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園 (非公開的博客)

高山流水遇知音,從此為你亂彈琴.癡人說夢逢知傻,有空為你胡亂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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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楂樹之戀(17)

(2006-02-18 12:42:19) 下一個

靜秋很納悶,不知道誰會找到工地來。她問王長生:“你---知不知道是誰找我?”

 

“有一個象是你妹妹,還有一個---,我不認識。”

 

靜秋一聽說是她妹妹,就覺得手腳發軟,一定是媽媽出什麽事了,不然妹妹不會在大熱天中午跑到工地來找她。她本來想順便把一擔沙挑上岸去的,但聽了這話,也挑不動了,隻好讓王長生去挑。她抱歉地說:“那隻好辛苦你了,我上去看一下就來。”

 

她慌忙爬上河坡,一眼就看見她妹妹站在樹蔭下等她,身邊還站著一個女孩,她看了一下,是長芳,她暗自鬆了口氣。“長芳,怎麽是你?我還以為----

 

長芳拿著個手絹扇風:“好熱呀,這麽熱的天,你怎麽還在這裏幹活?”

 

靜秋也走到樹蔭下:“你---今天來的?今天還回去嗎?”她見長芳點點頭,就說,“那我請個假回去陪陪你吧。”

 

她有點為難,現在請了假回去,王長生就要一個人挑沙了,那不是把他害了嗎?不請假,又不能老站在這裏說話,別人會有意見的。正在為難,她看見王長生挑著沙上岸來了,於是跑過去跟他商量。

 

王長生很好說話:“你就請假了回去吧,我一個人挑沒事。”

 

靜秋請了假,跟妹妹和長芳一起回家。回到家,聽說長芳還沒吃飯,靜秋便忙忙碌碌地做飯招待長芳,沒什麽菜,把上次長芳送她的鹹菜幹、白菜幹什麽的用熱水泡了,炒了兩碗,再加上一點泡菜,配著綠豆稀飯,也很爽口。

 

長芳吃了飯,就說不早了,要到市裏趕車去了,靜秋想留長芳多玩幾天,但長芳不肯。靜秋看看的確是不早了,不好再挽留,就送長芳到市裏去坐車。

 

兩個人來到渡口,乘船過門前那條小河。靜秋抱歉說:“你每次來,都是匆匆忙忙,沒玩好---

 

“今天怪我自己,我坐早上八點的車,九點就到了K市了,結果忘記路了,就一路問人,問來問去的,被人指到相反的方向去了,走了很多冤枉路。我這個人,記路太不行了---。”

 

靜秋連忙把長途車站到K市八中的線路給長芳講了一下,邀請她下次再來玩。

 

渡船劃到河當中,長芳從衣袋裏拿出一個小紙包,遞給靜秋:“我是把你當姐看待的,你如果也把我當個妹的話,就把這收下,不然我生氣了----

 

靜秋打開那個小紙包,發現是一百塊錢。她大吃一驚:“你----你怎麽想起給我錢?”

 

“免得你去外麵打工。”

 

“你哪來這麽多錢?”

 

長芳說:“是我姐的錢,她把趙金海給她的表賣了---

 

靜秋知道趙金海就是長芬的那個“臉”,但她不明白長芬為什麽要把表賣了把錢借給她,長芬愛那塊表象愛她的命一樣,怎麽說賣就賣了?靜秋想把錢塞回長芳手中:“你代替我謝謝你姐了,但我不會收她的錢的。我能打工,能掙錢,我不喜歡欠別人的帳。”

 

長芳堅決不肯把錢拿回去:“剛才還說了你是我姐了,怎麽拿我當外人呢?”

 

兩個人推來推去,劃船的人大喝一聲:“你們想把船搞沉呀?”兩個人嚇得不敢動了。靜秋捏著錢,盤算等上岸了再找機會塞到長芳的包裏去。

 

長芳真心實意地說:“你看你這麽大熱的天,還要在外麵打工,這挑沙的活,叫我幹都幹不下來,你怎麽幹得下來?更不要說拖車呀,搞建築呀,那都不是我們女的幹的活----

 

靜秋覺得很奇怪,她從來沒跟長芳說過她打工的事,長芳怎麽會知道什麽“拖車”“搞建築”之類的細節?她問長芳:“這錢真是你姐的嗎?你不告訴我實話,我肯定不會收的。”

 

“我告訴你實話了,你就肯收了?”

 

靜秋哄她:“你告訴我你這錢是怎麽來的了,我就收你的錢。”

 

長芳猶豫了一下,說:“你不要說話不算數啊,等我告訴了你實話,你又不肯收了---

 

靜秋聽她這樣說,益發相信這錢不是她姐的了。她想了一下,說:“你先告訴我是誰的錢,你說你當我是你姐,你連你姐都不信?”

 

上芳又猶豫了一會,終於說:“這錢是老三叫我拿來給你的,不過他不讓我說出來,他說他不知道怎麽就把你得罪下了,如果你知道是他的錢,就肯定不會收---。”

 

長芳見靜秋拿著錢,以為她把錢收下了,很高興,吹噓說:“我說這事我一定辦得成吧?老三還不相信,怕我說服不了你。”長芳從口袋裏摸出幾塊零錢,清了清,得意地說,“我來去的路費也是老三給的,他叫我一下長途車就坐市內一路公共汽車,一直坐到終點站,就到了河邊,再坐船過河,沿著河邊走就可以走到你家了。我沒坐過公共汽車,怕坐錯了車,不敢坐,所以走迷路了,但是我省下了公共汽車錢。”

 

靜秋原以為老三收到她的信了,真的會“下不為例”了,哪知他一點都沒收手,難道他根本沒收到她的信?她不敢對長芳提那封信,隻問:“老三----他還好嗎?”

 

“他一個大活人,有什麽不好的?不過他說一到暑假,他就很擔心,估摸著你要出去打零工了,他怕你---從腳手架上摔下來了,又怕你拖車的時候掉江裏去了,跟我念叨好多次了,象催命一樣催著我把這錢送過來,說送晚了,怕你已經----出事了。不是我不想早點來,實在是因為我們比你們放假晚,這不,我剛一放假就跑來了,再不來,耳朵被他說起繭來了。”

 

靜秋又覺得喉頭發哽,沉默了一會,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說:“他這人怎麽----盡說這些不吉利的話?這麽多人打零工,有幾個摔死了,淹死了?”

 

船靠岸了,兩個人下了船,靜秋說:“我帶你坐回公共汽車吧,你坐熟了,下回來的時候好坐,免得又走迷路了。”

 

長芳第一次坐公共汽車,新奇得很,一路上都在望窗外,沒心思跟靜秋說話。但一會就該下車了,長芳跟著靜秋擠下車,連聲說:“這麽短?還沒坐夠呢。走路的時候覺得好遠,怎麽坐車一下就到了?”

 

兩個人來到長途車站,買了下午三點的票,靜秋很擔心,問:“你待會一個人走山路怕不怕?”

 

“我不走山路,走山下那條路,那條路人多。”

 

靜秋放了點心。離開車還有一會,兩個人找個地方坐下說話。靜秋看看沒機會偷偷把錢塞到長芳包裏去,隻好來硬的了。她抓過長芳的手,把錢放在她手裏,再把她的手握住了,說:“你幫我謝謝老三,但他的錢我不會收的。麻煩你跟他說,叫他再不要搞這些了----

 

長芳被她握住手,沒法把錢塞回她手中,隻好等待時機:“你怎麽就不肯收他的錢呢?他想幫你,你就讓他幫你嘛,難道你要他天天擔心才舒服?”

 

“我不是要他擔心,他----其實根本不用擔心我什麽,”靜秋想了想說,“他有---未婚妻,好好擔心他未婚妻就行了。”

 

靜秋滿心希望聽到長芳說“他哪有什麽未婚妻”,但她聽長芳說:“這跟他未婚妻有什麽關係?”

 

靜秋膽怯地問:“他真的有----未婚妻?”

 

“聽說是兩家父母定下的,好些年的事了---

 

靜秋覺得心裏很難受,雖然知道這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但潛意識裏,還總是希望這不是事實。她呆呆地問:“你---怎麽知道他有---未婚妻?”

 

“他自己說的,還給了大嫂一張他們倆的合影。”

 

“聽大嫂說那照片就放在你屋裏的玻璃板下麵,但我怎麽沒看見?肯定是他拿走藏起來了---

 

“那你就冤枉他了,是我拿了,因為我聽人說如果你能把照片上的兩個人毛發無損地剪開,就可以把他們兩人拆散,我就用剪子把他們兩個剪開了---

 

靜秋覺得這好像很幼稚,很迷信,但又很迷人,如果真能這樣就好了。她很感興趣地問:“那你---有沒有毛發無損地把他們剪開呢?”

 

“呃,差不多吧,但是他們倆的肩膀有一點重合了,老三的肩膀疊在那女的肩膀後麵,所以----所以剪開之後,老三就----少了一個肩膀。你不要告訴他呀,這不吉利的---”長芳看上去並不是很相信這些,仍舊笑嘻嘻地說,“要是哪天老三肩膀疼,那就是因為我剪了他一剪子---

 

“他肩膀疼活該。他這人怎麽這樣?家裏有未婚妻,又在外麵----給別人錢---

 

長芳驚訝地說:“家裏有了未婚妻就不能在外麵給人錢了?他一片好心幫忙嘛,又沒什麽別的意思。你不要誤會他,以為他在打你主意,他不是這樣的人。他這人心軟,見不得別人受苦。我們村的那個曹大秀,還不是受過他的幫助?”

 

“哪個曹大秀?”

 

“就是那個---那個她爹是個酒鬼的,別人都叫他‘曹三頓’的,你忘了?有一天老三在我們家吃飯的時候,‘曹三頓’找來了,問老三要錢的那個----

 

靜秋想起來了,是有那麽一個人。她以為是什麽人問老三借錢,就沒在意。她問:“老三幫過‘曹三頓’的女兒?幫她什麽忙?”

 

“大秀她爹愛喝酒,她媽很早就死了,可能就是被她爹打死的。她爹是喝多了也打她媽,喝少了也打她媽,沒喝的更要打她媽。她爹是一日三頓都要喝酒,一日三頓都要打她媽,不然怎麽叫‘曹三頓’呢?

 

大秀她媽死了有些年了,她爹又不好好下田幹活,隊裏派他養牛,他也是經常喝醉了,讓牛跑出圈了,吃了莊稼,被隊裏扣工分。他最要不得的就是有幾個錢,就要買酒喝掉那幾個錢。從大秀十四、五歲起,她爹就在尋思把她嫁了好換幾個酒錢。

 

大秀什麽陪嫁都沒有,又攤上這麽個爹,村裏人真的有點不敢要她。後來她爹就把她許給老孟家老二了,那男的有羊角瘋,發作起來嚇死人,口吐白沫,人事不省,見哪兒倒哪兒,遲早是個短命鬼。大秀不肯嫁,她爹就打她,往死裏打,說白養了她這麽多年,人家都說女兒是爹的酒葫蘆,我怎麽生下你這麽個屎葫蘆,尿葫蘆----

 

靜秋猜測說:“那---老三就---答應把她娶了,好救她一命?”

 

“哪裏是那樣,老三就給她爹錢買酒,叫他不要把女兒往火坑裏逼---。大秀她爹隻要有酒喝,女兒嫁誰他其實也不操心,後來就沒逼著大秀嫁那個羊角瘋了。但是老三就脫不了幹係了,大秀她爹一沒酒錢了,就跑去找老三,說這都怪你,你那時不從中作梗,我大秀早就嫁了好人家,給我把酒錢掙回來了。老三怕他又打大秀,每次就給他一點酒錢。

 

後來大秀的爹就得寸進尺,逼著老三把大秀娶了算了,說你殺人殺到喉,幫人幫到頭,你娶了我家大秀了,我就不愁酒錢了。

 

大秀對老三倒是有那個心思,誰不想嫁個吃商品糧、爹又是大官的?再說老三人又長得好,脾氣也好。大秀經常跑工棚去找老三,要幫他洗被子什麽的,但老三不肯,我姐也不讓,都是我姐搶著拿回來洗了----

 

“你姐---喜歡老三哪?”

 

“嗯,我姐叫大嫂去給老三過過話,但老三不肯,說他在家裏有未婚妻,我姐哭了幾回,還發誓說一輩子不嫁人了。不過後來她跟趙金海對上象了,就不守她的誓言,成天慌著嫁人了。”

 

“那你---剪那張照片是想幫你姐的忙?”

 

長芳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姐那是什麽時候的事?照片我是前不久才剪的----

 

靜秋的心砰砰跳,心想可能長芳看出她的心思,幫她剪了那張照片。她問:“那你---幫誰剪?”

 

“幫人剪是沒用的,一定要自己剪的。”長芳坦率地說,“不過我剪他們的照片也沒用,隻能把他們剪開,不能把我跟他剪攏。老三瞧不起我們這些人的,聽說他跟他未婚妻從小就認識,兩個人的爸爸都是大官,我們算老幾?所以說呀,他給你錢,隻是幫你,不是在打你主意。我勸你有錢就拿著,因為你不拿他的錢,別人也會拿他的錢,何必讓‘曹三頓’那樣的人拿去喝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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