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特利爾之春

      挾著初春的斜風細雨，我闖進了蒙特利爾。在一片迷蒙之中，她像一個遮掩著麵紗的嬌羞新娘。我隻匆匆一瞥，沒能看清她的麵容。

      緊接著而來的是找房子、安家、上課，成天緊張、忙亂，如同打仗一般。每天來去匆匆，使我無暇環顧周圍。我隻覺得這裏的雨格外地多，天地之間總是一片灰暗，每天穿脫雨衣、攜帶雨傘，令人不勝厭煩。我渴望燦爛的陽光，我期待著蒙特利爾明媚的春天。

      天，仍在下著細雨。但初來乍到的緊張終於過去了，才有了緩步而行的心情和機會。一日，在學院的草坪邊，我驚訝地發現那灰蒙蒙的土地上，露出了斑斑綠色。再過一日，這片綠色破土而出，迸出了一片綠色的嫩芽。細雨飄灑著，我仿佛聽到了幼芽吮吸雨露的聲音，不禁怦然心動。

     風吹著，雨灑著。在蒙蒙細雨中，大地每日變換著不同顏色的新裝。嫩綠、淺綠、亮綠------，那瞬息變化的顏色幾乎無法讓我形容。不知哪天，道邊花壇中的鬱金香早已吐芽、長葉，如今已含苞待放了。一個個嬌小的圓錐形的花蕾，在斜風中搖曳，仿佛在歡呼呐喊。

     我禁不住這變幻的大自然的誘惑，拋下書本，撲向叢林；奔向山崗。在細雨之中去尋找春的足跡。我穿過樹林 ， 楊樹、樺樹、無數不知名的樹上都已竄出了嫩芽。白絨絨的、綠瑩瑩的、淺粉的、深紅的------。我爬上山崗，路邊的野藤已開出了星星似的小花。珍珠般的雨滴綴在草葉上，一閃一顫，“咕嚕”一下，翻身滾下了草葉，鑽進了大地。鬆鼠們已卸去了冬裝，苗條了許多。他們搖著尾巴，尋找著食物，來補充一個冬天失去的營養。一個老婦人，從口袋裏掏出一把花生，輕輕敲敲樹幹。兩隻鬆鼠急忙跳過來, 從老人手裏接過花生，點點頭，躲到一邊迫不及待地剝起來。老人慈祥的臉上露出了微笑。

     細雨仍在飄灑、飄灑------。

     我徘徊在街頭巷尾，咖啡館和酒家已早早在路旁擺出了桌椅，插上了太陽傘。窗口的花欄裏，已種上了五顏六色的草花。路邊，一對年輕人在熱烈地擁吻。男孩任細雨打濕了自己的頭發，卻用衣襟將女孩緊緊裹住。女孩仰起的臉上洋溢著幸福、嫵媚的笑容。

      細雨仍在飄灑、飄灑------。

      當我再次走過學院的草坪時，卻眼花繚亂了。不知何時，草坪上灑滿了黃燦燦的蒲公英。一點、一叢、一片，綠草襯著黃豔豔的花朵，如此地亮麗、明目。是人種的？是野生的？是巧手的姑娘繡在絨毯上的？還是聰睿的畫家繪在畫板上的？它被點綴得那樣均勻、別致；它被搭配的那樣和諧、優雅。

     不知什麽時候細雨已悄聲離去了，陽光給這片花鍍上了一層金。我盼望已久的太陽出來了。可此時，我卻又想拽住細雨的衣襟。我尋找雨的蹤跡，奔回了樹林。刹那間那裏已是綠蓋如雲。陽光透過枝葉，在林間灑下點點碎銀。林邊池塘裏，已泛起片片扁舟。啊，轉眼已是初夏時節。

     驀然，我明白了。蒙特利爾的春天是春雨送來的。她飄灑著，洗去大地 冬日的灰塵；替城市脫去沉暗的冬裝，披上美麗的春衫。她飄灑著，灑下青草；灑下綠葉；灑下花朵；灑下希望和歡樂。她無聲地駕馭著春風的快車，飄飄灑灑一略而過。她送走了漫長的冬天，引來了亮麗的夏日。

     春雨，蒙特利爾的春雨，你現在身在哪裏呢？

     我懷念蒙特利爾的蒙蒙春雨；我愛蒙特利爾的春天。

                                                                                        1996年5月於加拿大蒙特利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