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抗議大人對自己相貌的不良評論, 寧從一年級開始就拚命讀書, 父母很快發現寧很可能會代替叛逆的姐姐而成為全家搬回上海的恩人,為了讓Potential的救命恩人寧好好的成長, 父母不斷地把寧送回上海奶奶家, 然後托人送禮的把寧送到上海學校借讀, 可惜寧每次都用摧人淚下的家信把爸媽的心打動, 於是再重新接回重慶。就這樣, 來來往往中, 寧長大了, 考上了一所重點高中, 去重慶市區讀書了。寧的高中在重慶市區, 從高中去道角, 要乘三小時的車, 坐兩小時的船, 走四十分鍾的山路。 為了抓緊時間高考, 寧隻好放棄每周回家的計劃, 一學期裏隻回家三四次, 平常主要靠父母來學校看寧。那時候, 重點高中都住讀, 但一到周六大家就作鳥獸散, 回家打牙祭去了。 剩下寧一人守校, 白天倒是無所謂,但到了晚上, 就不那麽好過了, 學生宿舍在教室樓東麵,一棟男生, 一棟女生, 兩棟離有五十米, 中間一棟土堆的房作茅房(四川話廁所),學校周圍很空曠, 到了晚上, 一片戚黑, 陰森森的, 時不時有一兩聲野貓叫。 寧一到晚上就莫名緊張起來, 任何一聲響動都會把自己嚇哆嗦一下, 所以一到晚上, 寧就早早把宿舍門關老, 門上再加兩凳子, 然後縮在床上, 隨時把自己鑽到被窩裏壯一壯膽。
有一個周末的晚上, 寧快睡著時, 突然聽到門上悉悉嗦嗦的聲音, 寧嚇壞了, 就大叫, 誰呀, 快出來, 聲音沒了, 寧心驚膽顫地重新睡下, 突然又是一陣悉悉嗦嗦的聲音, 寧嚇的哭了起來, 這一哭, 倒是把膽哭壯了不少, 於是邊哭邊下床找聲音, 寧把燈一打開, 一隻老鼠竄了出去。 寧大歎一聲, 回上床睡了個安穩覺, 周一課間時, 閑著沒事, 寧就把周末巧遇小老鼠的故事給同桌講了, 誰知這一講, 得的意想不到的效果, 引來了不少聽眾, 個個聽的津津有味的,完了都拖著寧繼續講, 寧開心死了, 從此以後周末的夜晚就不這麽害怕和寂寞了。 寧開始到處尋找嚇人故事的素材, 實在找不到, 就把小時候聽媽媽講的聊齋故事改變一下, 周一課間就給大家講現代聊齋。
講故事的寧, 為了增加故事可聽性, 總是把自己說的好可憐, 每天都是嚇睡著的。 大家也都信以為真, 覺得寧是個苦命的孩子。 有一個周六的早上, 獨自在教室自習的寧突然覺得有點悲傷, 近來一到周末就有些傷感, 畢竟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在學校, 到底不是件愉快的事, 就在寧獨自傷感時, 從寧身後傳了一個聲音: 寧, 我這周末要做幾套考題, 不回家了。 說話的是學習委員峰。峰坐在寧的後麵, 平常聽了不少寧的聊齋, 峰長的很高,但人極瘦, 他是個沉默的人, 平常很少聽到他說話, 即使要說話,也是先見其臉紅, 再聞其話聲。 峰的成績非常出色,寧那時崇拜一切成績比自己好的人, 峰是其中一個, 聽說峰要留校, 寧高興壞了, 說, 哇, 太好了, 我上堂課的數學還不太懂的, 正好請教, 還有這可怕的周末夜晚, 我也就有人裝膽了。 就這樣, 峰每周都會找個借口留在學校,寧那時真的很單純, 每次都以為他的借口是真的, 每次都慶幸周末有了伴。 那時的寧,對兒女之情, 是七竅通了六竅, 一竅不通。
孤言寡語的峰和寧熟了後, 話突然多了起來, 兩人周末在一起, 除了學習, 就是聽峰講, 相比之下, 平常嘰嘰喳喳的寧全沒了發言時間, 隻好當聽眾了, 慢慢地, 寧知道了峰的家史, 原來峰是個苦命的孩子。峰的家在重慶市區,他有一個哥哥, 那時剛去川大讀書, 他的爸爸寫得一手好文章, 可惜幹革命時站錯了隊, 跟上了四人幫, 他當時有點象四人幫裏的姚文元, 是重慶市裏麵的筆杆子, 四人幫打倒後, 他爸爸消沉了很久, 有一天早上, 全家起床時, 發現爸爸走了, 走時留下一封信,以及他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 包括手表。 皮帶。 信裏寫到, 他離開的唯一原因就是為了兩個孩子, 他怕自己的曆史對孩子以後的前途有影響, 為了他們的前程, 他告辭了, 信中最後對妻子表示歉意, 說這輩子的債, 下輩子加倍還。峰的母親在他爸爸離開後的一天裏, 頭發全部白掉,但她很堅強, 在倆個兒子麵前沒有哭過, 他爸爸失蹤後,每次公安局從長江裏撈上屍體, 都要通知他媽媽去認, 有一天, 發現一具很象但又難以辨認的屍體, 他媽終於忍不住了, 失聲痛哭起來, 然後她對公安局說,你們不要再來找我了, 在我們心裏, 他已經死了, 就這樣, 峰的母親獨自一人,頑強地把倆個孩子帶大, 她隻是個小學老師, 工資很低的, 倆兒子個子都很高, 長身體時需要不少營養品, 可憐峰的母親自己常常吃點稀飯醬菜, 還是滿足不了倆兒子的營養, 所以峰長的極瘦就是這個原故。寧聽了峰的故事, 對他媽媽崇拜的五體投地, 最後連帶對峰也崇拜起來, 在寧的軟磨硬泡下, 峰帶寧回家看了媽媽, 峰的媽媽果真滿頭白發, 人很蒼老, 四十幾歲的人絕對象是五十好幾了,她是一個很慈祥的人,寧認識峰的母親後, 和峰更近了。
高考終於到了, 高考的三天, 寧緊張的沒睡過一分鍾,總覺得全家的幸福全押在這三天了,峰要鎮靜的多, 每次進考場時, 寧都要在人群裏尋找一下, 這個時候, 峰總是會突然從人群裏鑽出來, 寧看到峰,十分的緊張就減了七分。寧總算是不負父母苦心, 考上了複旦, 峰自然也去了上海, 填自願時, 峰也想填複旦, 寧就跟他急了, 說複旦到四川一共沒幾個名額,我們不能自己爭呀。於是,峰去了交大。 到上海後, 峰和寧開始了每周三封的通信, 信的內容很純潔, 無非是學校裏的流水帳, 每次以寧/峰同學你好開頭,最後以此致革命敬禮結尾。 但即使是這樣的通信, 寧仍然很熱衷, 每天中午總是積極地去信箱拿信,後來寧在老五的熏陶下, 開始慢慢開竅了, 學會了發嗲, 學會了撒嬌, 峰的信也開始慢慢長了起了, 熱度也增加了, 終於有一天, 峰來學校,待到很晚, 寧回到宿舍, 把老五從夢中拖起來說: 峰吻了我。
峰和寧一旦不再相互敬禮以後, 熱度直線上升, 峰每周都要來一次, 寧也是, 一到了周五就魂不守舍, 課堂上十分鍾的遐思也增加到了30分鍾。一個周一的傍晚,大家剛吃晚飯, 樓下看門老太太叫了: 寧電話, 寧撒腿往外跑, 隻聽老五老三在身後酸溜溜地說: 昨天才見麵呢, 就想啦, 嘿嘿。打電話的不是峰, 而是他的室友樺, 樺說峰下午踢足球時受傷了, 正在醫院呢, 不過怕寧擔心, 樺一再強調是輕傷, 沒大事的, 峰本來說好周三要來和寧一起去看電影, 現在來不了了。 寧聽後, 還是放心不下, 就趕到了醫院,峰見到寧, 神情很得意, 好象戰鬥英雄似的, 把當天受傷的經過給寧講了一遍, 寧看他沒什麽事, 第二天就能出院, 一顆心也放下,說好周末寧再去看他。周末還沒到, 寧迫不及待就又去了學校, 一路上想象著峰看到寧那驚喜的樣子。 當寧推門進去, 一眼看到峰時, 她知道, 出大事了, 峰的臉色蒼白, 精神憔悴, 緊皺的眉頭在看到寧時沒有鬆開一絲, 反而皺的更緊了, 同寢室的人, 看到寧, 都知趣地離開了, 寧撲上去: 怎麽啦? 峰回答, 我有麻煩了, 昨天醫院來結果, 說我嚴重貧血, 他們已經通知係裏, 要求我休學半年,寧一聽, 嚇了一跳, 說那你能不能邊學邊治呢, 峰說我正爭取呢, 但好象希望不大。倆人默默相對, 一時竟不知說什麽好了。 最後峰摟著寧輕輕說, 不要緊的, 一切都會過去的。 寧帶著心思回到複旦, 天天等著峰的消息, 四天後, 峰來了,告訴寧, 他休學了, 說這話時他顯的很平靜,寧的眼淚卻一下子湧了出來, 久久都收不住。。。
接下來, 峰忙著給母親發電報, 買火車票, 寧則忙著到處打聽補血的食品, 然後把父母給的所有錢買了補品給峰帶回去。載著峰的火車在寧的淚水中開走了, 峰走前發誓一定好好養身體, 爭取半年後複查通過, 然後複學。峰一回到重慶就很快給寧來了封信報平安, 從此倆人又開始了鴻雁傳情, 寧去信箱看信的熱情更高了, 信裏的峰很有信心,他很自信, 休學是暫時的, 他很快就會回到寧的身邊。 一年級寒假到了, 寧一下火車, 就把接車的老爸打發回家, 自己直奔峰家 ,經過幾個月的精心調養, 峰真的長胖了些, 臉色也紅潤多了, 倆人多日不見, 見了麵就離不開了,寧在峰家整整待了三天, 然後再長途跋涉回家過年, 年一過完, 又急著找借口去峰家, 短暫的寒假很快過去了, 寧依依不舍的離開峰回了學校, 走時峰一個勁兒說, 快了快了, 我還有幾個月就可以複查複學了。
寧回校不久, 按時來信的峰突然沒消息了, 等了十天後, 寧急了, 就給峰家打了電報,終於, 寧收到峰的母親一封信, 說峰突然得了盲腸炎,剛剛作了手術,手術不是很順, 有點大出血。 寧看了信, 整整一個晚上沒有睡著覺, 那時候還不懂這流血對貧血有沒有影響, 但心裏總覺得這貧血的人再流掉這麽多, 不就更貧了?峰在寧給他的第六封信後回了信, 信中口氣變多了, 不再是那麽自信, 相反的, 寧看得出, 他很消沉, 也很悲觀, 對馬上要進行的複查也是隻字不提, 寧讀著信, 心裏更急了, 一封封的信發回去, 想給峰打氣, 但總是要好多封信後, 峰才會回一封, 信的內容也越來越少, 越來越空洞了。 最後, 峰不來信了, 不論寧怎麽寫, 他都不回了。 寧知道, 複查肯定出問題了。
寧好不容易熬到暑假, 急急忙忙趕回重慶, 一下火車, 還是直奔峰家, 峰看到寧時, 身子抖了一下, 眼中閃出一絲火花, 但很快就暗淡下去了, 寧見到峰,也不管他母親在場,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在他懷裏又哭又打, 說你還要不要我活了, 為什麽不給我寫信? 峰靜靜地站著, 等寧哭完打完, 他看著寧, 臉上毫無表情地說, 複查沒通過, 我退學了。峰說完這句, 就轉身回到自己房間,把門關上了, 留下寧一人, 傻傻地站在客廳裏, 等寧回過神來, 再去他房間時, 他的門已經鎖上了: 你回去吧, 不要再來了, 我們分手。 峰在屋裏說, 寧靠著門, 又大哭起來, “說不要不要, 大不了我也退學, 你不讀, 我也不讀了。”“ 別說傻話了, 你家還靠你呢, 我這輩子不會再去上海了, 我們不會成的, 你走吧。” 峰說完這句。 就沒聲音了。 任憑寧再怎麽哭, 怎麽鬧, 他始終不再開口一句。 峰的母親過來了, 她輕輕地拉起正在哭泣的寧的手, 說,“寧,回家吧,你知道他脾氣的”。 寧的初戀就這樣結束了。
寧的故事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