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園 (非公開的博客)

高山流水遇知音,從此為你亂彈琴.癡人說夢逢知傻,有空為你胡亂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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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楂樹之戀(45)

(2006-03-17 15:44:54) 下一個
一個很偶然的機會,靜秋發現了退信的“罪魁禍首”。那天,靜秋被正在農場鍛煉的高二兩個班邀請到付家衝為他們的演出伴奏。八中農場要跟一個知青農場聯歡,那個農場也在付家衝。因為是周末,靜秋就毫不猶豫地接受了邀請,八中農場那邊還專門派了一個男生來幫她背手風琴。

靜秋到了農場,跟學生們一起排練了一下,就跟著高二的學生去了那個知青點。 她一到那裏,就成了一個引人注目的人物,因為她會拉手風琴,而且是女的。農場的知青也請她伴奏,都是幾個很熟悉的曲子,她就為兩邊的節目都伴奏了。

演出完了,還有不少人圍著她,有的叫她再拉一個,有的還拿過去扯兩把,都說好重好重,扯不開。

有個叫牛福生的男知青聽說了靜秋的名字,就跑到她跟前來,說:“你真的姓‘靜’?真的有姓‘靜’的人?”他見靜秋點頭,就說,“那前段時間我們這裏收到的應該是你的信了。”

原來當時八中農場才辦起來不久,送信的還不太熟悉,隻看見了“ K 市八中農場”幾個字,就想當然地投遞到這個知青農場來了,因為這個農場是叫“ K 市第八工程隊農場”。第八工程隊以前是部隊編製,後來轉了地方,這個農場是專門為他們的子女辦的,子女中學畢業了,到這裏來鍛煉,算是上山下鄉,然後就抽回 K 市,大多數進了第八工程隊。

農場管收發的人不知道這個“靜秋”是何許人也,問來問去都沒人知道,就把信退回去了。牛福生經常跑到收發處去拿信,見過這個很少見的姓,他看見信是從嚴家河寄來的,覺得很奇怪,才六裏地,為什麽要寫信?他記住了“靜秋”這個名字,現在看到了名字的主人,一下就想起這件事來了。

靜秋謝了他,又拜托他如果以後看到寫給“靜秋”的信,就幫她收下,她有機會了自己來拿。牛福生問她要了她在 K 市的地址,許諾說如果以後看到靜秋的信,就幫她收了,等他回 K 市的時候幫她送過去。

這個發現與其說是洗刷了鄭主任,還不如說是洗刷了老三,至少在寫信這件事上洗刷了他,說明他的確是寫了信的。但他後來跟她見麵的時候,怎麽沒把那些退回的信給她呢?她估計那都是些絕交信,所以他沒給她看,免得壞了他的計劃。

靜秋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寢室,是學校分的,一個十平米左右的單間,她跟一個姓劉的女老師合住。她們寢室裏放了一張兩個抽屜的辦公桌,一人一個抽屜,兩個人都在自己那個抽屜上加了鎖。靜秋有了自己的半邊天下,就把自己的小秘密都鎖在那裏。

劉老師的家在河那邊,一到周末就回去了,所以到了周末,這間屋子就是靜秋一個人的天下。那時,她會拴上門,把老三的信和照片拿出來看,想象那些信都是成醫生寫給她的。當她這樣想的時候,就覺得很幸福,很陶醉,因為那些話,隻有從成醫生那樣的人嘴裏說出來,才有意義,否則就是褻瀆。

鬼使神差的,她把自己的幾首詩抄在紙上,想找個機會給成醫生看。她自己也不知道給他看是什麽意思,她就是想給他看。

有一天,她趁著成醫生來從她手裏抱兒子過去的時候,偷偷地把那幾張揣了好幾天的小詩塞在成醫生的衣袋裏。有兩三天,她不敢到成醫生家去。她倒沒有什麽對不起江老師的感覺,因為她從來沒想過要把成醫生奪過來歸自己所有,她隻是崇拜他,愛他,那些詩句是為他寫的,所以想給他看。她不敢去他家,主要是怕他會笑話她的文筆,笑話她的感情。

那個周末的晚上,成醫生找到她寢室來了。他把那些詩歌還給了她,微笑著說:“小女孩,你很有文采,你會成為一個大詩人的,你也會遇到你詩裏麵的‘他’的,留著吧,留給他。”

靜秋很慌亂,一再聲明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在寫些什麽,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把這些東西塞在你口袋裏,我 --- 一定是瘋了 ---- ”

成醫生說:“你 ---- 有什麽心事,可以跟江老師談談,她是過來人,她能理解你,她也會為你保密 ---- ”

靜秋懇求他:“你不要把這事告訴江老師,她一定會罵我的。你也不要把這事告訴任何人 ---- ”

“我不會的。你別怕,你沒做什麽,隻不過是寫了幾首詩,請一個不懂詩的人參謀了一下。對於詩,我提不出什麽意見,但是對於生活中有些難題,也許我能幫上忙。”

他的聲音很柔和,很誠懇,她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信賴他,還是想要聲明自己除了崇拜沒有別的意思,她把她跟老三的故事告訴了他,隻沒講那一夜的那些細節。

成醫生聽完了,推測說:“可能他還是得了白血病,不然沒法解釋他為什麽會躲避你。他在縣醫院住院,有可能隻是因為感冒,因為白血病人抵抗力降低,很容易患各種疾病。現在沒有什麽辦法根治白血病,隻能是感冒了治感冒,傷風了治傷風,盡量延長病人的生命。縣醫院有可能根本不知道他有白血病,他的白血病可能是那家軍醫院查出來的。”

“可是你不是說 --- 那家醫院診斷他是 ---- 血小板減少嗎?”

“如果他不想讓你知道,他當然會叫醫院保密 --- ”成醫生說,“我隻是這樣猜測,也不一定就猜得正確。不過如果是我的話,恐怕也隻能這樣,因為你說了要跟他去,他還能有什麽別的選擇呢?總不能真的讓你跟去吧?而且讓你看著他一天一天消瘦下去,憔悴下去,一步一步走向 ---- 死亡,他怎麽忍心呢?如果是你,你也不願意他看見你一步步走向 --- 死亡吧?”

“那你的意思是他 ---- 現在一個人在 A 省那邊 ---- 等 --- 死?”

成醫生想了一會:“說不準,他有可能就在 K 市。如果是我的話,我想我會回到 K 市來,終究 --- 離得近一些 --- ”

靜秋急切地說:“那 --- 你能不能幫我到各個醫院 --- 打聽一下?”

“我可以為你打聽,但你 --- 要保證你不會 --- 做傻事,我才會去打聽 --- ”

靜秋連忙保證:“我不會的,我 ---- 我 --- 再不會說那些話了的 ---- ”

“不光是不說那些話,也不能做那些事。他為你擔心,無形當中就加重了他的思想負擔,也許他 --- 已經作好了 --- 聽天由命的準備,可以寧靜地麵對 ---- 死亡,但是如果他想到他的離去也會把你帶 --- 去,他會 ---- 很生他自己的氣的。”

成醫生把自己大兒子的身世講給靜秋聽,原來他的大兒子並不是他親生的,而是他一個病人的兒子。那個病人死去後,她的丈夫也隨著自殺了,留下一個孤兒,成醫生領養了他,從 J 市調到 K 市,免得外人告訴孩子他親生父母的悲慘故事。

成醫生說:“我每天在醫院工作,經常看到病人 ---- 死去,看到病人家屬悲痛欲絕。這些年,看了這許多的生離死別,最大的感受就是我們每個人的生命,都不是我們一個人的,不能想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如果你 --- 跟他去了,你媽媽該多難過?你哥哥妹妹該多難過?我們大家都會難過,而這對於他並沒有什麽好處。在他生前,隻能是加重他的思想負擔;在他死後 ----- 你肯定知道並沒有什麽來生,也沒有另一個世界,即使兩個人同時赴死,也不能 ---- 讓你們兩個人在一起。他說得很好啊,你活著,他就不會死。”

靜秋難過地說:“我就怕 --- 他已經 ---- ,你能盡快幫我去打聽嗎?”

成醫生到處為她打聽,但沒有哪家醫院有一個叫孫建新的人在那裏住院,包括那家軍醫院。成醫生說:“我已經黔驢技窮了,也許我猜錯了,可能他不在 K 市 ---- ”

靜秋也黔驢技窮了,唯一能安慰她的就是成醫生可能真的猜錯了,他說了“如果是我的話”,但是老三不是他,他們兩個人在一個關鍵地方分道揚鑣了,而她沒把那個關鍵地方說出來,成醫生就很可能猜錯了。

七六年四月間,正在地區師範讀書的魏玲跑來找靜秋,說有很重要的事跟她商量。魏玲從農村招到位於 K 市的地區師範後,每個周末都回到 K 市八中她父母家來,經常跟靜秋在一起玩。

這次魏玲一見靜秋就說:“我闖了大禍了,隻有你可以救我一命了。”

靜秋嚇一跳,趕快問是怎麽回事。

魏玲支支吾吾地說:“我 --- 可能是 ---- 懷了小毛毛了 --- 但他沒把他的東西弄到那裏去,怎麽會有小孩?”

靜秋不解:“什麽沒弄到那裏去?”

魏玲解釋說:“當然是 ---- 生娃娃的那個東西,男人的 --- 精子 --- ”

靜秋本來是不願意打聽這些細節的,幫忙就幫忙,她不想因為幫了魏玲的忙就逼她交代“作案經過”,但這個細節對於她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她忍不住就問了:“把生娃娃的東西弄到哪裏去?”

魏玲說:“哎,你沒談過男朋友,沒做過這些事,說了你也不懂,就是把生娃娃的東西弄到 --- 你來老朋友的 ---- 那裏去 ---- 。”

靜秋聽得目瞪口呆,把那些滑膩膩的東西弄到 ---- 那裏去?好惡心。她一下子想起以前聽到過的一個很恐怖的故事,說有個女孩把短褲反麵朝外晾在靠牆的地方曬,結果被蜘蛛爬了,那個女孩穿了那條短褲,就懷孕了,生出一窩蜘蛛。

所以她從來不把短褲反麵朝外晾,也從來不把短褲晾在靠牆的地方,或者任何蜘蛛能爬到的地方。但她以前不明白怎麽蜘蛛爬了短褲,女孩就會懷孕。現在她才明白了,一定是蜘蛛把它生娃娃的東西糊在短褲上,女孩穿了,那些東西就跑到女孩 --- 那裏去了,所以就懷了孕。

她突然明白老三真的像他說的那樣,什麽也沒做,因為他沒有把生娃娃的東西糊到她那裏去,那說明他沒“得手”。既然他沒“得手”,她以前的那些猜測就都是錯誤的。他一定是得了白血病,他怕死了之後,她要跟他一起去,所以他撒謊說他沒得白血病。但他如果留在 K 縣,她很快就會發現他是得了白血病,所以他隻好躲回 A 省去了。他這樣做,也許她會恨他,但可以保住她一條命。

想到這一點,她心如刀割,不知道怎樣才能找到他,也不知道他現在還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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