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剛剛和男朋友分手了.她大哭,自己灌自己酒,砸碎了租住屋裏惟一一件屬於自己的家具——一張橘紅色的椅子,其他都歸房東——椅子裂成三瓣,有一種荒廢的美。暗紅色的酒緩緩滑過銀色的椅腿,她昏天黑地,一把抓住男友的衣領問:“什麽是愛情?”話沒說完,就吐了一地。
她知道男友答不上來。她自己都覺得好笑,現在想來笑,當時還覺得挺幸福的。 在最濃情蜜意的時候,這個男人抱著自己,深情款款地說道:“你放心,我以後一定能賺大錢。”
這就是男友的愛情。她原以為找個追求物質的男人最實惠,因為可以把愛情建立在物質之上,名利雙收,一網打盡,所以聽了這話很興奮,有點忘我。沒想到錯了,大錯特錯。起碼在這個追求物質的男人眼裏,愛情和物質是並行線。同路,就卿卿我我走一段;到了叉路口,那對不起,隻能一撅屁股,給愛情留一串青煙。
m是不願意去想。而不是她一定想不明白。26歲,到了一個朝花夕拾的年齡。長得不美,家世單薄,身無長技。最近的一次戀愛是在高中,與冒牌不良少年搞了一次早戀。老師剛剛給點眼色,那個小子就消失了。她還一個人瞎琢磨呢,打算轟轟烈烈地叛逃,掀翻十多年的自我壓抑,自己給自己大解放大躍進,沒想到最後被叛逃的是自己,成了一個笑柄。
從那時開始,有六七年,她徹底灰了心了。時光荏苒,等她回過神來,發現周遭的女性戀愛的戀愛,結婚的結婚,自己乍然成了異類。她急哪。就像一個早晨睡過頭的人,暈暈乎乎的時候不覺著,一朝瞄見那冷酷的指針,方才如夢初醒,八隻手腳都不夠用。
m本來沒對自己的男友抱希望,看得出來那是個有野心的人,必定看不上她。但對方先搭訕了她,表現得溫柔體貼,很是殷勤。起初,她摸不清對方葫蘆裏賣得什麽藥,還矜持,抱著戒備。但漸漸地,她就寧願相信對方了。她仍不自信,不覺得自己有魅力。但她告訴自己,憑自己這條件,愛情來之不易。來了,就得咬住,咬緊了不撒口。什麽樣的愛情是最保險的?去愛喜歡自己的人。
於是,在這個指導思想下,他們很快同居了,流產了,吵架了,翻臉了。男人說,他是愛她的,畢竟麵對一個對自己死心塌地的女人,哪個男人能不動心?
怎麽她反而成了那個死心塌地的人?m很驚駭,但她顧不得追究這些。
男人說,自己愛m,但愛得有保留,因為他不滿m的兩個缺點:一是不健康,二是不勤快。這不符合他對理想老婆的定義。m大哭說,那你要怎麽樣。男人想了想:要不這樣,我給你兩年的時間。兩年之內,你把這兩個缺點改了,我們就結婚;不然,就算了。
m想,媽呀,兩年的試用期,見過黑的,沒見過這麽黑的。她感到自尊心受到極大傷害,一扭頭衝出家門。
但m沒有挺很久。一個月後,她跟男人妥協了。因為她躺在空蕩蕩的床上,失眠了。她睡不著,整宿整宿的,一夜到天亮。她心說:咬住啊,不能放棄。除了這份愛情,你還有什麽?
m改變了。家務事全包,天天跳操。但時日無多,她又挺不住了。換誰能挺得住?伺候老板還有下班的時候,伺候老公可沒有——那一雙挑剔的眼睛甚至更刺骨,更加無所不在。她感到身心俱疲,完全靠一股對未來的不安全感支撐著。這豈不是很荒謬嗎?
短短一個月後,他們再次分手了。m看著男友把行李一件件搬出去,沒有長長地鬆一口氣。她26歲了,一無所有,沒有容貌,沒有家底,她知道,自己仍然逃不了,邁不過去。因為她完全沒有開始新生活,即使她曾經這麽打算。她感到自己的牙齒已經嵌在了那段愛情上,拔不出來,也不想拔。她感覺自己再也咬不住其他的機會。她已經獻出了一切,不僅僅是愛情,還包括身體,包括信心,包括一整段人生和全部的未來。她下定決心,一定要把這份愛情拖進婚姻才安全,就像母獅咬住獵物拖進巢穴一樣。隻有到那時,她才能有鬆口。
m知道這塊肉的味道不好,也許早就成腐肉了,但她怕,怕在找到下一塊肉之前,她已經餓死了。也許她委屈,但環顧四周,發現很多人和她一樣。他們都死死咬著一塊已經臭氣熏天的腐肉不撒口,憑什麽自己不能堅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