憤人血沸騰的景象,那一幕幕更令人悲痛。記得有一次還包圍了哈爾濱花園街的省委,省委書記嶽岐峰在會議上講::“圍省委有什麽用?圍省政府啊!”省委書記這水平,有幸在底下聆聽教誨的我們隻能竊笑。
小說寫了周秉義任職軍工廠,大膽改革,到蘇聯買軍艦拆船賣鐵救工廠,就是這樣的縮影。最典型的就是最後落戶大連的“瓦良格”號航母。這個電視劇不能不寫。
但是拆船救廠隻能解一時之需,小說還寫了軍工廠最終出路是中外合資,軍轉民。關鍵工人中三分之二被迫買斷工齡下崗。周秉義因此被罵“賣國賊”“漢奸”。因為光字片很多家與軍工廠有親戚朋友,周秉義多年不敢光天化日下回家看看。這樣的結尾電視劇稀裏糊塗就隱去,似乎救活一個大型國企就靠一艘破船,不應該。
再有就是周父參加西南三線建設。為什麽不是技術人員而是八級瓦工去?小說特別交代:三線建設隊伍裏“占總人數三分之一左右的建築工人大軍,他們也是從各省抽調的“精銳部 隊”,東北籍的建築工人最多。這是因為東北最先成為中國的重工業基 地,東北建築工人們經過的大規模施工的曆練最早,經驗最豐富,最善於攻堅打硬仗。”
這樣才能說得通一個八級瓦工參加三線建設的意義。
周父去看女兒,帶著自己節省的勞保用品膠鞋。小說也是用了很多筆墨:““大三線”工人最費的是鞋,一雙發下來的新鞋穿在腳 上,往往不出三個月就被工地的碎石路磨爛了。工人們曾鬧著要求每年多發一雙膠鞋,他們的要求也被逐級向上反映過,但上級最終的答複是 國家正處在經濟困難時期,已經盡量對“大三線”工人做出保障了,過高的要求隻有等國家經濟形勢好轉以後再予以考慮,於是不了了之。
周誌剛居然連膠鞋也能隔一年就省下一雙——他不僅學會了補 鞋,而且還跟農民學會了編草鞋。”
但是節約膠鞋編草鞋的工人比起貴州大山裏的山民的貧苦那又算什麽呢?
小說寫——
“工人們對於貧窮有了全新的認識,因為較之於山民們的貧窮,他們自己的貧窮經曆和家庭所麵臨的城市裏的貧窮現狀,簡直就不值一提了。
他們都是走南闖北的人,見過了種種貧窮現象,但冬季初入貴州山 裏時,從卡車上見一個又一個村子裏跑出些三四歲到十來歲衣不遮體的 男孩女孩,委實大為驚駭!驚駭甫過是心痛,不少工人一路流淚,卡車 再路過村子時,不忍複見那情形,便轉身背對車兩旁了。那些孩子跑出 村子隻不過是圍住卡車討吃的,一個個麵黃肌瘦骨形凸現,工人們便將
自己充饑的幹糧一番番從車上大彎著腰遞在孩子們的小手裏,幾乎沒有 人從車上拋過幹糧,都是手遞手地給予。孩子們一手接過一塊幹糧大口 吃著,另一隻手還直伸著默默討要。破衣爛衫的大人們佇立在家門口遠 遠地望著,已有先頭進山負責安全保衛的人們逐村勸告過他們,卡車途 經時不得靠近。那些山民們都極其老實,便絕不靠近,僅允許自己的孩 子們乞討。他們的家,說是某種善於搭窩的高等動物的巢穴也毫不誇張。”
後來,為了躲開討要的孩子,卡車從村裏多踩一腳油門想衝過去,結果軋死一個孩子!
電視劇幾乎一筆勾銷了小說裏寫的貴州山區所有的貧困!
為什麽呀?
還有小說的結尾沒有那麽皆大歡喜,卻是人世間常常發生的事——
周秉義終因胃癌去世。
“遵照周秉義的遺囑,周家的親人們決定舉行小範圍遺體告別儀式。消息不脛而走,一時間省市老幹局接到許多唁電,卻都不是本省市的,其中有他當年的知青戰友、大學同學、校友,還有他在北京結識的各路精英,與他合作過的房地產開發公司的老總們。老幹部局把這些唁電全部 轉給了郝冬梅,卻也沒有其他動作。省紀委忽然接到中紀委電話,要求代中紀委送上花圈致哀。消息一傳開,老幹部局迅速做岀反應,協助主持追悼儀式。參加追悼會的幹部頓時多了起來,郝冬梅與周蓉左擋右擋 也擋不住。
追悼會後不久,微信圈瘋轉一篇評論光字片等三處危房區拆遷工程 的文章,署名“某人”。該文認為,三處危房區的拆遷在本市具有裏程 碑意義,毫無疑問相當完滿成功,但並不具有可複製性。因為無論是招商引資,還是拆遷過程,周秉義個人正派誠信的人格起了至關重要的作 用。當今本地領導幹部中,如他那般有人格魅力者,並不多見。
這麽一篇微信文章瘋轉,或許因為文中有這樣幾段話:“蓋中國官場,從政者無非三類。一類曾是被文化所化之人,後來從政。這類人若 不徹底告別文化影響,做不了大官;僥幸做大了 ,對自己也未必是好事。周 秉義本質上屬於這一類,他能安全著陸,已屬幸事。第二類人曾經是被 政治所化,後來也想被文化所化。倘若官已做得很大,對自己對政治對 官場都會有些好處;但官還未做大,進步反而就慢了,因為太容易被指 責為不務正業。第三類人是始終政治化的人,而且被’化’得很成功、 很徹底,若再有背景、善於迎上,在官場上則往往如魚得水……”
有關方麵指示,查一查“某人”是什麽人。一查原來是位退休的中 學校長,也有兵團知青的經曆,本名陶平。
負責網絡安全管理的領導主張刪除或屏蔽此文,另一些人認為這純 屬小題大做。所幸意見尚未統一,陶平的文章已被另一則網絡新聞取 代——某女明星的狗與某男明星的狗配對成功,今年有望誕生超級明星 狗狗了!”
郝冬梅幾個月後再嫁拿了綠卡的“紅二代”,“朋友介紹男方:“生意做得挺大,都是出國越久年歲越大越愛國的華僑。”
精彩!
句號理所當然畫在周秉昆身上,他握著鄭娟的手邊走邊想,“不由得回憶起了自己的一生,一個小老百姓的一生。他不是哥哥 周秉義,做不成他為老百姓所做的那些大事情。他也不是姐姐周蓉,能 在六十歲以後還尋找到了另一種人生的意義。他從來都隻不過是一個小 老百姓,從小到大對自己的要求也隻不過是應該做一個好人。盡量那麽 做了,卻並沒做得多麽好。
因為有了一個叫鄭娟的女人成了妻子,他才覺得自己的人生也算幸運。他想到了姐姐周蓉小說第476頁的那段話,內心裏反複念叨著:“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周秉昆和鄭娟是小說的主角,但這不是一部愛情小說。
小說裏很多拍案叫絕的情節和故事電視劇容量有限都沒有寫,或者一帶而過可以理解(如六四,用周秉昆入獄十年給處理了)。但是不能除了愛情都一概抹掉啊。用一縷陽光就把多少苦難的人世間變成金碧輝煌的天上人間吧?
看過一段影視感言,照錄——
作為一個生在90年代的人,要去理解一個與新中國同歲,49年生人,寫的七十年代到改革開放的“親身經曆”,是無法感同生受的,那些年代的變遷,其中的苦難,歡笑,價值觀都是一種不同的感受。
書中雖然是在講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平民子弟的生活軌跡,但是,我看到的卻是過於在苦難中掙紮間,吝嗇地摳出一點微光版的“歡笑”的,如老舍式的同情,知青,這個對於我來說,不遠不近的詞,真的太沉重了。
或許是一部很值得的,了解那個時候生活的書,但是時代感差距太大,真的很難有什麽差不多的共鳴。
還有在彈幕上,當周父幾年不回家時,有人說話:“這也太扯了吧?這麽長時間不帶老婆去?”
無語。兩地分居這是中國一大特色呀!這麽快就被人忘了,還成了“扯”?
又比如,馮化成、周秉昆相繼因為四五天安門事件被抓,彈幕又懵了:這是六四嗎?
據說人衰老的標誌之一就是早年的事情記得很清楚,眼前的事情卻轉頭就忘。
我們可以高談闊論兩千年前的秦皇漢武,津津樂道一千年前的唐宋風流,流連忘返百年前的民國,刻骨銘心南京大屠殺,怎麽連最近五十年前的事情反而全然不知,毫無共鳴呢?
老了嗎?
無意責備。
90後、00後是很年輕、很幸福的一代。他們不但沒有經曆過,甚至沒有聽見過人世間那些事情。
梁曉聲們潛心寫出了這些故事,王海鴒們刪除模糊了這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