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我給你講個故事

作者：杜冠宇
http://www.bullogger.com/blogs/duguanyu/archives/283980.aspx

我姥爺年輕時的故事，我一直想把它寫成小說。

五十年代末的時候，他是哈軍工的優等生。

學校有五個保送蘇聯留學的名額，他名列在其中。於是誌得意滿，人莫予毒，幾乎膨脹到了要休掉我姥姥的地步。

結果碰到政審，發現他有個姑夫，滿洲國時代當過縣裏的公安局長，也就是說，曆史反革命。新中國得勢後，此人一直在獄中服刑。

於是我姥爺的家庭出身產生了汙點，將無緣蘇聯。哈軍工的一位校領導覺得這孩子很可惜，便暗示他，隻要他姑姑和那個曆史反革命離婚，他的出身就沒問題了，蘇聯當然也就不是問題。

於是我姥爺去找他姑姑，說您不能為了一個人民公敵就耽誤我的前程吧。

結果他姑姑是一位愛情至上主義者，跟定了那位偽公安局長了，說我什麽都不管，就等他刑滿出獄了跟我過日子。

結果我姥爺沒去成蘇聯。看著同學們作為青年才俊登上國際列車，從此恨死了他姑姑。

 

寥寥數年以後，來了文化革命。

那幾位同學已學成歸來，正在校內任教。我姥爺還在苦熬著讀類似研究生的東西。

眾所周知，哈爾濱的文革相當殘酷，在全國可名列前茅。

幾位同學立刻成為蘇修特務，每天接受各種高強度重口味SM，最後終於有人被扔到大鍋裏用開水煮，屍體的腦袋被煮成兩個西瓜那麽大。

我姥爺就像《活著》裏的福貴一樣，看著騙走他錢替他成為資本家的龍二被解放軍執行槍決。

深感萬幸，同時又覺得虛無。

從此龜縮書齋，再不爭蝸牛角上之事。

 

十年之後，文化革命結束，他那位姑夫也莫名其妙地出獄了。

老頭回到家裏，跟一直等著他的姥爺姑姑重新過起了日子。

姥爺覺得自己能活到這會兒，全是這位姥爺當年做偽公安局長的功勞，趕緊買了些東西去拜訪。

快二十年沒串了的親戚終於又其樂融融地在一張桌子上吃了飯。

 

故事結局：

我姥爺70年代末到北京國防大學教雷達，數年後辭職，去某大學圖書館當管理員。2008年病重入院，如今已在彌留。

我姥爺的姑姑和姑夫一起生活到80年代，因參與金字塔形傳銷，積蓄散盡，互相埋怨，整天吵架，最後雙雙鬱鬱而終。

 

很不浪漫的結尾是吧。

跟你說，不浪漫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