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園 (非公開的博客)

高山流水遇知音,從此為你亂彈琴.癡人說夢逢知傻,有空為你胡亂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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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刑滿釋放的朋友

(2009-03-13 06:40:14) 下一個

(楊子立,筆名“羊子”,男,於1971年12月10日出生在河北省邯鄲市大名縣,2001年3月13日被北京市國家安全局秘密拘捕,4月20日逮捕。所謂“犯罪事實”包括參加徐偉, 靳海科, 張宏海等建立的"新青年學會", 創辦<羊子的思想家園>網站(www.lib.126.com)。以顛覆國家政權,於2003年5月28日被北京市第一中級法院庭審(一審),同年11月10日被北京市高級法院二審。被叛有期徒刑八年,剝奪政治權利二年。2009年3月12日從北京二監刑滿出獄。 )

 

作者:枯荷雨聲 提交日期:2008-2-26 14:02:20

 

我常說我的時間是用來揮霍的,盡管我也並沒有多少時間真的在揮霍。
  
    當子立被抓走,失去自由的那天,我第一次在心底默數時間,時間在我心底變得珍貴無比,這一數就是五年有餘年。當年他被正式宣判將失去8年自由的時候,我把剩餘的時間刻畫在了內心最深的角落,每每翻閱從前舊日時光的時候,這些越見減少著的時間,對於我來說竟充滿了期盼。
  
    總想記錄什麽,卻總是在提起筆的那刻淚水沾濕衣衫,文字第一次變得蒼白無力,從來沒有這樣覺得文字是如此的艱澀,每次寫下的文字都無法真實的表達內心最真切的感受,也就一直這樣的擱置著。不是來自於某種外來壓力的畏懼,如若此,那麽我該是不配稱自己為子立的朋友。
  
    人說時光如水,總是一晃即過,也許從前在一起的時光是這樣的,但是如今卻覺得時光並不如水,怎麽都邁不過去。
  
    認識子立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應該是95年的夏天,子立進入北大讀書的第一天,我想也許我是他在北大認識的第一個女生。後來路坤與我閑聊時也總提及子立與我之間的友誼,我對於男生向來避之三舍,總不太信友誼這個東西,男女之間奢談友誼,總以為是很可笑的事情。可是子立改變了我,不,確切的說,我是相信男女之間確有友誼存在的,但是並不多,而我恰巧有幸得到了子立最為珍貴的友誼,這該是我這一輩子最珍貴的情感之一。而如我一樣與子立在很多方麵大相徑庭的女子能獲得他的友誼,該是怎樣的奇跡。
  
    子立是一個極其樸實的人,屬於那種大智若愚的男生,第一次見他,我就在心中告訴自己,和他做朋友是絕對安全的,但那時並不渴求我們能成為多好的朋友,能泛泛之交足以。
  
    後來的接觸讓我證實了這一點。子立在日常生活上很隨意,但在學業和研究方麵卻是很認真,而且是過於認真,我經常說他是鑽牛角尖的那類人。和他做朋友你不必要有任何的心計,可以完全不設防,所以子立絕對是你一生可交的真朋友。
  
    我從來不覺得這個世界有完美無缺的人格的人存在,更不信我身邊會有這樣的人存在,而子立卻是一個幾乎沒有多少缺陷的人。與他接觸,極少有不被其人格魅力所打動的人,對於他,都是發自內心的那種尊重。
  
    子立家境相當不好,父母都是河北最為貧困地區的農民,父親年老體衰,母親常年病著,喪失著最基本的勞動能力。他讀書很不容易,所以自己在生活上是相當節儉,可是他對朋友是相當慷慨。
  
    記得那個時候,經常有人來他的宿舍找他,然後就說沒有錢吃飯等等,我知道這些人確實生活不是很好,因為是持不同見解的人士,在生活和政治上都沒有多少保障,但是卻很氣憤,他們竟然伸手向子立這個並無多少經濟來源的學生尋求援助,所以對於這樣的所謂民主人世,我向來是嗤之以鼻,總不大信他們能真的為什麽主義而奉獻自己,後來的事實也告訴了我,這些人並不是真的為中國的民主奮鬥,而如子立這樣願意失去自由和生命也要為那些他熱愛的土地上的人民奔走勞頓一生的人,是不多的。也因此,在那個讀書的年代,我經常是被他氣得大罵他是傻子。我對這些人真是反感到了極限,那個時候子立自己尚且是吃了上頓沒有下頓的,還要牙縫裏極出來接濟這些人。但子立卻毫不在意,說錢財乃身外物,能幫助別人就幫助了,人家不是情境所迫也不會來尋求他的幫助,我無話可說。但即便如此,我也經常與他爭執,爭執不下,就氣得拂袖而去,這樣的狀況直到畢業也沒有絲毫的改變。
  
    子立其實也是一個感情相當細膩的男人,如果僅僅看他所做的事情,你也許不會覺得他在愛情上也會很深情。記得後來路坤把子立給她郵寄的信箋給我看的時候,我哭了,被他對於路坤那最深最摯的感情打動的不能自己。路坤是子立的伴侶,從95年我認識他們開始,就看著他們一步步走過來。路坤也是和子立一樣的樸實無華,小小的個子,柔弱的身軀,我那個時候是想象不出,路坤竟能如此頑強的挺立著,奔走在這個充滿了爾虞我詐,處處陷阱的紅塵,為子立做著能做的一切而沒有絲毫的動搖。
  
    她不是一個話語很多的女孩,我們在一起聊天,她也很少說話,但她對子立生活照料的很好,是一個很勤奮的女孩。最初,路坤和子立是分隔兩地的,經常是書信來往,每次路坤的來信,子立都會很興奮,很小心的看,他是很思念在遠方的路坤的,有時候和我們聊天無意中總會提及路坤來,每每看到別的情侶成雙成對,我知道,他一定想路坤來到他的身邊。因為經濟狀況等原因,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多,我跟路坤開玩笑說,我和子立在一起的時間遠遠超過了她和子立在一起的時間。子立在北大讀書的三年,我們幾乎每天都見麵,對他的生活學習實在是太熟悉,可為什麽越是熟悉的,我卻越是無法去回憶……
  
    後來路坤畢業了,我也工作了,子立就給她寫信讓她也來北京工作,說我已經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希望她也能來北京。路坤辭去原來的教師工作義無返顧的來到了子立的身邊,租住在民房,生活並不是很好,但這樣的日子讓子立有了光彩。每每見他都是精神煥發的。有愛情滋潤的子立更加可愛。
  
    子立為了解決生活的困境,曾經跟我一起在他們宿舍賣過方便麵,雖然並沒有賺到什麽錢,但我們合作確實非常的愉快。後來清貨以後,我們把剩下的錢拿來在宿舍吃了頓火鍋。
  
    學校曾經發起過“保釣”運動,而子立是最積極的,我印象極其深刻,那些時候我們常常被他的愛國熱情所激動,他每次回到宿舍都會情緒激昂的講述著“保釣”的事情,也激揚著我們久死的熱情。

 
  再後來就是子立參加三個高校組織的社會實踐活動,他回來後寫的農村社會調查,觸動著我們每一個人,在當時引起的反響,遠遠勝於一些文學作品帶來的心靈上的震撼,尤其是我這樣很少農村經驗的人。他愛生他養他的那塊熱土,願意用生命去為他的父老鄉親奮鬥,他骨子裏永遠流淌著農民的血液,這血液也養育著幾個億的城裏人,那些永遠也不會拿正眼看一眼農民的城裏人。他從農民中來,更深切的知道農民所忍受的苦難,所以他對農民的那種愛,是最真實最質樸的,不為權利與名利。隻有改變農民的現狀是他不改的信念。
  
    後來就是子立要畢業的時候,在找工作中處處被破壞,但他依然不改變心中的理念,絕對不為強勢所低頭,那種精神至今想來也是尤為敬佩的。有幾人能不為現實改變當初的信念,子立做到了。他有幸遇見了很好的老師,在一個相對民主的學校。最終有了一個還可以的工作,也在重重困難中拿到了畢業證書。當然,我至今為他放棄去英國劍橋就讀,心有所憾。倘若,那年他就那麽遠離了故國家園,那麽8年的牢獄之災又從何談起,或許他早已學有所成,以他的智慧與勤奮,這並不該是夢。
  
    子立在北京,我去了深圳。偶爾從深圳回京我也總要與子立路坤聯係,雖然我們在一些見解和觀點上不盡一致,但我始終為他堅韌不拔的意誌所深深感動,也對他所做的一切有著深深的敬意。我能幫上的忙很少,就是他每晚都要去為農民工的子弟講義的學校,我都不能常常去上幾節課。後來,能義無反顧做一些農民工的義務工作,卻是在他失去自由之後。
  
    當我們回到北京的時候,隻與子立有過短暫接觸,在不久就聽見他失去自由的消息。雖然早就有這樣的預感,但當一切真的發生的時候,我還是不能接受,我哭了…..曾經他放棄了那麽多出國的好機會,隻為了那深愛的土地和人民,他從來沒有動搖過的信念,留下了,等待他的卻是失去自由…..陷入困境的是他的家人,一個一輩子靠土地為生的父親,一個沒有自主能力的母親,還有兄弟姐妹,還有他的愛人路坤。
  
    他的愛人在牆外為他的自由奔走,還要獨立支撐陷入絕境的家庭,子立有這樣的愛人是他的驕傲。有了路坤,子立無論在哪裏都有心的依靠,路坤是他不變的港灣。
  
    我有著奢侈的自由,大把的揮霍著時間,寫此小文,隻是為自己汗顏,作為他的朋友,我沒有資格談自由或者其他。
  
    當獲悉子立文集已經出版發行,心中稍有安慰,僅以此篇送給我還不自由的朋友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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