荌旎: 流波之舞

那天北京下了大雨，天晴的時候，她走到超市去買一把芹菜。街上水流縱橫，穿著米色棉布裙的她在超市門口遇到一條水溝，於是蹦了過去。

他在遠處跨在一輛高大的腳踏車上，眯起眼睛看這個黑發過肩的女孩如何像小鹿一般跳過了水流，輕輕的落地，居然還不好意思地抬頭對著空氣笑了笑，陽光照進女孩的眼睛，那一刻，他竟迷醉了。

她走遠了，高貴的背影如同白天鵝一般，他方醒過來，一踩車追了上去，騎車在女孩旁邊，說：“hi,學過舞蹈麽？”

女孩安靜的抬頭看他，並不驚慌，點點頭。

他愈發來了興趣：“怎麽不大叫‘流氓阿流氓’。”

“流氓幹嘛戴歐米茄表還帶著一個籃球呢？”

他回頭看自己後座上的籃球，笑起來：“喝杯咖啡好麽？就在那邊。”

大河之舞的海報正鋪天蓋地，幾乎美輪美奐的舞台，一個火焰般的女郎驕傲而美麗的舞姿。在酒吧間裏看到了，她的眼睛有點刺痛，扭過頭要了愛爾蘭咖啡，他要了摩卡。女孩有點好笑，哪有男人大夏天喝熱巧克力咖啡的。她不多話，更多的喜歡看看玻璃牆外的天，眯著眼睛看天，然後睜大了眼睛回來看看麵前的大男生，陽光的帥氣，喜歡。但剛從舞蹈學院畢業的時候，她喜歡那種帶著一些淡淡憂鬱的溫柔的男生，像穆辛，她的前男友。

他送她回家，她擺擺手說聲bye就上樓。

以後每天中午醒來的時候，能接到他的電話，接她出去吃飯，以往咖啡和泡麵還有蘋果的日子被打亂了，她開始抱怨自己多長了兩公斤。

而他似乎無心的一句：“又不跳專業芭蕾了，保持太輕的體重不好。”

她心頭猛地一跳，這是長久以來不願多想的事實，即使在俱樂部給孩子們上少兒芭蕾課的時候，麵對大鏡子，也當自己還在舞團的練功室裏。

女孩喜歡動力火車的《就這樣吧》，總是抱著大抱枕默默聽歌。

“那就這樣吧，再愛都曲終人散了。”

“你都坦白愛上了他，我有什麽辦法。”

歌如人生，她自從小臂肌肉受傷退出舞台，生活走的就是這樣低調安靜的路子，兩年前男友離開了她，因為另一個活潑熱情的女孩，那女孩在JJ領舞，跳起舞熱力四射，而她總是在旁邊恬靜的有些黯然。

他看著她，把唱片換成了愛爾蘭風笛，悠遠澄澈的藍天上的風，淡泊的如同歲月背後的沉思。女孩聽入了迷，這風笛的聲音真像她的心思，優雅綿密。他若有所思的拿起唱片的風套，眼睛一亮：“我們去看《大河之舞》罷！”

女孩皺眉，但又想不出反對的理由，他接著拉她的手：“那裏麵有更好的風笛，聽得見愛爾蘭的靈魂，火與戰鬥。”

“。。。好吧。”


大河之舞，愛爾蘭的生命的河流奔湧，不屈的人民在新的美洲土地上開拓希望。他說的對，有更好的愛爾蘭風笛，而且，有恢宏的整個交響樂隊。她已經好幾年沒有經過這樣熱烈的場麵，剛剛皺了皺眉毛，就被精致華麗的布景吸引了，接下來的舞蹈讓她如癡如醉，地板上的精靈們以非常快但是清晰的節奏踢踏踢踏，沒有追求繁難的技巧，但是那種感覺，她難以言說。這和芭蕾表演不同，芭蕾高難但程式化的技巧，更多的是在表現形體而不是感情。豐滿的女舞者高傲的揮擺著紅色的長袍，卻腳下令人難以置信的靈活。她第一次看到並不纖細的體形也能有如此的表現力。

此刻，他在耳邊低語：“學踢踏吧，你那麽靈動，一定能跳得很好。”她的心一動，望向他的有點泛藍的眼睛。

小臂肌肉受傷，不能再舒展出最美的芭蕾手臂，但對於不強求上身舞姿的踢踏舞來說，並不是嚴重的毛病。她開始了踢踏舞學習，受過訓練的雙腳很快適應踢踏的高難度節奏。

舞蹈能改變一個舞者的個性，她開始熱烈燦爛的大笑，學會性感的穿著，而不是整個夏天穿著隻露1%皮膚的棉布裙子。想起來的時候，她問他：“為什麽你會覺得我是靈動的？”

他答：“因為那天你跳過水溝的樣子像隻小野豬。”她笑著依偎過去。

時間的河床上，他是她的大河，而她在這條河流的流波上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