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歡歡的生日

     昨天是歡歡的生日。一晃兒他已經十五歲了，也就是說我們已經相依相伴了十五年了。“十年修得同船渡”，十五年的相依相伴該是怎樣的緣分呀！

    望著歡歡已經略顯老態的身軀，和緩慢的步伐，不覺百感交加。你把一生交與我，我該何以回報？

    今天不意翻出陳年舊作，居然看到了十四年前，歡歡一周歲時的一篇文章。如此之巧，不能不令人驚詫又驚喜。重讀舊作，往事曆曆在目，不禁熱淚盈眶。

舊作重貼，望與大家分享。

（再附上一張歡歡十五年前的小照，不甚清晰，請見諒。）

 

歡歡日記

 

三月二十一日

       今天是我的生日。

       其實今天並不一定是我的生日，我也不知道我的生日是哪一天。 媽媽抱養我的時候推算我的生日在三月中，爸爸說：“就三、二 、一吧，好記！”於是， 今天就是我的生日了。

        今天媽媽給我過生日了。

       媽媽買了一個大蛋糕，還在上邊點了蠟燭。媽媽給我帶上一個尖尖的小帽子，爸爸說：“這才像個小壽星佬。”可是我真不喜歡這個小帽子，我一甩頭就把它甩掉了。 媽媽抱我去吹蠟燭，我真的好怕呀。我不喜歡火，可又不好意思說，就使勁往後縮。還好媽媽也沒強迫我，她幫我一口吹滅了蠟燭，就讓我去吃蛋糕了。其實我一點都不愛吃蛋糕，但是我不想讓爸爸媽媽不高興，就輕輕地舔了一小口。

        我知道媽媽還買了很多我愛吃的東西呢。你看，這會兒她不就拿出來了嗎？有吞拿魚和蝦的罐頭，還有很多我愛吃的小餅幹。我都不知道該先吃哪樣兒好了。我吃東西的時候， 媽媽好像還給我唱了《生日快樂》歌，可好聽了。可是我淨顧得吃了，沒有仔細聽。

        吃飽了，我草草洗了個臉，就去睡覺了。朦朧之中，我好像聽媽媽對爸爸說，我已經就算成年了。怎麽會呢？我還是媽媽懷裏抱著的寶貝呢！

          哎，不想了， 飽了發困，真不假----------

         呼，呼呼-------

 

三月二十二日

       我的名字叫歡歡，可是我知道媽媽叫“寶貝”和“兒子”時，我也應該答應，因為那些也是我的名字。我在家裏排行老二，我有一個哥哥叫樂樂，他都已經是大學生了。我們哥倆的名字放在一起就是“歡樂”！

       你奇怪吧？哥哥是老大，怎麽名字反倒排在我的後麵。聽媽媽說，歡歡其實是另一個孩子的名字，他比哥哥大得多。可後來他去哪兒了呢？不知道！反正媽媽一提起他就傷心。我都不知道應該怎麽安慰媽媽。不管怎樣吧，現在媽媽把這個名字給了我， 我就要讓媽媽歡樂。

 

三月二十五日

       媽媽上班很早，聽說遲到是要挨老板罵的。什麽是老板？------ 我不知道。  但是我知道挨罵是挺可怕的。上次，我把爸爸那把最喜歡的小茶壺摔壞了。爸爸罵我罵得好凶呀，虧了有媽媽護著我，我才感覺好一些。可是如果老板罵媽媽，誰來護著媽媽呢？  我可不能讓媽媽遲到挨罵， 所以每天我都早早就醒來，坐在床頭等著，時間一到，馬上叫媽媽起床。可是我也常常忘了，一周中有幾天媽媽是不用早起去上班的。還有一次就是夏令時結束了，媽媽說時間向後延了一個小時，這我怎麽搞得清呢？反正那天我還是按時叫媽媽起床了，媽媽好生氣呀，她說好不容易可以多睡會兒，卻讓我攪了她的好夢  。

 

三月二十八日

       我也喜歡爸爸。每天早上，隻要我聽到他從床上坐起來，馬上就跑過去，他就給我按摩。什麽是按摩？你知道嗎？就是用雙手輕輕拂遍我的全身，然後再撓撓我的脖子。這是我最享受的時候。不管天氣多麽冷，他都要等給我按摩完了才能穿衣服。

       我還喜歡和爸爸一起玩球。其實我最喜歡的是玩爸爸的尺子。他把尺子抽出來，長長的， 一顫一顫地，像一條長蛇。可是等我一撲上去， 尺子卻收回去了，我撲了個空。於是我就馬上到台階下麵藏起來，那個長長的尺子就又跑出來了，我再撲上去，直到累得我躺在地上爬不起來了，我們的遊戲才結束。

 

四月一日

       媽媽很忙，下班了，她還要寫這寫那的。媽媽坐在樓上辦公室裏的電腦前時，我絕對不可以打擾她。因為那時她一定是在工作。我就隻好坐在旁邊陪著她。有時工作累了， 她會輕輕摸摸我的頭，親親我。可是如果有時她工作的時間太長了，我真怕她累壞了，我就會一屁股坐到電腦前，用我的身體擋住熒光屏， 告訴她該休息了。

       如果媽媽坐到樓下的餐桌前時，就表示她不太忙。不管她是正在看報紙還是在吃飯，我都可以跟她調皮搗亂。我拽拽她的衣服或者拍拍她的腿，她就不得不跟我玩兒。

 

四月十五日      

       我缺了一撮頭發。媽媽很著急，帶我去看了好幾位大夫。（ 我真怕上醫院，一看見大夫，我就使勁往媽媽懷裏紮，還大聲地叫。）

       那些大夫給我做了好多化驗，把我折騰得夠嗆。可是他們都說不出病因和治療的方法。最後他們一致說，我的心理有問題，應該去看心理醫生。媽媽不相信，她說：這些醫生都是騙人的。

       可是我想，那些醫生可能是對的，因為我太孤獨了。每天媽媽去上班，我就自己在家裏想媽媽。雖然媽媽給我買了好多玩具，但是那些代替不了媽媽。我要的是媽媽陪我玩兒，撫摸我，親親我，給我安慰和溫暖。

四月二十五日

       我每天數著日子，每過五天，媽媽和爸爸就會在家裏呆兩天， 不用去上班。他們說這是周末。我喜歡周末，因為媽媽可以整天陪我玩兒， 而且她可以陪我去外麵散步。我們可以在草地上打滾、抓蝴蝶和蜜蜂，我還可以上樹追小鬆鼠。不過媽媽不讓我爬太高，說那樣太危險。反正我走到哪兒， 媽媽就跟我到哪兒。有時我想鑽到樹叢裏去玩兒，可是媽媽說她太胖了，鑽不進去，唉！我也隻好不鑽了。

       但是，我們不可以去馬路上玩兒，媽媽說那裏有汽車，太危險。

       其實以前我喜歡坐汽車。那時， 媽媽和爸爸不管去哪兒都會帶著我。我們一起去買菜，還去逛商場。還有一次我們一下子開了二十多個小時的車，去南部朋友家。在那裏我們還坐車去釣魚了呢！

       可是後來不知為什麽， 我一坐車，胃就不舒服，就吐。媽媽說這叫暈車，和她的小侄子一樣的毛病。自打那時起，媽媽就不帶我坐車出去了， 我們失去了好多樂趣 。可是說實話，一提坐車我也真發怵， 不坐也罷！

五月一日

       媽媽怕我一個人在家時寂寞，她在窗前掛了一個喂鳥器。那是一個綠色的漂亮的小木屋，裏麵裝滿了好吃的鳥食。有各種米和瓜子，還有葡萄幹和花生米呢。每天都有好多不同的鳥來這裏吃食。我就趴在窗戶上，隔著紗窗和小鳥聊天。開始他們有點兒怕我，後來他們看我很友好，就和我做朋友了。他們一邊吃食，一邊給我講藍天上和樹林裏的故事，還給我唱好聽的歌。我開心極了！

      可是有一天，來了一隻可惡的鬆鼠，它把小鳥們都趕走了。它不僅吃光了小鳥們的食，還把那個漂亮的小木屋咬得亂七八糟。我在窗裏衝它大喊大叫，嚇唬它。可是它一點都不怕我。因為它知道隔著紗窗，我不能把它怎麽樣。它還衝我挑釁地搖搖大尾巴。

     鳥食沒了，小木屋壞了，小鳥們不再來了。

     我很傷心，我很鬱悶。

     我恨透了那隻小鬆鼠。

     小鬆鼠，你等著，哪天你撞到我的手裏，有你好瞧的。

 

五月五日

       隻要媽媽一回家，我就形影不離地跟著她。爸爸說我是媽媽的跟屁蟲，而媽媽則說我是她的小跟班，我覺得我是她的保鏢。每次我跟媽媽出去散步，我都雄赳赳地走在媽媽的前麵。遇到人，我就跟他們點點頭；遇到汽車，遠遠地我就提醒媽媽躲開；遇到螞蟻、蜜蜂，我就把他們趕走。可是有一天，我們遇到了一條狗，那條狗好凶呀，一見我們就大叫著撲了上來。我立刻亂了方寸，一頭就紮進了旁邊停著的汽車底下。（其實那條狗被人牽著呢，根本撲不過來，可是當時我一害怕，沒看清。）

       直到那條狗走遠了，媽媽哄了我好久，我才從汽車下麵爬出來。現在想起來，那次真有點兒丟臉。可是你知道嗎？直到這會兒，一提狗，我的心還怦怦跳呢。

 

五月八日

      這幾天爸爸出差了。真不巧，媽媽又要去外地開會。她要去兩天一夜呢！我可怎麽辦？媽媽想把我送到旅館去，可是她又怕我在那裏人生地不熟的住得不舒服，受委屈。她想讓朋友來照顧我，可是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人。沒辦法，媽媽隻好給我準備了足夠的食物和水，狠狠心，把我一個人留在了家裏。

      白天還好過，反正平時白天也是我一個人在家。可是天一黑，我就緊張起來了。

      要是平日，我喜歡黑夜。我喜歡在爸爸媽媽微微的鼾聲中，獨自在黢黑的房間裏遊蕩，我能看到許多白天看不到的有趣的東西。那時我一點兒都不害怕，因為我知道，爸爸媽媽就在那兒，不管發生了什麽，隻要我一叫，他們立刻會來幫助我。

      可是現在不同了，家裏隻有我一個。我好害怕呀！我跑到樓上臥室裏媽媽的床上，枕在媽媽的枕頭上，想象著躺在媽媽的懷裏，在心裏輕輕地叫著“媽媽，媽媽”！正在我驚恐不已的時候，突然床頭櫃上的電話響了，嚇了我一跳。誰這麽晚了還來電話？我不敢接電話，我也不會接電話。我又驚又怕。

          這時樓下的留言機啟動了，我趕忙跑下樓去。啊！是媽媽的聲音：“歡歡在家嗎？這是媽媽。我剛剛開完會。歡歡在家乖了嗎？別害怕。媽媽明天就回家。媽媽想你，媽媽愛你。晚安。拜拜！”我剛想跟媽媽說句話，“啪”電話掛上了。我知道電話是從媽媽住的旅館打來的。媽媽一直在惦記我呢。我是小男子漢，我勇敢。於是，我又跑回到媽媽的床上，想著媽媽電話裏的話，很快就睡著了。

              夢裏，媽媽回來了--------

 

五月十二日

       今天我跟媽媽去散步，我看見了一隻鬆鼠，就使勁地追。最後鬆鼠爬到一棵高高的大樹上麵去了。媽媽不讓我爬很高的樹，要不然我一定會一下子就抓住它。

       鬆鼠在高高的樹冠上，我就安安靜靜地坐在樹下等，反正它早晚要下來。後來掉雨點兒了，媽媽讓我回家， 我就不回家，還要等小鬆鼠下來。雨，越下越大，媽媽楞把我拽回家了。我很生氣。

         我就納悶，小鬆鼠不怕雨嗎？它隻要想回家，就要從樹上下來，我如果一直在那兒等，就一定能抓住它。今天都是媽媽壞了我的事兒。

         可是媽媽笑我傻，說我是“守株待兔”。什麽“待兔”？我等的是-----鬆鼠！

 

五月十六日

       今天大哥哥從大學回來了。爸爸媽媽很高興，我也很高興。媽媽做了很多好吃的飯，還買了大龍蝦。我一聞到龍蝦的味兒，就等不及了。媽媽坐在桌邊，我就使勁拍她的腿，她自己都沒顧上吃，就給我剝了好多肉吃。真香呀！可是我吃得太多了，我的胃又痛了，我又吐了。哥哥說我沒出息。

       可是，我還是喜歡哥哥，因為哥哥會彈好聽的吉他。他彈吉他的時候， 我就在旁邊聽，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我也想像哥哥那樣彈支好聽的曲子給媽媽聽，可是我剛一撥吉他的弦，哥哥就衝我大喊大叫。

咳，小氣鬼，不讓動就算了！

 

五月二十日

       晚上一家人都回來了，我可快活了，我有好多的事情要向媽媽匯報。比如，我在廚房看到了一隻螞蟻，我還在廁所裏找到了一隻蜘蛛；魚缸裏的兩條魚打架了，我又學會了幾樣新把戲。可是他們一回來就忙著做飯，收拾完了，他們不是討論什麽問題，說起來沒完，就是躺到沙發上看電視去了。我多麽想讓他們注意我呀！

       終於我找到了一個好辦法。隻要他們不理我，我就去抓他們那個叫“背投”的大電視。我一抓，爸爸立刻會跑來捉我，媽媽也會拍著巴掌衝我叫。我就趕快跑開，他們便會在後麵追。我知道他們即使抓到我，也舍不得打我。而我呢？其實也不是真的使勁抓那個電視，那個電視挺貴的呢。我不過就是逗著他們玩兒唄，這樣他們不就都圍著我轉了嘛！

 

五月二十八日

      今天爸爸、媽媽和大哥哥去海邊玩兒，把我一個人留在家裏，他們整整去了一天， 很晚才回來。我很生氣。於是他們回來時，媽媽找我，我就躲在瓷器櫃頂上的凹槽裏，不出來。反正他們也看不到我。

       媽媽樓上樓下地找我，大聲地叫我，我都不答應。後來媽媽發現哥哥臥室的紗窗沒有關好。她想我一定是從那裏掉到院子裏去了。於是媽媽和爸爸就到院子裏去找我，可是他們找了半天，還是沒找到。媽媽很著急，她就大聲地責罵哥哥，埋怨他為什麽不把紗窗關好。哥哥替我頂罪，我心裏有點過意不去，我想立刻跑出來，可是我又怕媽媽像罵哥哥那樣罵我。正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我看到媽媽已經急得哭了。我一看大事不好，事情鬧大了。就趕忙從櫃子頂上跳下來，跑到媽媽身邊。媽媽看到我，立刻破涕為笑，抱著我隻是親了又親，一句也沒罵我。我在媽媽的懷裏覺得很羞愧，心想：下次我再也不敢搞這種惡作劇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悄悄地遛進哥哥的房間，我想跟他說聲“對不起”，都是我牽累了他，讓他平白無故地挨了頓罵。可是哥哥一見我就大喊一聲：“滾”！嚇得我把道歉忘得一幹二淨，立刻夾著尾巴逃走了。

       哼！ 小心眼兒，還記仇呢！

 

六月一日

       媽媽終於相信了醫生的話，她覺得我掉毛是因為太孤獨了，可是她又沒有那麽多時間陪我，怎麽辦？他們想給我找個伴兒。

       今天媽媽和爸爸又去領養回來一個小妹妹。她好小好小呀，還沒有爸爸的巴掌大。可是媽媽說，我來的時候還沒有她大呢。他們都說她很漂亮，可是我覺得她一點都不好看，也不好玩兒。媽媽說她是我的妹妹，可是爸爸開玩笑說，她是我的童養媳。什麽是童養媳？好像就是女朋友唄！我可不想要什麽女朋友。哥哥有個女朋友，他們一通起電話來就沒完，那時哥哥就把他的房門關起來， 不讓我進去。哥哥還把媽媽給他的錢都給女朋友買禮物了。（這是我偷聽他們的電話知道的。）

       唉，有個女朋友麻煩可就多了！

 

六月三日

       這兩天我很緊張。小妹妹來了，我很害怕。我不怕她分我的好吃的和玩具，這些我都可以給她。我隻怕她分去了媽媽的愛。媽媽總是照顧她，就該不理我了。所以我一見小妹妹就凶凶的，就是想把她嚇走。可是我一凶，媽媽爸爸就批評我，難道他們真的隻愛小妹妹，不愛我了嗎？

       這幾天我寢食難安，日夜防著她。可這會兒，她又在媽媽懷裏撒完嬌甜甜地睡著了。

       我可怎麽辦呢？

 

六月五日

       今天睡覺前我搶先跳上媽媽的床，睡在爸爸和媽媽的中間。媽媽抱著妹妹來睡覺時，我閉上眼睛假裝睡著了。媽媽親親我的頭，輕輕拂著我的身體對爸爸說：自從妹妹來了，我瘦了。他們以後要更加疼愛我。接著媽媽又給爸爸講起了以前那個歡歡的故事。

       原來歡歡是媽媽小時候的夥伴。媽媽說她的童年是寂寞的，但因為有了歡歡而變得很快樂。文化大革命來了，紅衛兵說歡歡是“封資修”，是“四舊”，把他從高高的牆上扔下來，摔死了。可是那時媽媽卻不能保護他。說著說著，媽媽又掉下了眼淚。我趕緊爬起來，我真想安慰安慰媽媽，讓她別傷心，告訴她這樣的事不會再發生了。我永遠也不離開她。可是我一句話也說不出，隻是一遍又一遍地親著媽媽的臉和手。

       媽媽緊緊地摟著我，她輕輕地告訴我：她愛我！我是她最寶貝的兒子。

        媽媽還告訴我一個秘密：她想下輩子還做我的媽媽，那時我要做她親生的兒子。那時我要變成人，而不再是隻貓。

        什麽？我現在是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