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維把我帶到了上海外灘的一個叫"總統先生"的高級餐廳。那碩大的鍍金英文招牌老遠都看得很清楚。它的前台大廳很大,也裝飾得很雅致。衣冠楚楚的餐廳經理親自出來和我們寒喧,並帶我們到樓上的包廂“戴維營”。看來家維是這裏的長客了。 他指著包廂門上鍍金的“戴維營”英文扁額,笑嘻嘻得對我說:
- 看,你又回到美國了!
我知道他意指美國總統總統度假地戴維營, 就打趣兒道:
- 那這裏該還有白宮吧!
- 有! 有!我們的‘白宮’包廂就在隔壁。
餐廳經理指著下一個門,殷勤得說。
- 他們還有‘空軍一號’呢!
家維接著說, 逗得餐廳經理哈哈一笑後就與我們告別。我一進門, 就馬上喜歡上了天花板上巨大的金色花瓣兒形的水晶吊燈,它的顏色跟整個房間的金色主題相一致。 房間的窗簾和吊頂鑲花是淡紫色的。 四壁的花卉油畫也是淡紫色的底子配金黃色的鏡框。 整個房間用色非常大膽,但給人一種貴氣的感覺。在房間的後麵,一道月亮門過去是個卡拉OK 小包廂, 一對兒男女正在跳舞。
家維 給我介紹給JIMMY和AMY。 他竟然沒有告訴我他們的中文名字。 反正我知道現在中國的白領, 不管在不在外企工作, 大多喜歡給自己取個洋名。就像這家餐廳,仿佛用了英文名字就高級起來一樣。除了不喜歡我嫁給美國男人,家維自己是喜歡美國的。他當年在北京大學時就有了美國名字JOE,是他要求美國外教給取的。JIMMY和AMY都來自我的家鄉河南。看來家維想的還是蠻周到的。他倆兒都穿著西裝,看起來很職業,我猜他們大概直接從辦公室過來。 倆個人都沒有戴戒指,國內大多已婚男女並不戴戒指,所以我也沒法猜他們是不是結婚了,但他們倒看起來是一對兒。 我同他們隨意聊了聊,印象不錯。
家維 就像個戰場上的將軍, 給我們每個人指派餐桌座位。 那個麵朝南最尊貴的首席座他留給"大魚先生"。我和APPLE被分在"大魚先生"的兩側, JIMMY 和AMY 則各自坐在我和APPLE 兩邊。 他自己坐在餐桌的另一頭的主人席。當他開玩笑得說起"大魚先生"時,卻提醒我們稱呼他"周行長", 因為中國的官員都喜歡被稱呼官銜。就在這個當兒,他的手機響了。掛了手機以後,他吩咐JIMMY:
- APPLE 和"大魚" 正在半路上。 你快去告訴廚房備菜!
JIMMY 跑出房間。 我忍不住大笑起來:
- 我怎麽從來不知道你是當將軍的料兒!
- 這還真是個戰場! 你都不知道拿個貸款有多難! 我的秘書APPLE 都已經磨蹭"大 魚先生" 三個月了。他隻到今天才同意跟我見麵 -- 這大概是借了你的光了吧!
- 真的? 這"大魚先生" 比老鄭還難搞定?
- 哦, 你還記得老鄭啊! 這老鄭還真是個狗娘養的。不過,我派 了個‘小姐’去把他給搞定了!
家維 又驕傲得大笑起來, 一點兒都不覺得難為情。看我不理他的茬兒,他好象很委屈得說:
- 小辣椒,你不知道國內是什麽樣子嗎? 比以前更差!
我怎麽能不知道國內是什麽樣子呢? 當年和家維在同一家公司,拿外貿批文時大多是在飯桌上解決問題。 但也有像老鄭局長那樣在飯桌上刀槍不入的,不過家維倒是替我喝了不少酒。剛開始我真是不會喝酒啊,每次喝高了都是家維把我送回家。想想那時賈紅衛可能就已經有意見了,但他從來不說。賈紅衛是我的前夫。這些都是陳年老帳了,不提也罷。
當開胃菜差不多都上齊時, 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兒陪著一個高個子中年男人走進來。 那女孩兒肯定就是APPLE。 她的臉白的就像陶瓷, 讓我覺得我的臉是曬了太多的太陽。 在國內還是以白為美。 女孩的臉越白, 就被認為越漂亮。 APPLE 就是這樣一個膚色很白的漂亮女孩兒。 她看起來像個小大人。 她長著一張娃娃臉, 卻穿著一件金色的深V字形的雞尾酒會短裙。她的整個身體都是金色: 金色得長金屬項鏈, 金色的閃光高跟涼鞋, 金色的香奈兒小皮包。 她看起來非常興奮和快樂。 我們倆兒互相打量著對方,我微微對她一笑,APPLE開始撩頭發,好象自己的頭發很亂, 她不滿意,要把它整理好似的。我知道這是年輕女孩不自信的表現。是啊,APPLE是漂亮,但她除了漂亮,還是漂亮。看她通身的名牌,不禁有點兒可憐她起來。那個中年男人則穿著一套淺銀灰色的西裝, 白襯衫配黑領帶。很明顯,他的西裝是一套裁剪得很合身的ZEGNA款式。大概是定製的吧。跟家維比起來,他更像一個打扮很時尚的學者。他看起來似乎有些眼熟,是那在黑色眼鏡後的探照燈式的犀利眼神嗎?我不知道。
家維 就像一朵盛開的鮮花, 在他麵前笑得花枝亂顫。 握手和寒喧之後, 家維 把他領到那個首席座位。 家維 把大家逐個介紹給他, 我朝他點點頭, 等著家維的祝酒辭。他把"大魚先生"的酒杯倒滿人頭馬酒後,家維就舉起酒杯開始祝酒:
- 我們今晚非常榮幸得請來了周行長。多謝他在百忙中抽出時間跟我們見麵。但 我們可不是來工作的,今晚, 我們隻需要放鬆和休息!
大家都笑起來, 家維 又接著說:
- 今晚我們也有幸請來了美國華爾街的顏小姐。 她是個助理副總裁。讓我們一起 歡迎她回到祖國!
在酒桌上, 女人不管結婚沒結婚, 被稱為‘小姐’很普通。 這就是國內的應酬。 在應酬飯局上, 酒和女人是少不了得。 所以我並沒有感到奇怪, 但我不喜歡被貼上‘華爾街’的標簽。 我在新澤西, 從來沒有在華爾街上過班。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 果不其然, 他在對我眨眼睛。 我知道這是在暗示我,輪到我祝酒了。 我隻好站起來, 舉起酒杯, 說:
- 周行長,有幸認識你很高興, 幹杯!
- 顏小姐, 這榮幸是我的! 你就叫我JOHN 吧! 我在英國留學時, 大家都這麽叫我。哦,你有英文名字嗎?
- 有,美國人都叫我PEARL - 我的中文名字是 ‘珍珠’。
- 好名字!
他不等我反應過來, 就開始用背誦起來:
- As pure as a pearl
And as perfect: a noble and innocent girl
- 好! 周行長, 你能不能告訴這是誰的詩呀?
家維 用很欽慕的樣子發問。
-它是英國的政治家兼詩人Owen Meredith寫的。我的畢業論文正好就研究他。
- 周行長, 你自己就是一位政治家和詩人啊!
家維 又站起來, 舉起酒杯,朗聲說:
- 來, 為我們的政治家兼詩人, 幹杯!
- 哪裏, 哪裏! 我遠不是個政治家或詩人, 不過, 我倒是喜歡文學--我年輕的時候, 曾經夢想成為作家呢!
"大魚先生"說"哪裏","哪裏"時, 倒不像那些電影裏得老學究, 他說得非常誠懇和謙虛, 沒有給我一種陳詞濫調得感覺。
大家又都陪著欽佩的笑, 為他幹杯。 他似乎是非常滿意。 他問:
- 這裏有沒有想當作家的?
其實當作家曾經是我的夢, 我甚至想過當作家得妻子也不錯。 這可是深埋在我心底的一個秘密。我以為向東可以成為一個很好的作家, 而我能做他的好妻子,至少能為他紅袖添香吧? 我從來也沒有告訴任何人。 現在想來, 我的這個夢是因著我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