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園 (非公開的博客)

高山流水遇知音,從此為你亂彈琴.癡人說夢逢知傻,有空為你胡亂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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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楂樹之戀(29)

(2006-03-02 13:43:03) 下一個

靜秋嚇得轉身就走,在院牆上趔趔趄趄地走了一段,看看萬昌盛快追上她了,她也顧不得地上是什麽了,縱身一跳,落到院牆內,然後爬起身,飛快地向廠內有人的地方跑去。

 

她跑了一陣,回頭看看,見萬昌盛沒追來,她才敢放慢腳步,有心思看看自己摔傷沒有。她到處檢查了一下,似乎隻讓地上的玻璃渣子把左手的手心割破了,其他還好。

 

她跑到廠裏一個水管邊去洗手,剛好在男青工的宿舍外麵。等她把手衝幹淨了,才看見掌心還插著一塊碎玻璃片,她把玻璃拔出來,傷口還在出血,她用右手大拇指去按傷口,想止住血,但一按就很痛,她想可能是裏麵殘留著玻璃渣,這隻有回家去,找個針挑出來了。

 

她掏出手絹,正在嘴手並用地包傷口,就見張一跑到水管邊,問:“我聽別人說你手在流血,怎麽回事?”

 

“摔了一跤---

 

張一抓起她的手來看了一下,大驚失色地叫道:“還在流血,到我們廠醫務室去包一下吧。”

 

靜秋想推脫,但張一不由分說上來拉起她的右胳膊就往廠醫務室走,靜秋沒辦法,隻好說:“好,我去,我去,你別拉著我---

 

張一不放:“這怕什麽?小時候你不知道拉了我多少---

 

廠醫務室的人幫靜秋把手裏的玻璃弄出來,止了血,包紮了,聽說是在廠南麵的院牆那裏摔傷的,還給她打了防破傷風的針,說那裏髒得很,怎麽跑那個地方去摔一跤?

 

出了醫務室,張一問:“你現在還去打工?回家休息算了吧,我幫你跟萬駝子說一聲。你等我一下,我用自行車帶你回去。”

 

靜秋也不知道現在該怎麽辦,她不想再見到萬昌盛,手這個樣子也沒法打工,就說:“我現在回去吧,你不用送了,你上班去吧。”

 

張一說:“我上中班,現在還早呢。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騎車來。”

 

靜秋等他去拿車了,就偷偷跑回去了。

 

回到家,隻有妹妹一個人在家,媽媽最近托人幫忙找了一份工,在河那邊一個居委會糊信封,計件的,糊多得多。靜秋叫媽媽不要去,當心累病了,但媽媽執意要去,說:“我多做一點,你就可以少做一點。我隻不過是坐那裏糊信封,隻要自己不貪心,別把自己弄得太累,應該沒什麽問題。”

 

但媽媽每天早上七點就走了,糊到晚上八點多才收工,等回到家,就九點多了。估計這樣糊,一個月可以糊到15塊錢左右。媽媽說自己手太慢,糊不過那些長年累月糊信封的老婆婆們,有的老婆婆一個月可以糊四十多塊錢。媽媽說那裏也是人多事少,不然可以讓靜秋去做,靜秋幹什麽都是快手,肯定糊得多。

 

靜秋回到家,吃了點東西,就躺在床上想心思。不知道萬昌盛會不會惡人先告狀,跑到李主任那裏說她怕苦怕累,不服從分配,自己跑掉不做工了。那樣的話,李主任就不會再給她派工了。而且她這些天打的工還沒領工錢,零工都是一個月領一次工錢,要由甲方跟居委會之間結帳,把零工的工時報到居委會去,然後居委會才在每個月月底把錢發給零工們。

 

如果萬昌盛使個陰壞,不報她的工,那她連錢都領不到了。她越想越氣,他姓萬的憑什麽那麽猖狂?不就是因為他是甲方嗎?他自己也是打零工出身,廠裏看他肯當狗腿子,肯欺壓零工,就叫他來管零工。那麽猥瑣不堪的人,還動不動就占她便宜,今天更可惡,完全是耍流氓手段。如果她跳下來摔死了,恐怕連撫恤金都沒有。她真想去告他一狀,問題是她沒證人,說了誰信?

 

她想把這事告訴老三,讓老三來收拾姓萬的。但是她又怕老三打死打傷了姓萬的要坐牢,為了那麽一個惡心死了的人讓老三去坐牢真是不值得。別看老三平時文質彬彬,他那天玩匕首的樣子,還真象是敢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一樣。她決定還是別把這事告訴老三。

 

一想到明天又要去求李主任派工,靜秋就很煩悶,她不怕苦,不怕累,最怕求人,最怕別人瞧不起她、冷落她、做作她。如果“弟媳婦”在家就好了,肯定會幫她忙,但她知道“弟媳婦”已經跟接新兵的人走了。

 

她叫妹妹不要跟媽媽說她今天下午就回來了,免得媽媽刨根問底,問出來了又著急。

 

晚上六點多鍾的時候,“銅婆婆”上靜秋家來了。“銅婆婆”說:“甲方叫我來告訴你,說今天是跟你開玩笑的,哪知道你這麽愛當真。他聽說你手摔傷了,叫你不用慌著去上工,今天給你記全工,明天也給你記全工。你還可以休息兩天,沒工錢,但位置給你留著。”

 

靜秋本來是不想把這事告訴別人的,但聽“銅婆婆”的口氣,姓萬的已經給“銅婆婆”洗過腦了。她也就不客氣了,說:“他哪裏是開玩笑,根本就是當真的----”說完,就把今天發生的事講給“銅婆婆”聽了,萬昌盛那些髒話,她講不出口,但“銅婆婆”似乎都明白。

 

“銅婆婆”說:“哎呀,這是好大個事呢?站在院牆上,他能幹個什麽?就算他真的摸你一下,又不會摸掉一塊肉,抱你一下,又不會抱斷一根骨頭,你何必認那個真呢?在這種人手下混飯吃,你把自己看那麽金貴,搞不成的。”

 

靜秋沒想到“銅婆婆”會把這事說得這麽無關緊要,好像是她小題大做了一樣,她很生氣,就說:“你怎麽能這麽說呢?如果他要這樣----對你,你也不當一回事?”

 

“銅婆婆”說:“我一把老骨頭了,給他摸他都懶得摸。我是怕你吃虧,如果你跳下去的時候摔斷了腿,哪個給你勞保?聽我一句勸,明天休息一天,後天還是去上工吧。你扭著不去上工,他知道你在恨他,他會報複你的,搞得你在哪裏都做不成工。”

 

“我真的不想再見到姓萬的了----

 

“你打你的工,管他幹什麽?工又不是他的。他欺負你,你反倒把自己的工停了,那不是兩頭倒黴?”

 

第二天,靜秋在家休息了一天。到第三天,她還是回到紙廠上工去了。她覺得“銅婆婆”說得有道理,工又不是他萬昌盛的,憑什麽我要停自己的工?下次再碰到他那樣,先拿磚頭砸死他。

 

萬昌盛見到靜秋,有點心虛,不怎麽敢望她,隻說:“小張,你手不方便,今天就幫廠政宣科的人辦黑板報吧。”然後小聲說,“那天真的是跟你開玩笑的,你不要當真,更不要對其他人亂說。我要是知道你在外麵亂講----,我這個人也是吃軟不吃硬的---

 

靜秋不理他這些,隻說:“我到政宣科去了。”

 

那幾天,靜秋就幫廠政宣科的人辦黑板報,還幫他們出廠刊,政宣科的劉科長對靜秋非常賞識,說她黑板字寫得好,刻鋼板也刻得漂亮,還會畫插圖,給了她幾篇稿子教她幫忙看看,她也能提出很中肯很管用的建議來,劉科長就幹脆叫她幫忙寫了幾篇。

 

劉科長說:“哎,可惜最近我們廠沒招工,不然一定把你招到我們廠裏來搞宣傳。”

 

靜秋連忙說:“我已經快頂我媽媽的職了,不過我哥哥還在鄉下,他的字比我寫得好,還會拉提琴,你們廠要是招工的話,你能不能把他招回來?他什麽都會幹,你一定不會後悔招了他的。”

 

劉科長拿出個小本子,把靜秋哥哥的名字和下鄉地點都記下來了,說如果廠裏下去招工,他一定跟招工的人打招呼,推薦靜秋的哥哥。

 

那天下班的時候,劉科長還在跟靜秋談招工的事,兩個人住的地方是同一個方向的,就一起往廠外走。剛走出廠門,萬昌盛就從後麵趕上來,陰陽怪氣地打個招呼:“嗬,講得好親熱啊,你們這是要到哪裏去?”

 

劉科長說:“我們回家去,順路,一起走一段。”

 

萬昌盛沒再說什麽,向另一個方向走了。靜秋有點不自在,怕別的人也象萬昌盛這樣陰陽怪氣,就跟劉科長告辭,說突然想起要去找一個同學,不能跟他一起走了。

 

跟劉科長分了手,她就走了另一條路,從學校後門那邊回去。剛走到學校院牆附近,就聽後麵有人叫她。她聽出是老三,趕快轉過身,警覺地四下張望,看有沒有別人。

 

老三走上前來,笑著說:“不用看,肯定沒別人,不然我不會叫你。”

 

靜秋臉紅紅地問:“你----什麽時候來的?”

 

“上午就過來了,不敢進廠去找你。”

 

“今天不是周末,你怎麽來了?”

 

他開玩笑說:“怎麽,不歡迎?不歡迎我隻好回去了----,反正有的是人陪你---

 

靜秋知道他剛才看見劉科長了,就解釋說:“那是廠裏的劉科長,我在請他幫忙把我哥哥招回來,跟他一起走了幾步---”她警惕地看看周圍,總怕有人看見,匆匆忙忙地說,“你----在那個亭子等我吧,我吃了飯就來----

 

他擔心地問:“你不怕你媽媽----找你?”

 

“我媽要到晚上九點左右才回來。”

 

“那---我們現在就走,到外麵吃吧---

 

“我妹妹還在家,我要回去跟她----說一聲。”

 

他說:“好,那你快去吧,我在亭子那裏等你。”

 

靜秋就一路樂顛顛地飄了回去。進了門,也顧不得吃飯,第一件事就洗澡。那天剛好她老朋友來了,她怕待會出醜,特意穿了一條深色的裙子,是她用一種很便宜的減票布做的,有點墜性,做裙子很合適。那布本來是白色的,她自己用染料把布染成紅色,做成裙子。穿了一段時間,洗掉了色,她又把它染成了深藍色,又成了一條新裙子。她穿了裙子,又找了一件短袖襯衫穿上,是亞民送她的,雖然是穿過的,但還有八成新。她帶了個包,裝了些衛生紙。

 

她打扮好了,心不在焉地吃了一點飯,就對妹妹說:“我到同學那裏去問一下頂職的事,你一個人在家怕不怕?”

 

“不怕,鍾琴一會過來玩的。”妹妹好奇地問,“你要到哪個同學家去呀?”

 

靜秋心想可能今天穿得太不一般了,連妹妹都看出苗頭來了。她說:“說了你也不認識。我走了,馬上就回來。”她把妹妹一個人丟在家,有點內疚,但她聽說鍾琴會過來的,就安慰自己說,我就去一下,天不黑我就回來了。

 

她一路往渡口走,覺得好激動,這次可以算是她第一次去赴約會,以前幾次都是突如其來地碰上的,根本沒時間打扮一下。今天穿的這一套,不知道他喜歡不喜歡。她想他是見過大世麵的人,肯定看見過很多長得好穿得好的人,像她這樣長得又不好穿得又不好的人,不知道怎麽才能抓住他的心。

 

她覺得路上的人都在看她,好像知道她是去見一個男的一樣,她緊張萬分,隻想一步就跨過河去,過了河就沒人知道她是誰了。

 

她剛在對岸下了船,就看見老三站在河岸上,兩個人對上了眼光,但不說話,又象上次那樣,走了好遠了,靜秋才站住等他。老三追了上來,說:“今天穿這麽漂亮,真不敢認了。又要叫你擰我一下了,看我是不是在做夢,這麽漂亮的女孩是站在這裏等我?”

 

她笑著說:“現在聽你這些肉麻的話聽慣了,不起雞皮疙瘩了。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她建議說,“我們靠江邊走吧,免得我媽媽提前收工碰見我們了,她回家要走這條路的。”

 

兩個人沿著江邊慢慢走,她問:“吃飯了沒有?”他說他沒吃,等她來了一起吃的。她吸取了上次的教訓,不再客套,知道他總有辦法逼她吃的,套來套去,把時間都浪費了。她也不知道她節約了時間是要幹什麽的,她就覺得在餐館吃飯有點浪費時間。

 

吃了飯,兩個人也不到那亭子裏去了,因為現在是夏天,又還比較早,亭子裏有一些人。他們就躲到一個沒什麽人的江邊,在河坡上坐下。

 

她問:“今天不是星期天,你怎麽有空過來?”

 

“我到這邊聯係工作,想調到K市來。”

 

她又驚又喜,故意問:“你---在勘探隊幹得好好的,調K市來幹什麽?”

 

他笑著看她:“你不知道我調K市來幹什麽?那我辛辛苦苦地搞調動,不是白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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