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人生
行至水窮處 坐起看雲時
寫到這裏，我想起了曾經一起合作的老鄉沙麗。
我第一次做辦公室工作，在美國正規公司麵對一群白人同事，我總感到不自信。後來聽說，凱文也從未跟像我這種有口音的移民合作過，他以前的合作者都是白人。
剛進公司那會兒，凱文喜歡帶我四處走動，逢人便介紹我是某校某專業的碩士，將來要幫助公司轉型升級。我也慢慢了解到，我的大學的專業在全美排名靠前，我能從那裏畢業，本身就說明了我的實力。雖然英語還不流利，但我有GPA 3.92，還有一份紮實的作品集。也許正是這些，讓凱文看到了我的潛力，願意給我機會。
我對舊流程並不熟悉，隻憑感覺能察覺到，有些人對我格外熱情，有些卻明顯不太友善。後來才知道，我們的新方案打破了原有格局，影響舊有合作，而凱文並未意識到這一點. 對他們來說，我的出現意味著“斷了生計”，怎麽會對我好臉色？有次，一個代理在會議上當眾貶低中國，說曾經去過名為東莞的工廠買鞋，每雙成本隻要十美分，還說中國女人是男人的附屬，隻能在後麵走路。全場鴉雀無聲，大家都看著我。我當時年紀小，也不懂如何反擊。
也許凱文看出了我在工作中的局促與不安，明白讓我安心，才是對我最好的幫助。
我第一次見到沙麗，是和我的老板凱文一起去設備公司考察時。那段時間我們跑了好幾家供應商，沙麗是其中一家公司的銷售員。最後選擇與她所在的公司合作，凱文對我說，是因為我們聊得來，溝通順暢。但我覺得也是因為她的老板Ryan和凱文私交甚篤，兩人常在夜總會一起演奏、表演，一邊放鬆、一邊賺點外快。後來我也幾次被邀請參加沙麗公司的團建，慢慢地看出凱文和Ryan之間的默契，顯然是多年朋友。也許早就打定主意要跟他們合作，帶我跑其他幾家，隻是例行公事罷了。
後來，都是她帶著公司的技術員和設備來我們公司進行安裝和設置。此後的維護和維修工作，也都是她親自帶人來，和我對接處理。
沙麗看到凱文對我格外重視，因此很願意主動與我接近. 我們是同鄉，她在中國大陸一開放就隨全家親屬移民到了美國，住在布魯克林。對我為何選擇這個專業、如何進入這家公司也非常的好奇. 那時候美國公司中國人不多。而我讀的學校和專業每個學分就好幾百塊。
我告訴她，我沒做過比較，隻是申請到了，簽到證了, 就來讀了。現在想想我應該就是趕上了時候，我們那個年代讀大學的人不多，確實是出國潮，但是簽證不容易。我對所謂的學校和專業是沒有任何的概念的。因為是學渣，當年考大學也就是考到本地的一所學校。因為自己喜歡讀小說，所以就選了一個讀故事的專業。申請留學也是，我的親戚幫我申請的，我拿到就去簽證。有學校錄取，有書讀就好了。哪裏還能計較那麽多？我還記得我收到材料後，每天都騎著自行車跑去領事館門口看簽證的情形，見到能出來就圍上去問. 一個星期之後，才帶著材料進去，坐在位置上等到十點多才戰戰兢兢遞上材料，幸運的是簽證官看了我兩眼就批了。
我選這個專業純屬誤打誤撞. 入學麵試時，口語不過關，教授直接說我不適合. 那時我剛下飛機，口語確實很差。家人朋友也建議我改學別的，但那些建議的專業，我這個學渣很有自知之明, 不敢碰. 考慮過圖書館學、會計或藥劑師，朋友說我不適合。一次偶然，我認識了一位國內來的學長。他建議我試試這個專業，我一聽挺感興趣，就報了。
報到那天，在排隊交學費時認識了孫大哥和一群台灣同學，對我非常熱情。之後，他們帶我一起上課、出去吃喝玩樂，他們也樂於分享他們的人生故事。這些同學很多原本在公司就是主管、總監，出來是為了進修電腦製圖。那時我們用的是最早期的蘋果電腦，小小一台。他們說他們就是衝著這個技術來的。因為我本身並沒有藝術背景，他們常常會在創意和色彩上給我意見。我是他們中最年輕的，第一次離家，第一次為自己決定未來。後來他們說，他們初次見到我像台灣人. 後來很佩服我勤工儉學，相處時大方、講義氣。有幾次他們忘帶了工具，我會把自己的借給他們。我還穿著講究，喜歡在學校餐吧吃飯。快畢業那會兒，一個同學在樓下餐吧遇見我堅持要幫我買單。說是為了感謝我曾多次幫他。他說這一畢業不知何時還能再見。就這樣我跟著他們順利完成了學業。現在回想起來，遇見他們或許真的是命運的安排。許多看似偶然的事情，其實早有定數。人生中的一些際遇，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就這樣，我跟著一群原本陌生的人，走上了一條充滿未知卻也充滿機會的路。
沙麗說她city college畢業後找工作經曆了一段時間，最後進了現在這家公司做銷售，也算是進入了美國人的公司，專門銷售電腦及其他相關設備。後來她告訴我，她的老板是個娶了白富美的男人，女方家裏有幾條靠郵購目錄（catalogue）經營的生意線。當初這家公司就是女方家出資幫他開的。不過他本人對生意並不上心，整天沉迷於音樂。隨著互聯網的興起，他太太家那種傳統郵購生意也逐漸衰落，這家公司後來也沒能撐下去。
因為工作上的關係，我和沙麗經常見麵，有時也會一起出去玩。她比我矮半個頭，那時我們常穿高跟鞋配套裝裙，春風得意一起走在曼哈頓的街上常常有人上前搭訕。她每次都會站到我前麵把人打發掉，特別可愛，也很有義氣。
沙麗邀請我去她家做客。那時候，她和男朋友亞當剛剛一起買下了一棟兩家庭的房子。她的父親是裝修師傅，把整棟房子裝潢得既漂亮又實用。我第一次見到有人在廚房水槽下安裝了加熱器和過濾係統，既講究又細致。他們家的地下室也讓我印象深刻從一樓通過旋轉樓梯走下去，是一個寬敞明亮的大空間。當時我還沒有買房，看到她家的環境和設計，心裏不免有點小小的自卑。
後來我們家也終於買了房子，沙麗和她男朋友也來我們家做客，大家都很開心。我在苦練甲骨文時，亞當己經拿到了Java認證書。我們還一起給了他買一束巨大的花和大蛋糕為他慶賀。但到了二千年互聯網泡沫破裂後，亞當失業了一段時間，一度情緒低落。雖然後來他重新回到職場，但整個人的心態已然不同。後來沙麗去了一家大的金融公司。到了2010年左右，亞當再次失業。再見她時帶的是另一個男人。我在旁邊悄悄問她：“你和亞當怎麽了？”她歎了口氣，說：“亞當這次真的完全失去了信心，早在一年前就搬去外州了。後來他喜歡上高爾夫，想自己開家球俱店，可是需要啟動資金。”所以她把他們之前合買的那套房子已經賣了，她最近剛剛把屬於亞當的那部分親自飛去給他。這次是徹底分手了。也是因為亞當的精神狀態，所以他們也一直沒有結婚，更不敢要孩子。房子賣了她後來就租房子住了。我問她:你們的房子早已付清，為什麽沒有想把亞當的那一半買下來. 留住房子，至少不用租房子還有一套可以出租。她說說不想再回到那傷心處。
我剛投資房產的時候也想到過她，問她是否有興趣一起。她似乎對一切都沒有興趣了，每天都不停工作，當年青春洋溢的沙麗不再。
太同意你這句話了。
真正的好文， 會繼續跟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