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而走向生命的終結;
為什麽而選擇現在的生活;
為什麽快樂短暫,痛苦卻漫長。
1.
最近許鳴有了晚上去廣場散步聽歌的習慣。
唱歌的是一個樂隊,每天變換著花樣唱,唱的還挺好聽,她第一次在那裏駐足停留就是因為現場音效帶給人的強烈震撼感。
技巧也並不那麽高超,歌來回也都是些耳熟能詳的,但就是能讓人熱血沸騰。由此,她才知道為什麽有人巴著巴著那麽渴望一張現場會的門票。
從主唱到貝斯手到鼓手都不起眼,個子不高其貌不揚,那個主唱個子最矮,但聲音很有爆發力。負責節奏的吉他手喜歡時不時的看一看人群,而且演奏有一半時間都是背對著觀眾,麵對著那個鼓手的。鼓手的習慣是抽著煙敲鼓,年紀最大,至少四十朝上。 煙霧時常將他的臉埋起來。
不過這無所謂,畢竟來圍觀的大多是來聽歌的,都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偶爾有人上前在琴盒裏放些零錢。
總的來說,許鳴就是這一堆圍觀群眾裏的一個,從駐足在這個樂隊四周的那天起,她總共給了他們前後大概三百元。而且是以三天給一次一次給十元的節奏給的。
這廣場在市中心,被一堆商業區的高樓大廈圍著,且還麵對著市政府那鳥狀的個性十足的大樓。
幾乎每天,她在7-11買完晚餐就會慢悠悠踱到這樂隊周圍開始等著了。
長此以往,她也結識了幾個能在演奏之餘搭個腔的陌生人。
“來了呀。”“嗯。”
“你為什麽每次都站著?”
“哈哈,因為不累嘛。”
麵對相熟的來聽歌的人的疑惑,她想也不想的回答。
其實真正的原因她也不清楚,她隻是不願坐在不遠處的椅子裏聽歌。有一次她去坐了,結果麵前那一棵筆直的樹恰好擋完了中間的主唱。雖然主唱並不起眼,但她也不喜歡這樣看不到人的演奏,於是果斷不再坐著。雖然每次都要站兩個小時但,她覺得人家都能站著撕著喉嚨唱歌,她怎麽就不能站著聽了。
許鳴是一個小說家,靠販賣些故事謀生,這個晚間活動也有助於她的寫作以及使靈感時常保持生命力。
這一天。
好多故事都發生在這一天,還有,‘很久很久以前’,這樣的。但當那一天來真的來臨時,它是如此的悄無聲息,又是那麽像一輛失去控製的高速跑車闖入了市區,有種違和感與手忙腳亂。隻有當回過頭去回憶,才能給它下一個定義,曰之,故事發生在‘這一天’,這一刻開始。
許鳴正聽著張雨生的《大海》頭疼的無法把腦海裏的故事理出一個頭緒,不知該讓故事裏男主角車禍而亡還是敗血症死去而默默抓著狂的時候,她的眼裏忽然出現了一個人。
那個男人腳步有些趔趄的向她跑來,是的,向她跑來。
當她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很是驚訝,她看著麵前這個男人雙手握住了她的肩,一陣晃晃晃晃晃,通常在白天寫稿晚上九點回家睡覺的許鳴被晃暈了。
她聽見男人用有些不穩的聲音說:“你知道許知遠在哪嗎?”
她痛苦的搖了搖頭。
男人沉默了幾秒,小心翼翼地又問,語氣裏帶了微不可察的顫抖,聲音清亮的脆弱:“八裏河……還在嗎?”
她再度搖了搖頭,然後感覺到肩上那雙手臂頹然的滑了下來。
許鳴鬆了一口氣,她扯了扯肩上皺成一團的布料,心裏想大哥你終於肯放開我了。
然後扯出一個弱弱的微笑:“那個,你剛才要問什麽,現在可以問了。”
看見男人猛地投過來的詫異又染了希望火苗的目光,她有些歉意的說:“剛才沒聽清啊,抱歉。”
所以說,事實上,他們的第一次遇見,她是沒有看清他的樣子的,注意力全被這個人有些莫名又瘋魔的動作給扯走了。
2.
許鳴心情其實還不錯,因為這日她在微博裏有一個互相關注的女友,她們彼此取消了對對方的關注。在這之前她早就想做這一件事了,但又不好意思開口,今日女友開了口,她簡直是如釋重負。
在這樣的心情基調下,那些未解決的男主君實在是灑灑水。如果說這個晚上她有一件十分之低落的事情影響她的話,那麽就不會出現她為他買了罐雀巢咖啡然後坐在台階上慢慢聊的這種事,估計她也會買咖啡,隻不過不是遞到男人手裏,而是澆到他頭上讓他慢慢享受。
當然,如果真的出現這種情況她會不會澆是另說,有澆的心這個是肯定的。
她是一個寫小說的,自然最擅長的絕非是嘴上功夫,那麽成為知心姐姐的可能性也幾乎為零。但作為一個人的基本溝通能力還是有的。而且不知為何,她突然十分想管這一樁閑事。
她不知道那個許知遠是誰,也不知道八裏河是什麽地方。
所以她依舊很抱歉,皺起了眉,一邊掏出手機一邊說,“你說的我不太了解哎,我不認識這個人,但是我可以幫你查查你要去的地方……”
“不用了。”
他開口說。
除卻第一麵他近乎急切驚慌的那兩個問題外,這半個小時裏他沒有多說話,除了又把那兩個問題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複述了一遍。
許鳴有些怔住,正在耗著流量的手機在黑夜裏無聲的閃著光。
“謝謝你。但,”他重重吐出一口氣,撐著膝蓋起身,“但不用了。”
他的眼睛裏寫著疲倦,但又有著無可匹敵的亮若星辰。
許鳴這才發現他的五官輪廓是很幹淨的俊朗,另外能看出來他還有無比沉重的心事,壓的周圍的氣場都是一種難以承受之輕。
“你能借給我五十……不,一百元嗎?”
就在她準備拍拍屁股上的灰,結束今晚這場奇妙的際遇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時,他叫住了她,提了一個這樣的要求。
許鳴有些僵住,她這才注意到這個人身上穿的整潔卻頗舊的衣服。那是一身款式比較老的,白襯衫和工裝褲的組合,都洗的有些發白了。
“呃,好吧。”她聳聳肩,掏了掏口袋,翻出來一張毛爺爺。
她遞過去,然後問了句:“夠嗎?”
當然這隻是客套一下而已,沒想到對方忽然抬頭無比認真的問了句:“能用二十天嗎?”
他看到她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他咬了咬唇然後嘴角揚起一個弧度:“我會還的,很快。你可以……”
那個笑不能更勉強,裏麵的苦楚可以淹沒一座島。
她擺擺手:“我不是,不是這個意思。隻是一百元,活不了二十天。”
看男人的語氣並不像開玩笑,但這更好笑了。
“嗯。謝謝。”
他對著她很淡的笑了笑,是認真的感謝,所以非常動人。
“好的,沒事,呃……我是指……算了。”
許鳴對自己有些無語,果然嘴笨,她無奈的動動嘴角。
“那,你叫什麽?”
“徐君誠。”
“徐君誠……嗯,我知道了,我們本家。”她沒聽清楚是第幾聲,一邊應了一邊對著自己的兜找找找,又翻出了幾張錢,然後塞到他手裏,看到徐君誠錯愕的表情,她解釋道:“要還的。把手機號給我。”
“……”
徐君誠沒說話,垂了垂眼,似乎在想該怎麽說。
她下意識呲了呲牙,為自己的愚蠢。
如果他是騙子,那他不可能說自己的電話;如果他不是,那以他問的問題和手頭之緊,會有手機才鬼了。
3.
徐君誠是個有故事的男人,毫無疑問。
她是個有問題的小說家,同樣毫無疑問。
說是她為了什麽都好,作為一個不合格的小說家卻合格的亂想家來說,好奇是本性。
所以一個問的出‘一百元能不能活二十天’的無任何常識性的男人,她就這麽毫不大意的帶回家了。
相比她的淡定,男人倒是一副嗆到的驚愕模樣。
直到跟到家門口他還在問,“對不起,但……你……許小姐,你不再想一想了……?”
“啊?啊。你睡沙發,要交錢的。”
她認真把鑰匙捅進孔裏,懶懶的說了句,在進門後又看著他很無謂的笑笑。
“我學過散打,你想起什麽壞心思就趁早從窗戶下去吧。”
“……嗯。”
“謝謝。”
他的聲音不大,卻有著堅定的真誠。
她是讓他安下心來,他的真誠衝的是她這份幾無芥蒂的信任。
許鳴也知道他是個聰明人,和聰明人說話是不累的。於是接下來她沒再多言,將他帶到客廳,往沙發上扔了一床被子加毯子。
“睡吧。”她打著嗬欠進房了。
那晚徐君誠沒有睡覺,他靜靜地坐在沙發上,坐了一夜。
睡到淩晨起夜上廁所的許鳴看到黑暗中隱約的那個輪廓時嚇了一大跳,乖乖?這麽晚都不睡?
但不知為何,看了那個分明成了木然的雕塑者幾秒後,她覺得沒有去叫醒他的必要了,上完廁所就一頭紮進自己房子繼續睡覺去了。
可起來撒尿前做了一萬次心理建設才起得來的女人,看著窗外稀稀落落的白月光與一些大樓的燈火,發覺自己睡不著了。
她心裏覺得這個男人是失戀了的,或者經受了失業的打擊,總之不知哪一方麵的打擊讓他有點精神上的問題了,於是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可是不管真相什麽情況,她都相信徐君誠是好人。判斷的確沒什麽依據,就是直覺。
但人為什麽不相信一次自己呢。有的時候直覺才是人生而有之,無法言明的能力。
最後她終於選擇翻身爬起,一件件穿好衣服,翻出一張碟走到客廳去。
“嘿。”
她端了兩杯茶,遞給他一杯。
“謝謝。”
“睡不著……看電影吧?”
徐君誠抬眼看著她,笑笑點頭,說好的。
於是披著軍綠色大衣的許鳴往碟機了塞了一張DVD,是張涵予演的,投名狀。
然而隻是想著反正大家都無聊不然一起看看片的許鳴,最終卻發現這是一個多麽錯誤的決定。
她端起杯子捧在手心,片子剛開了個頭。
演了十幾分鍾後,她正剛看的入迷,一個無意識的瞟眼的動作讓她一下全身凍住。
如果換任何一個人看到此刻的徐君誠的表情,可能反應都不會比許鳴更好。
“你……你沒事吧?”
她雙手把大衣緊了緊,頗緊張地問道。
男人一言不發,臉色慘白如紙,眼神裏暗燃著痛苦,最後他跌跌撞撞的去了廁所,還是在許鳴的指路下,對著馬桶一通狂吐。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能看戰爭片……”
許鳴很愧疚,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了,她沒想到他對這類型的片子反應會這麽大。
由此她更加確定了,這個人一定是遭受了非常的打擊,而且可能本身就不喜歡這種喊打喊殺的場麵。
她看見停止嘔吐的徐君誠仍然有些呆滯的樣子,忽然抬頭看了眼她,有些迷惑有些歉意。
“沒事的,我理解你,其實我也隻能看到這個程度,再深就受不了了。”
許鳴拍拍他的肩,把剛剛去倒的白水遞給他。
“真的很抱歉。”
良久,他才低低地道了這麽一句,聽不出感情。
洗手間橙黃的暖色燈光也照不出他臉上的血色。
4.
“能告訴我圖書館的路嗎?”
第二日早上的餐桌前。提出要求的他沒過幾秒就改了主意,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算了。還是……還是公墓吧。我想去公墓看看。”
許鳴幹脆的答應下來,給他了路線和如何去的方式之後又問:“你還是說一下你想祭拜誰吧,是父母嗎?還是朋友啊?我可以告訴你更準確的地方也許不用去公共墓地的。”
那種地方,都不知道祭拜誰的,到時候對著不知名的鬼魂說媽媽你好啊你在天上要吃好喝好呀豈不是……很滑稽?
“有烈士墓陵嗎。”
“嗯?嗯。”她驚訝了一下,心道原來是這樣,他的家人是這樣去世的嗎。
“有的,我去查一下。”
不巧的是,那天偏偏下起了雨,打濕了路麵和天空,徐君誠撐著一把傘,走到了目的地。身上和鞋子多少淋了一些,黏黏的並不好受,但他也不是很在意。
他去的墓園離許鳴家足有二十公裏,許鳴告訴了他如何坐公交車但他並沒有依言去找公交車站。對他來說,二十公裏算不上什麽大數字……是啊,算不上什麽數字。
徐君誠麵前是黑色的大理石墓碑,他看著那塊無字碑,就那麽默默看著,半晌,他放開雨傘,用手緩緩撫了上去,大理石的質地堅硬而光滑,沒有任何刻痕,他的動作仔細而緩慢。
那些名字在他心中翻騰,但他卻再無機會念起。
往後的日子裏,也沒人會再傳誦。
他咽了口唾沫,覺得呼吸有些急促起來。
不遠處的一個教師看見徐君誠,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趁著學生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閑聊的時間上前去拍了拍這個跪坐在碑前的男人,她從未見過那樣清晰又隱忍的悲傷……或許是不能稱之為悲傷的痛苦。
“先生……先生,你還好嗎?”
他睜開眼向聲源處看去,看見一張平凡無奇的很溫和的麵龐。
“嗯,還好。”他直起身來,微微鞠個躬,“謝謝,我想我該走了。”
“好的,呃……”女老師看著他猶豫片刻還是說了出來,“如果您不介意,我是說你有時間的話,看你在這個園子裏,是不是也對這方麵比較感興趣……接下來我要帶學生去參觀紀念館,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徐君誠知道她是把自己當初感懷烈士的年輕人了以及,一個有著厭世傾向的年輕人。
他微笑:“當然,可以。”
女教師聽到肯定的回答也挺開心的,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她到前麵去召集自己的學生集合,又回過頭來說,“你跟在我們後麵就行了。”
那是個關於反思戰爭的紀念館。
稀稀拉拉三三兩兩的學生,以帶著耳機和手持PSP的成員者居多,還有的同朋友開著玩笑,過了一會兒他們到溫和的班主任麵前嗬嗬的聊開了。
不知誰提到今天遊玩的地點,有學生一下炸毛了:“每次學校都不征求一下我們的意見,一天到晚來這種地方,搞毛啊……”
這種牢騷基本上老師每年都要聽兩次,聽得早已淡定了,但女老師仍然在心裏微微歎息,又笑著和學生們講:“是啊,重點是你們太不給學校麵子了吧,每次眼睛從來不離開那些玩意兒半步的,真的這麽好看嗎?”
提到他們擅長的領域,學生們一下子興奮了,其中一個男生跳起來嗬嗬的笑開:“老師你不知道,最近有一個動漫可精彩了,談人生和戰爭的,比這些幹巴巴的史實有趣多了!我推薦你去看一下啊,你肯定會喜歡的,叫進……”
所有的一切他都聽不見了,除了腦海裏有一個粗獷直爽的聲音在說:“哈,告訴你,我要是你老子就他媽把你一鞭子抽死在祖墳前!”那個是怎麽回事兒來著?是某個口出狂言的少年惹惱了老瓦,他後來還因為這事兒被罰寫檢討關禁閉了,理由是外出時擾民。哈哈,真是挺好笑的。
徐君誠不由微微笑出聲來,是在這片土地上第一個由衷的笑容。
理由?理由是鮮明又不乖的回憶。
5.
如果不是實在缺人手,老瓦會被送上軍事法庭。
退者,殺。
這是明明白白立下的規矩,剛開始並不是他們47軍的軍規戒令,但後來卻成了全部的戰士所必須遵守的條令。
他還記得在前一晚,剛剛從山上結束了的那一場惡戰裏退下的老瓦,在夜裏抽著煙,滿腹愁緒的對他說話。說了很多,說他在家的二娃他都沒來得及囑咐呢,他們……他們還沒有孩子。說隔壁的借了他家三把改錐,都他媽沒還啊操這是什麽人品。說大誠不怕你笑話,你知道我以前在村裏有個喜歡的姑娘,她最近嫁人了,嫁的我以前最要好的兄弟……嗯好吧,沒有要譴責他的意思她從來就沒喜歡過我啊哈哈哈哈。
老瓦說,我多想再回去看一眼,一眼也好。
以前聽過的故事裏,有關戰爭的似乎也有逃兵一說。如果用正大光明的方式那基本都是負傷退火線。所以老瓦也跟他提到了,如果自己斷了腿是不是能被送回去。為此老瓦還真的專門在附近找那種坡度大的土坡山崖。奈何那附近已經挖的都是陣地了,敵我各占一方。他們這還不是主戰場。
他和老瓦僥幸從山上那一場惡戰下來,卻馬不停蹄地被編往另一支部隊。收到命令的殘存人員迅速前往某地集合,當時老瓦就爆了。再加上不知哪個聽到他們談話的(說是談話,其實就是老瓦的個人秀)小兵把老瓦的主題歸納了下,上報給上頭了,於是指揮的就知道隊伍裏出了個有逃兵心思的人。沒錯,誰讓老瓦同誌長篇大論唧唧歪歪了那麽久,最後被歸結的中心就是:丫想要叛逃離隊。
新連長把老瓦叫去談了一通,回來後老瓦沉默了許多。
他很無奈,但作為朋友,也知道自己不能多說什麽。結果沒想到那一晚老瓦果斷又拉他出去觀賞月亮,然後一支接一支的抽煙。
從睡夢裏被拉出去的那一刻,徐君誠簡直是無語了。他之前還在為這貨萬一被訓蔫了該是多麽的傷心而擔著心,現在看來……完,全,不需要。
“好吧,今晚你想說什麽。”
徐君誠已經做好了跟老瓦通宵的準備,但對方一反常態的沒什麽反應。
他接下老瓦遞過來的煙,看了眼煙的長度,默默放在了腳邊。
“怎麽,嫌棄啊?”老瓦看著前方,吐了口煙圈。
“不是。”徐君誠說。
“哼,我看你小子就是個標準的娘娘腔,進部隊那天開始我就沒見你抽過煙,你……”
“大哥,你饒過我吧,我沒有那個習慣。”徐君誠苦笑著舉手做投降狀,對方抓他這個問題抓了很久了。
“為什麽?”沒有像以前那樣嘲笑他,老瓦這次安靜的問道。
“因為抽煙,會有失準度。”徐君誠的笑容慢慢褪去,他看著自己的手,又抬起頭看著遠方,“我不能因小失大。而且抽煙……真的有損身體健康的。”說道最後一句他的語氣不自覺有些哀怨。這是常識啊。
老瓦看著他,竟怔了半晌。
“哈哈哈哈哈,好,果然是受過教育的高等兵,不像我這種粗人,受不起誘惑啊!”
如果是別人,他可能就會懷疑那是明白的譏笑,但是老瓦,他清楚他不是。
“什麽高不高等,子彈不長眼,老瓦你說這話……嗬嗬,難道打在我身上十個槍眼就能變五個了?”
“五個十個都是死。”老瓦翻了個白眼。
“……好吧沒錯。但這不是重點!”
徐君誠歎口氣,那無奈的樣子又惹來對方一陣開懷的大笑。
“真受不了你。”
事實上,如果每天在身邊大批大批死人的情況下還繃著情緒,那人真的是不死都會瘋的,所以僥幸下了一場戰役的軍人,都會拍拍對方的肩,默默笑著說恭喜,你還有望回家娶媳婦,哈哈哈。
那都是私下的不會被任何別的人,敵人、記者,以及指揮官看去的瞬間。能讓心頭卸下重任的瞬間,好像自己的明天一定還在的……錯覺的瞬間。
“大誠,你說,我們這麽幹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保衛國家。”
徐君誠想也不想的回答。
“保衛國家。嗬……保衛國家。”老瓦用一隻手搓了搓臉,然後慘叫一聲,老子的嘴……徐君誠看著他因為水土不服和營養問題滿嘴的泡,終於不厚道的笑開。
“徐——子——!”
剛好這時有人在叫他,不知是有傷員還是槍械問題,伴隨著老瓦飛速踹在他臀部的一腳,他飛速的離開了。
6.
回過神來的徐君誠往門的方向走,一句話隱隱約約的傳入耳朵。
那是帶著埋怨的天真,和不解的話。
“那些人犯了什麽錯?我們一定要打人家嗎?又不是說世界會被這些敵人滅了,他們也死的很慘好不好……”
那是一個高中女生,少數認真參觀的學生之一,此時正跟老師憤憤的爭辯著。
一抬眼看見了不遠處徐君誠的女老師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心下知道這個男人因為某些原因大概是很不樂意聽這樣的話的。
可這女生就是這麽想的,很多有想法的學生也知道人權是怎麽一回事。以及人人生來平等啦,生命誠可貴自由價最高啦,呃,當然,還包括敵人也是人……
“他們沒犯錯。”徐君誠邁開步子走了過來,帶著風有著瀟灑的凜冽。
“他們隻是,想要取我們人民的命而已。”
女學生被一個成年男人駁斥了,而且還是一個挺拔的帥哥溫柔的駁斥了,臉漲的通紅。
“你別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他們當時想要的是土地,沒有在我們的土地上殺人……”
“嗯,是的,你是覺得土地可以讓,還是覺得他們得了土地會願意花上二十年去同化我們的國民?”
男人的目光溫和,語氣也平平,臉上甚至還有著和煦的微笑,可莫名對方就像是被針剖開一樣的難堪。那是一種從根本上的不認同。
“他們,我……”
“不可能的。”
他打斷女學生其實已經不完整的辯駁。
“如果我們失一寸,他們必會進一尺。這一點,是史實的教訓。”
他的話擲地有聲,並非硬邦邦的,卻是沒有任何回轉餘地的堅決。
“哼,真是的,我們養了一群白眼狼。” 女生轉而悻悻於先前她的祖國的決定。
這次徐君誠隻微笑,沒有說話。
回了家後,對著嚷著要說奇聞異事給她開闊思路以當房租的許鳴,他講了這個插曲。
向來優秀的記憶力讓他能完整的複述出女生所說的每一個字,聽完許鳴就噴了,西柚粒噴的到處都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這是怎樣強大的存在呀!為什麽我從中聽出了這是她爸讚助的意味呢?這花了她的錢嗎?”
許鳴笑的前仰後合。
“他們的做法影響到我方的決定,我才會從心底覺得這是個不夠好的國家。”
語氣很輕,許鳴的笑頓住,她看見對方認真而淡然的側臉。
“嗯……好吧,我承認。我們國家的偉大之處,就在於出了很多很多英雄呢。”
她無意識的說出自己的想法,不外乎是想到了近代那幾場戰役。
不論是不識鬥字的民眾,還是手無寸鐵的文人,那時的民族表現出的風骨讓她敬佩。
“啊,”徐君誠伸手拿了個蘋果,哢嚓啃開,綻出一個微笑,酒窩深深的,清雋極了,“你怎麽會這麽認為。”
“如果一個國家需要很多英雄,那才糟糕呢。”
許鳴被他語畢後的那個歪頭微笑殺給嗆了個天昏地暗。
“哈哈哈哈哈哈是啊咳咳咳咳咳……”
7.
跟老瓦的幾乎有硬性要求的征兵入伍不同,他在一切發生之前就是一個兵了。
嗯,傳說中‘班長哄著、連著護著’的那種兵。因為他過硬的理論知識,也因為他對許多雜七雜八的事情的了解。發展到最後軍營老媽子的稱號他也一起攬了,負責一群大老爺們的心理開導什麽的,此真非他本意……
其實他並沒有上大學,但是知識是家傳的淵源,他的父親與爺爺都是搞科研的,曾經在這個世界最尖端的地方進修。如果他不上學,光在家裏,母親負責教文史,父親祖父負責教科學數學都夠他學半輩子的了,書香門第基本上就是專門用來形容他家的。
所以從小,我們徐同學的願望就是“光宗耀祖,造福世界!”這樣宏偉的存在……直到他踏入部隊,開始真正接觸那些家長隻講到皮毛的東西時,他才發現隻有理論是多麽可笑。可是徐君誠的確是聰明,從摸槍的那一刻開始,對武器,他就有了某種常人無法企及的執著,執著加智商,那就是常人無法達到的高度。
很多淺談的軍械類雜誌根本就不能滿足他的心,在戰爭尚未開始的時候,基本上徐君誠是靠原版英文書籍學習的,那些武器的名號和參數他背的溜順。
連長自然是知道這麽一個兵的存在的,所以對於放他上戰場,連長一千一萬個不樂意,戰場上死人真是比捏死螞蟻還簡單。但是當時上級正在嚴抓作風,信奉‘一個也不能少’的信條,你兵好是吧?練兵千日用兵一時那你給我上啊。你兵不好?那更要上場練啊。
總之回顧徐君誠的前半生,那真是一個順水順風都不足以形容的。
如果說轉折出在上戰場的那一刻,倒不如說轉折出現在他來到2013的這一刻。
這個地方是如此陌生,沒有人認識他,沒有人了解他,可是……也沒人了解關於他所處的時代發生的一切!
他沒有在以前的生命裏期待過以後,可他也沒有想到,以後的以後,會是這樣子的。
他曾經以為自己注定了要獻上生命,為了他認定和追求的。
現在……嗬,現在!多麽高級,陌生的現在。對於他來說,多麽殘忍的存在。
許鳴指著一本書對他說過一段話。
她說你知道嗎,對我來講家裏多一張嘴並沒什麽大不了的,你每天花的飯錢也不過個位數。可是對於你自己來說……我想你應該知道你要什麽,否則你的損失真是太大了。你給我的感覺就是你在這世界上無牽無掛,就像書裏的這個人,啊,原諒我不會用無依無靠這個詞,因為這個社會,大多數人都是這樣的。可是你給我的感覺卻是,對不起冒犯了但是……是你隨時可能,也可以去死。
說到這,許鳴聳肩,說如果冒犯了,很不好意思,但你知道,我是這樣想的。
這是他來到這的第八天,陽光正好,曬得一切都有著微醺的暖意,陽台上的綠蘿囂張的瘋長,葉子飽滿而燦綠。
“因為生命……是該被尊重的吧。”
她這樣下了一個定義。在許鳴看來,這是最重要的了。
直到今天,她依然覺得徐君誠一定有自殺傾向,大大地。
“是的,當然。”
徐君誠笑著,睜圓了眼睛看著她:“那麽,你覺得一個人的價值不能被衡量嗎?”
“生命是無法被衡量的……”
“不。它可以被衡量,當然可以。”
許鳴看著他,他從沒這樣打斷過她的話,他一直是一個得體的禮節融入骨血般的青年。此時他的語氣沒有加重,但是很明顯,他的反駁如此徹底,她甚至錯覺從這個清瘦俊朗的年輕人身上,周圍,慢慢聚集起一種可以稱之為殺氣的場。這讓她有些不寒而栗。
“一個人死去,也許可以救一家人。一個戰士舍命卻沒有做任何有成效的事,也可能對於整個戰局的推動起到了無可爭辯的作用。如果現在需要人犧牲去保住我們造好的武器,你覺得有必要嗎?”
看著許鳴震驚的眼眸,他一字一頓。
他曾經看著,所謂養兵千日的戰友,還沒上戰場就因為被綁在步戰車的履帶上而活活的拖死。
“是的。因為如果他們不犧牲,那就輪到……我們了。”
許鳴很無奈。
“如果我們沒有可以與敵人抗衡的武器,那麽一切都是空談。”
為什麽生命可以被衡量?
因為不值當的生命,是不存在的。
她驚覺到自己的臉上有淚,於是慌忙拭去。其實吧,徐君誠講的她也沒有完全明白和轉過彎來。
隻是他說話的時候,讓她錯覺他正揮刀斬斷舊日的某個自己,她好像看到了他心底某處的潰敗不堪。
8.
老瓦後來沒能回家。
他們一行人都躲在山洞裏,外麵炮火震天響,他們身下的這一方小小的土地就像在不停地地震一樣,後來老瓦錯估了時間衝出山洞。接著,接著就被炮彈炸成碎片,頭上的鋼盔沒有完全爛掉,滾在地上,咕嚕嚕打著圈。
老瓦死這年整整二十三。
所有人就這麽看著,不是他們不想做什麽而是實在,沒有辦法做什麽。
血跡都被沙土掩埋了,那天徐君誠和戰友們沒有吃任何東西。徐君誠冒著危險在階段性攻打結束後把鋼盔從土裏挖了出來抱在懷裏。
沒有人阻止,因為他們也……找不出理由。
“我想他老婆總需要點東西,證明,證明這個事情。”
徐君誠在山洞裏低語,也不知道對著誰說。大家圍成一圈,沒人說話。
是證明他死去,還是證明他曾經存在過,誰也不知道。
真實的戰場一點也不酷,他當時就想,如果我能活下來,我就寫一本書叫《怎麽活下來》然後把這句話,這個真理告訴給全世界的男孩子聽!
一邊想著,越來越猛烈的火力摧毀著他們的戰壕,突然一時間所有的一切暫時停止了。
但是沒有人安得下心來,因為空氣裏愈發濃重的血腥味,昭示著敵人正在做第二波的準備。
那是一場苦戰。
……
一連數日,徐君誠都做一個係列的夢,他反複的被這個夢驚醒,然後他發現他分不清自己所處何方。
夢裏的自己在黃昏漸散的天色裏逃亡,僅僅是因為一隻狗,他看不清那狗長的什麽樣但他就莫名害怕它,他一直跑一直跑,剛開始他心裏想的是我怎麽樣也不能遠離了人群,但偏偏他就跑到無比偏僻的巷口,他看見一個地下甬道就飛速的鑽了進去,那狗似乎下不來了,他鬆了一口氣,但轉頭卻看見了更令他恐懼的東西……
他總在這個瞬間被驚醒,他確信自己看到了那個東西是什麽,但卻一點也記不起來。
然後徐君誠就會坐起來,在沙發上想,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
沒有聲音回答他,沒有神明顯示在眼前。
這本身已是回答了:你不要問為什麽,就這樣沿著路往下走。
他知道自己從哪裏來,但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向何方去了。
有些回憶沒有人願意記起,在這個溫和的時代,因為傷口撕開會疼。雖然依舊會有人以質問的口氣去探究那些過往。
覺得傷疤酷的人,未嚐傷疤苦。
9.
實際上,戰前是不需要動員的。戰爭前夕的氣氛是壓抑,沒人說話。但是喝酒是必不可少的。有的部隊幸運,得以去前線記者的畫麵裏給戰士們錄上一段。
一張桌子,二十碗酒。五張桌子。
每個人上前,酒一飲而盡,對著錄像機也就一句話,翻來覆去,一句話。
“爸爸媽媽,兒子今天要上戰場了。你們照顧好自己!”
嘴巴一抹,走了。然後基本上這就是這群人在世界上最後一次留下他們的臉。
“大概,就像這樣的吧。”
徐君誠慢慢回憶,用食指扣著桌子,一下一下輕輕扣著。
許鳴喝了口酒壓了壓心底的情緒,然後定神看著他,開口還是湊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畢竟這個男的竟然是穿來的這件事,實在太驚悚太難以接受了除了十二歲少女還有誰相信世界上真有穿越這回事兒啊……
“嗯,還有……”
“停——!你不要說了。”她急急地打斷他,“夠了,夠了夠了。”
足足兩個小時,從他坦然道出自己身份起,她聽了兩個小時的真實的血腥場麵和大事記,實在是,她一生長在紅旗下的五好青年的世界觀是怎麽崩塌的……
“以前我真覺得這事兒挺棒的……你知道,”她有些難為情,臉有些燒起來,“畢竟是國力的彰顯,雖然也想到會損失兵力這回事但是似乎,還是支持的啊,我是女的也不可能召集我去當兵……”她越說越對以前的自己深感嫌棄。
“其實,”他下意識的撓撓頭,舉起酒杯輕搖搖,蹙著眉道:“真正損失的除了兵力,還有國力。武器的損耗,金錢的損耗。造一個……現在能造導彈和航母了,國庫就等於放一次血,而且還有無數工程師的心血在裏麵。打仗說得容易,以前實施起來就不容易了,現在更別說。”
許鳴默默瞅他一眼:“你真的是,那裏過來的?不科學呀,怎麽會有導彈和航母。”
徐君誠失笑:“我來了快半個月了同學!不知道才奇怪吧。而且原來,我就會想過了二十世紀我們能造出什麽樣的武器來……很棒,就這一點,這裏很棒。”
他用六角形的透明玻璃酒杯碰了碰桌麵,發出清脆的響聲,他側頭微笑示意,將剩下的金色液體一飲而盡。
“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許鳴操心他日後的歸宿問題,畢竟一個人要生不容易,要死不容易,要重生更是難上加難。一瞬間她似乎已經想到她那個在部隊當兵的姑姑的二舅媽的兒子了。
他很坦然的微笑,等於在回答她,我自有打算。
許鳴知道對於他的決定,她反正也沒法阻止,便不打算多管。隻突地想起來一句話:“哎對了!八裏河我知道是哪了!許知遠是誰啊?”
“許知遠……”他拖了尾音,眸光裏有一些亮光,嘴角笑意變淡,“是個戰友。”
“哦,好吧,你的戰友。嗯,都是你的戰友。”
她悻悻地,老瓦的故事還讓她耿耿於懷。畢竟在名冊上和史料裏的數字,到底不比身邊人的身邊人死去那樣令人真切的感受到死亡。
死神來臨時,你連跟他說,等等我我要再吃一塊蛋糕啊的勇氣都沒有。
想到此,許鳴歎一口長氣不由自主搖了搖頭。
“後天,我帶你去個地方。”
她有些驚訝的看向他。畢竟論熟悉度而言,八十年代穿越過來的怎麽可能比她了解這個時代?可是他還能帶她去什麽地方,難道是墓園?哦他利用這半個月替戰友壘了個土包?
許鳴誠實的發問了,換來的是對方青筋暴起的摁額頭:“如果可以,不要再提土包兩個字。”
她一下想起他講的關於土包和人頭還有各種身體碎片的事,默默閉嘴了。
10.
那是一條很長的巷子。
帶著許鳴來的那一日,他換上一身好的。卡其色的褲子,上衣是藏青色薄呢外套配駝色毛衣。遠遠看上去,就一副標準的精英樣。(徐某語)
看他那麽開懷的笑,她幾乎很少見,所以也就抽著嘴角陪此男一起難得的自戀一回。
她的笑終止在他給她看的東西開始那一刻。
那是一幀影像,在牆上以某種形式被顯現出來,以畫質來說,那是超越IMAX的存在。
許鳴嘴角的笑意一點一點的消隱,直至完全沒有。
但是徐君誠的臉上深深的笑還是很精神,一直那麽開懷。他站在旁邊,好像身處世外。
她看到成排的漢子,他們如何喝酒,酒淌在胸口,他們如何笑著,笑著說爸媽再見,他們上戰場,他們死去。
她終於理解,他為何看不了戰爭片。
當一個人前一刻與你談笑風生,後一刻腦袋被削掉一半的時候,你如何看的進去。
當一個人在你前麵後背中了流彈,然後血和著汗流下,最終化成一揮手‘衝啊’二字的時候,他頭部被子彈穿過,你怎麽看得下去。
沒有當一個人了。
她看的眼睛發澀,渾身顫抖。
死的人數不是以個位數計的,辛辛苦苦養了幾十年的壯漢,瞬間就倒下一片。
“啊。”
她隻能發出這一個音節,然後,就沒有任何然後了。
她想不出還有比這更糟糕的事。
“許鳴。如果今天發生這一切,情況大概會更糟糕。”
許鳴抬頭,目光找不到焦點。慢慢的,她回過神來,微微打著牙戰開口:“你是,要回去嗎?”
她內心深處已經準備好了,他要說是她就撲上去抱著丫大腿,他不肯她就直接打暈他運回去。
但她知道自己也許並做不出來。可是如今,她也沒有機會了。因為那個男人說;“不。不是回去。這裏,本來就待不住。”
時空出現了某一種錯位,這個廢棄的小巷原是屬於戰場的一塊地方,一個人快要埋葬在此。可是陰差陽錯,他來到這裏。
“至於影像,大概是心念所至吧。還有就是,我,”他嗬嗬一笑指向自己。“我在這裏嘛,會引起一些紊亂的。而且本身他們,都在這裏。”
“我得回去了。抱歉啊。”
他滿是歉意的溫和眼眸她已看慣了,然後獨獨這一次,她就莫名仇恨他,於是她直接說出來了:“我真的很想抽你。”
“我知道,很抱歉。如果你現在想抽,”他想也沒想,“那你就抽吧。”
她鼻子一酸,她哪裏顧得上抽啊,但知道事情已無轉局的可能了:“那你就快點滾回去吧,快——一——點。”那賭氣一般的話最終還是加上了一句,“喂——徐君誠,你丫二逼應該查過曆史了吧,知道哪裏安全吧你要努力活——下——去——喂喂喂太不尊重我了就這麽走了!!”
事情的結果就是,她還沒交代完,他就回去了。氣的她滿頭青筋。
她攥緊了拳頭,看了看眼前空無一人的蕭索場麵,有些難過,幹脆蹲在牆角處閉目回想這一切。嘴裏喃喃道,你要努力活下來啊。
那麽好的人。
【結】
一年後,她看到一台晚會。
是元旦過後幾天的事了,尋找全國的溫暖人物。
有一個中越戰時的衛生兵,如今已是一家醫院的退休的老院長,他在戰期時,有二十五條人命無法挽救,消失在他手中戰後,他將這些戰友的家人一一找到,然後認他們做父母。
他在零九年那一年帶著五家的家人去了趟北京,他們拿著自己孩子的相片,讓那些早逝的戰士們也看一次升旗,看一次你們保衛的國家,如今的模樣。
主持各種慷慨激昂,她倦倦的撐著下巴,從那件事過後她的生活就變得越來越無趣。不過此時她突然一驚,不由定神去看那五張照片裏是否有他,還沒等她看清,那畫麵已然滑過了。
接著就是那個院長在說話。
“我有一件很後悔的事,曾經有一個戰友受了很重的傷,他想跟我說話,可我忙著救他,剛剛開始準備手術,他就,我看著他,咽下最後一口氣。”老人的語氣有點黯淡,但也沒什麽起伏,那是經過歲月沉澱後的平靜。微瀾死水。
於她,卻是驚濤駭浪。
那個院長的名字,分明是,許明遠。
他說我那個戰友,叫徐君誠。
零九年那一次,也看了慶典上的升旗了。
有人在屏幕裏麵感動的稀裏嘩啦的,心裏大概得到了慰藉。
但屏幕外,有人完全不這麽想。
她扯扯嘴角,半晌,你這個笨蛋這句話還是罵不出來。
那麽,你為什麽回去呢你這傻逼這句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這麽深的夜了,她同誰去說呢。
還未開口眼淚就掉下來。
徐君誠,我以我的項上人頭保證,這是我最難過的一個夜晚,這一生。沒有之一。
混蛋。
徐君誠。
君子以誠,守其諾。
後記:
所有的人都是人。不是戰士生來就能忍受痛苦,不是將軍生來就會謀略。
這個文的中心是真實事件,我指的不是那個人人皆知的,打了很多年的中越自衛反擊戰。
我指的是那段視頻。軍中內部視頻,一般是軍中記者從最前線拍回的,給指揮部的人播的。當時這一段慘烈的視頻從前線運回據說就送到了軍工部,當時我祖母因為參與技術設計而看了它。其實說到底並沒有涉及到軍事機密,但是它的那個震撼性,單是從災難的角度來看,應該就是無法超越的。
她是很冷靜自持的人,為人作風絕對的果斷風火,但是她跟我提到這件事的時候,真是少見的沉默了,而且眼圈也紅了。【雖然這個主要是因為我傻逼的越聽越激動嚎啕大哭滿床打滾的覺得太慘了……←← 一副神經病的節奏。】
她說當時和幾個同事一起,看完了後幾天吃不下飯,不想說話。
由此我想,那些隻會嘴上叫囂去打啊去打啊的人,腦子是不是隻是為了拔長他的身高而存在。
戰爭,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發動,我認為中國采取的這種主和,是完全,,完全沒錯的!
記得當時有一個作者說起這回事,提到中國的版圖,西部縱深兩千公裏,退一萬步講就算被占了,好,我們JFJ可以慢慢打,慢慢收複。
但東部呢?東部沿海兩百裏,敵人能縱深多少?
答案是,一厘,一毫厘,也不行。
東部有上海,深圳,廈門,山東,再深一寸是北京。
這裏有全國百分之八十的人口和資源,一寸也進不得。
那絕對就是戰火燒到家門口,分分鍾人死一片比地震快多了的事兒。
那些說打呀打呀,說著了解國家武器的人,我覺得真是,太逗了。
沒人你打個P?
現代戰爭靠武器了,這沒錯。但誰說不需要軍人?
現代軍人的素質以米國做標準,那基本就一路破表沒底線這回事兒。他們的強大,就是在於軍事力量本身,而不是軍人。
但是我始終認為,一個國家,給人以安全感的,除了武器,還有人。
是的就是他們。
PLA.
他們在六十年慶典中最後砸中了我的心。好吧世界上有誰能做到我JFJ叔叔那麽帥?
從很久以前他們就背對著人民血戰了。
我就是覺得好。當年有很多聲音說,中國像個暴發戶,一堆秀正步的方陣嗬嗬了。
我倒覺得不然。中國近代屈辱史已經明明白白擺在那裏了,她真的需要一個機會,向世界宣告,她的強大。
是有人說人海戰術,但那又怎樣,有本事你也人海去= - =
好吧我知道這種無底線的愛國行為在某些人眼裏看上去很傻逼。。。
但我其實就是想說 以我自身而言 我生在這 我以她為豪。
她有一堆問題這沒錯,但是世界上沒有一個政權,可以稱之為幹淨。
我一直記得一本書裏的一段話。
小的時候,她是偉大的;再長大些,她是崇高的;再大一些,她是落後的;再然後,她是灰暗的……而現在,她是他的!
這是他的國家,他的父母親朋生活的地方,他出生的土地,他的祖先繁衍生息的文化……這是他的,好好壞壞,這些都是他的,就像自己的孩子,不可離棄的。(麒麟)
最高明的戰術,是不戰而屈人之兵。
感謝那些為了中國的不戰而奮鬥的所有人。
即使曆史忘卻了人,但是車輪依舊向前滾動。
即使沒人再提起你們,誰也磨滅不了誰的存在。
晚安。
PPS。
這不是給那個可愛的但我死活播不出來的視頻打廣告。
這篇拙劣幼稚的文章當時是心血來潮,在市民中心旁的書城廣場上看到樂隊唱歌,還真不錯,聽到了崔健的《花房姑娘》,很喜歡。
那後記據看的人說寫的有夠煽情,至於正文,一堆漏洞不提也罷……
嗯,其實沒什麽更多的說的了。
我所想今日也未變。
那些不還的人,和現在正以消逝的熱血與犧牲燈紅酒綠守精誠者,都值得最美好的文字與感謝。
堅持是說說容易的事,不信做做就知道了。
當然,發這些廢話舊文純屬我已經預感到 我的開頭熱很嚴重 以後就又棄了 ……所以開始時多作死 ,此乃真理也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