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六月十三至十七日
先生半秋到夏威夷開會，我隨行。短短數天感觸頗多，內心有股強列的衝動驅使我一定要將這幾天的所見，所聞，所感，所思記錄下來。筆拙意真，紙短情長。茲與友人共分享。
第一天 初識Maui島
Maui島是夏威夷州第二大島，人口154，834，總共1883. 5平方公裏，有8公裏的海岸線。Maui群島由四個小島組成，當年Bill Gates結婚時曾租下一個島。
下飛機已是下午，匆匆吃完午飯，我們沿著海邊開了幾個小時，大致領略了小島的風光。這裏沒有繁華，沒有喧鬧，更沒有我想象中遊人如梭的情景。
這裏的氣候太好了，不冷不熱，而且早晚沒有溫差。海水的溫度和遊泳池的差不多。真可謂氣候宜人。
傍晚坐在海邊，細細地欣賞海島的美。她是一種靜謐的美，是一種賢淑的美。好象一個少女靜靜地坐在那兒看書，人們不忍心打擾她，連海浪也隻是輕輕地拍打著海岸，收斂了它的威力，變得溫和起來。
我們的旅店座落在島的南端。偌大的樓群入住率不到一半。隨著夜幕降臨，海麵連著天，漆黑一片。剛才還寂靜柔美的海灘，現在卻有些陰森恐怖。我一直覺得大海非常神秘，海底完全是另一個世界。對海世界的任何幻想都不過份。我和半秋靜靜地坐著，任思緒馳騁，憑想像縱橫。我說：如果這時從水裏出來一個怪物… …
第二天 Molokini-半月島曆險
早上一睜眼，剛剛六點多鍾。半秋一骨碌爬起來說：快起來，我們能趕上七點半的船。他趕緊在網上訂了船票。當我們趕到那裏，人到了可票還沒到。看來高科技還沒有普及到小船上。
船不大，可速度很快，滿載將近四十人。船先沿著岸邊瀏覽一圈，然後駛向半月島。半月島是一座半月型的火山，傳說Molokini是一位美麗的姑娘，她和火神Pele愛上了同一個男人。Pele妒火中燒，把Molokini劈成兩半，並把她變成石頭。由於它的形狀象船，二戰期間被美國海軍當作訓練的靶子。現在是世界十大著名潛水勝地之一。
我們的船到達時已有幾隻船停在那裏。經過短暫的培訓，我們戴上潛水鏡和呼吸管，穿上腳蹼就下了水，由於我不會遊泳，他們給了我一塊浮板。
當我將頭埋在水裏，一個神奇的世界立刻在我眼前展開。海水是那麽清澈，那麽甯靜。各種小魚自由自在地遊來遊去。一種黑色的燕兒魚格外顯眼，它們在珊瑚中穿梭翻轉，對人一點兒敵意也沒有。每一個人都沈浸在另一個世界裏，我很慶幸能有這種經曆，大有不虛此生之感。大約逗留了十幾分鍾，大家陸續返回船上。
下一站是去看海龜。在船上我們已經看到了不遠處的大海龜，大家趕緊下水。兩個男船員留在船上烤肉準備午餐。船長是位中年女性，她也留下，隻有一位女船員跟著大家下了海。
海水浮力大，加上浮板，所以我根本不用費力，也完全忘記了危險。我在海麵上自在地漂著，雖然我不會遊泳，但是有半秋在旁邊保駕護航，我也就放心了。前麵幾個人穿著潛水服向海底遊去，我盲無目的地跟著他們，我看到他們潛入海底的岩洞，然後腳一蹬就往回遊去。不知不覺中我已遠離了大家，當我擡起頭時，前麵是一片礁石，我前進不得，後退不能，會遊泳的人可能想像不到不會遊泳的人是不能夠控製方向的。
我隻能在那兒一動不動地漂著，不知如何是好。這時半秋也發現了問題，但是海浪已經把他衝到離我有兩米遠的地方。這時一個大浪打來，把我衝向岩石，我伸出右手抓住岩石，但是腳沒有著落，身體失去平衡，另一隻手也脫離了浮板。我在那兒亂蹬亂抓，石頭又尖又滑，根本抓不住。我的腿也被岩石劃破了。
我看見半秋向我衝來，說實在的我當時隻是有點兒緊張，還沒有特別害怕，我經常在遊泳館遊泳，但是談不上會遊，從沒有在沒人的地方遊過，我知道我能遊一百米沒問題，而且我腰上還係著救生圈。更重要的是有半秋在，無論什麽時候隻要有半秋在我就不擔心，他是我的靠山。當時我隻是擔心半秋被岩石刮傷，想讓他別太著急，但是我的嘴裏含著通氣管，不能說話。好在岩石擋住了浮板沒有被衝走，我很快又抓住了它。這一切隻發生在幾秒鍾之內。這時半秋已經來到我的身邊，他甚至沒有看清楚我失而複得浮板的過程。情急之中半秋的腿還是被岩石劃傷了。
半秋護著我頂著海浪向船遊去。到了船上，我告訴他們我曾經失去浮板，他們並不以爲然，隻是說你們倆個都流血了，給我們找了綁迪。然後大家一起吃午餐，是他們現烤的漢堡包和熱狗。飯後還做了跳水比賽，看誰濺的水花最高。
大家說笑著轉頭返航，一路上隻有我們倆在回味著剛才的險情，越想越後怕。如果浮板被海浪衝走；如果半秋被岩石劃傷；如果我被海浪卷走。在大海上有太多太多的如果了，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跟大海相比，人真的太渺小了，人雖然可以在陸地上爲所欲爲，但是人永遠也征服不了大海。
這次曆險後怕之餘我更多的是欣慰，這證明了我二十五年前的選擇是對的，半秋在關鍵時刻是靠得住的。人的一生會遇到很多事情，可對生死的考驗卻不是什麽人都能碰到的。我相信半秋會奮不顧身救我的，但是我並不希望他這樣，如果讓我選擇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他留下。因爲我認爲人是有價值的，無論對小家還是大家，抑或國家，他的價值都比我大得多。而到現在爲止他的聰明才智隻發揮了一半還不到。我們都需要他。
第三天 Hana-天堂之路
早上7：00整我下樓，旅遊車已經在下麵等候了。司機笑著說了一句：你很準時。今天的安排是遊Hana。我是第一站，然後又接了兩撥兒人，共19人，我們就上路了。
先是經過一大片甘蔗林，這裏原來是蔗糖的主要産地，有六個糖廠。由於島上人少，工人需要從外地引進，成本高，人力不足，後來那六個糖廠都相繼停業了。隻留下一座廠房作爲遺址。Maui現有甘蔗林37，000英畝，年産蔗糖20萬噸。
第一站是停在一個海邊。一個旅行車旁有一個大桌子，上麵擺了一些點心和咖啡。我們簡單地吃了一頓早餐，司機又準備了一箱冰飲料，我不禁感歎他們服務的周到。
司機兼導遊是一個大塊頭的中年男人，名字叫Bruce。他很善談，也很風趣。他說今天早上他帶著顔料和刷子來到這裏把一些樹塗上了顔色。接著我們看到一種樹幾乎沒有樹皮，樹幹上一道一道的五顔六色，真的象有人故意塗鴉。看到有人在樹上刻名字，Bruce說他最好刻上地址我們好能找到他。其實在美國旅遊中，我們很少看到有人在景物上刻字。美國人素質比較高，多數人都能自覺遵守社會公德，這點也影響了新移民和外國旅行者。尤其在Maui島，導遊都會說，來島上請隻留下腳印，隻帶走照片。我注意到無論在沙灘上，街道旁，還是人們聚集的飯店，商店和旅遊點，地上幾乎見不著垃圾，隻有樹葉和散落的花瓣兒。
Hana路何止九曲十八彎，它總長52英哩，共有620個彎，其中117個急轉彎，有59座橋。Bruce連著壓黃線切了三個角說：我已經給你們減少了三個彎。大家趕緊說：請你還是在你的右邊開吧。有人問這條路是不是經常出交通事故，司機說很少，因爲大家都格外小心。
Bruce手握方向盤，眼睛盯著前方，嘴裏不停地講著故事。Maui盛産芋頭，當地人把它製成嬰兒食品，在嬰兒幾個月時就餵給他們吃。當年新移民到Maui的居民生了小孩兒，多數活不到一周歲。後來當地人教會了他們用芋頭餵嬰兒，他們的孩子才得以幸存。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他們也應該設一個感恩節，以感謝Maui人的智慧與友好。
一路上經過幾個小賣店，我們停了兩次.第一個以賣香蕉麵包聞名，我買了一個，還是熱的，真是名不虛傳，我直後悔吃了早點。我又買了一個香蕉，還有一大片菠蘿，我要嘗一嘗夏威夷的水果到底有多好，香蕉沒什麽特別，菠蘿非常甜。第二個店是花店，老板娘先送給每位女士一枝鮮花，然後介紹了她的生意，臨走時我把花兒悄悄地放了回去，因爲鮮花被禁止登機，這麽美的花兒是不能被遺棄的。兩個店都隻做了短暫停留，導遊沒有刻意讓我們買東西。
中午時分車子正好開到Hana城。這個小城隻有2，291人，城中心也隻有幾家商店，我們在最大的一家飯店吃了午餐，價格當然比較貴，一個漢堡包要十幾塊錢。
我們一路走走停停，窗外的美景令我們目不暇接。各種各樣的熱帶植物，大大小小的瀑布，還有黑色的沙灘，岩石和沙子都是黑色的，令人稱奇。59座橋各具特色，每一座橋上都刻著修築年代，雖曆經百年，但仍在行使功能。每當有好景，Bruce都會停下來講解並讓我們照相。一位中年婦女暈車並嘔吐，大家都耐心地等待，沒有人抱怨。
最後一站停在了一個酒廠。真是幸運在關門前五分鍾時我們進了門。這個酒廠的特點是酒都是菠蘿做的，每人免費品嘗六種。我第一次嘗到菠蘿酒，味道有些特別，而且不醉人。參觀過程中我了解到菠蘿的生長期很長，要十七、八個月，難怪菠蘿比較貴。熱心人還教會了我怎麽種菠蘿，回去後我會馬上試種一個。
當旅遊車完成了第六百二十個轉彎時，回頭望去我們已經繞過了幾座大山。導遊問有沒有人想再走一遍剛才的路，隻有兩個人舉手，其中一個是我。我說：我還想再來，但不是今天。真的，Hana太美了，這是自然的美，純粹的美，這不是通往天堂的路，這裏就是天堂。生活在這裏的人不知有多幸運。Bruce說在這裏住久了，這些美景就成了背景，要出去幾周回來才能感受到這裏的美。他的話很有哲理，這就是我們經常說的審美疲勞。我們應該經常換個角度看待周圍的人和事，或者幹脆跳出圈子，你往往會給自己一個驚喜，你會發現很多的美好。
我是第一個接的，也是最後一個送的。當我快到旅館時，Bruce開玩笑地說：真想把你拉回家，可是你結婚了，我隻好把你送回你先生那兒。美國人真是很幽默。
回到旅館見到半秋我劈頭就說：今天這個旅行太好了，比和你一起開車去好多了。說完我立刻覺察出這話說得太唐突，馬上解釋說：如果換了你開車，那樣的路我們都會很緊張而無暇看光景，也會錯過很多故事，所以在有的地方參加旅行團是值得的。
第四天 愛情樹
第三天又是我一個人單獨行動，早上我一個人在旅店裏吃了一頓豐盛的英式早餐。餐桌對著大海，小鳥不時地落在我對麵的空椅子上。等我舉起相機，它們卻嘰嘰喳喳地飛走了，好像在跟我捉迷藏。品著美食，看著美景，今天我要盡情享受一個人的世界。吃完早餐，拿上地圖，我就上路了。
目的地是Lao'Valley州公園，車子經過一個植物園，猶豫中已開出半哩路，我決定彎轉回來，心想今天我想上那兒就上那兒。園裏有許多植物，我在那兒照了一些相，買了兩個水晶菠蘿項鏈，說是Swarovski，不知真假。隻要買得稱心，賣得如意，管它是真是假。有一個男人在用椰子樹的葉子編小籃子，談不上精致，但也蠻可愛的。新編的翠綠翠綠的，男人指著一個黃色的籃子說：等葉子幹了就成黃色的了。衝著他這份誠實我真應該買一個，可是它怕壓，不方便帶。也許是因爲怕它變色。東西舊了便不可愛，那麽人呢？歲月帶給男人的不是滄桑而是智慧與成熟。女人應該用溫柔和善良來中和衰老，並加以知識的修飾。記得一位朋友說：女人象鑽石，不看克拉看成色。上了年紀的女人也可以可愛。
Lao’ Valley是一個群山環抱的山穀，最高峰2，250英尺。雲霧縈繞不見頂峰。我順著石階一口氣跑上去，還不到半山腰就沒了路。環顧四周，不到淩絕頂，卻覽衆山小。
公園不大，遊客也不多。很多小徑可以遠足，但沒有半秋陪伴，我也沒了興致。看來享受一人世界是有限的。
來時快到州公園前，我曾看到另一個小園區有中國式的牌樓，我決定回去時停一下。原來是一個多國公園，中國的"天下爲公"牌樓就在入口處，很顯眼。還有日本的，韓國的，巴西等國的，還沒完工，一些工人正在建。
往外走的時候我發現出口處有一棵樹很特別，這棵樹碩大無比，樹幹處分開，好象無數棵大樹聚合在一起。它枝繁葉茂，遮天避日，氣勢非凡。去Hana的時候導遊提到過這種樹，我當時沒聽清楚。正好旁邊小屋裏有兩個工人在吃飯。這次一定要問個明白。聽到我的召喚倆人嘴裏塞著飯就跑了出來，他們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個詞，我說能不能拚一下。聽到這個單詞我立刻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BANYAN" ，BAN是我先生的名，YAN是我的名，這也太神奇了吧。他們也覺得不可思議。我圍著大樹照了一圈兒相，心裏已認定這就是我們的愛情樹。今年正好是我們二十五年銀婚紀念，來前朋友說:這次就當是你們的二次蜜月旅行。我在心裏默默地許了一個願：如果上天再賜給我們二十五年，在金婚紀念時，我們一定要再來這裏，拜見我們的＂愛情樹＂。
晚上還有一個夏威夷最大的活動就是Luau。這是一個音樂舞蹈晚宴。半秋晚上有活動，所以我單身赴宴。這回可慘了，所有的人都是成雙成對的，隻有我形單影隻。我的桌子上有倆對是新婚度蜜月的，還有倆對是過結婚周年紀念的。我旁邊的椅子一直是空的。可見他們再也沒有找到另一個單身的客人。
晚宴有一隻烤豬，還有牛肉，雞肉等等，各種食品擺滿了幾大桌。大家有秩序地拿食物，幾百人很快就都拿到了。大家邊吃邊欣賞夏威夷特有的歌舞。其實演員一共隻有十幾個人，當中五男五女既是伴舞又是服務生，而且幾乎場場不拉，可見經營者用人有道。
那天的晚霞格外絢爛，直到太陽落下去好一陣子餘暉還在。麵對這美食，美景，美女，誰人能不陶醉。曲終人散時，人們還意猶未盡，仿佛被從天堂拉回人間。世上沒有不散的筵席，日子還是要一天一天地過，隻不過今天過得比往常快一點兒。
第五天 無題
今天是最後一天，我早早醒來，等不及半秋就跑了出去。我先到海邊看海龜有沒有出現，看來我運氣不佳，一連等了幾天都沒有看到。不過卻意外看到了螃蟹。它們全身通黑，小小的，乍看上去我還以爲是大蜘蛛。它們很靈活，沒等我靠近就一轟而散，轉眼間就鑽進了石縫裏。
我沿著海邊走著照著，恨不得把每一種植物都收入我的相機中。多數植物我叫不出名字，其中一種我家裏有，叫透葉蓮。它大大的葉子分開幾瓣兒，中間有孔，我每天細心照料，小心嗬護，它卻毫不領情，隻肯慢慢地長，一年隻長幾片葉子。這兒的透葉蓮遍地都是，任憑烈日海風仍然茁壯成長。這裏光棕櫚樹就有十幾種，有一種扁扁的，上邊象扇子一樣分開，因此而得名扇棕櫚。木瓜樹矮矮的，上麵結著綠綠的木瓜。椰子樹高高的，據說一棵可以結五十個椰子。我愛各種植物，我家裏院內種了幾十盆。開不開花我不在意，我更注重葉子，花兒再好終將凋謝，而綠葉會長青，翠綠一片既養眼又有生機，每天看著她們我就心情愉快。
吃完一頓豐盛的早餐，我們開車直奔機場。車上我對半秋說：這次旅行沒帶孩子，感覺輕鬆自在，好久都沒有這麽開心了。半秋說：還有一個重要原因，你知道爲什麽你感覺這麽好嗎？是因爲這次旅行沒帶孩子，把你當孩子了。聽了這話我心裏甜滋滋的。我著實爲所欲爲了幾天。看來做父母的有時要自私一點點，獎勵一下自己。
機場到了，蜜月結束了。Maui給我留下了許多美好的記憶。我很想再來，可有些經曆一生隻能有一次，下次再來雖然輕車熟路，卻少了那份驚喜，我也不想刷新這份記憶。
Maui，再見了。二十五年之內要不要再來，我不知道。
孫燕
2011年6月26日於加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