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嗎?兒時,外婆家四合院裏的青石路,那口長著苔蘚的老井,那雕著花的,會唱歌的老木門,還有夏日裏爬上房頂的絲瓜藤?
江南雨季很漫長,淅淅瀝瀝的小雨在屋瓦上匯成小溪,涓涓地畫著直線從房簷上落下來,“啪啪”有力的敲打著簷下的青石。在那被雨水打出的小癟溏裏開出了各樣的花來,瞬間即逝。雕花的木格窗裏有著幾雙期盼的小眼睛,幾番焦急的小心情,還有外婆在堂屋和院子裏穿梭忙碌的身影。小雞,小鴨們“嚶嚶地,窩在一起躲在屋簷下。。。這也許就是我對童年最初的記憶.
相信嗎?記憶是帶著某種味道的,小學門口,賣糖老人手中的小布袋,總是那樣的神秘。抽個簽吧,小剪刀,小葫蘆,小老鼠,小哨子,什麽都有。你摸著什麽老人家都高興,笑嗬嗬地,從一口小鍋裏拿草棒子粘上一坨透明的黃色的糖稀,然後用他粗大的手指捏把捏把,一吹,小老鼠的肚子就鼓了,一拽尾巴就變長了,一剪,爪子就出來了。”哇!“在一群小屁孩兒的驚歎中,今天的零花錢就得了隻糖老鼠。美滋滋的接過來,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舔舔,嗯,真甜!!
還有炸炒米的,也是個老人家,坐在個黑糗糗的”炮彈“後麵,搖呀搖呀,好久,隻聽得他吆喝一聲”炸咯!",”砰!“一鍋熱乎乎,白白胖胖的炒米就出鍋了。我們愛吃,卻不愛看,總是離得遠遠的。
最愛的是約上2,3個小夥伴去冒險,專挑那些沒有去過的小巷子。叫什麽名字的都有,成賢街,狀元裏,馬桶巷,採豆橋,箍桶巷,嗬嗬好多,最後一條巷,二條巷都出來了。那也算得上是一種旅行吧,看看同一個城市,不同的生活。也有古井,也有青石小院,但景致卻不同了。當時太小,不能像今天的背包客那樣把看到的照下來,很可惜,隨著城市的變遷,一切都消亡了,包括那種老街獨有的人文。
過年是每個中國人靈魂的一部分,小時候,它意味著和姊妹們一聚,肚皮吃的圓圓,還可以放煙火,玩通宵。至少提前一個月就開始興奮了。大人們忙著辦年貨,炸帶魚,做蛋餃,還有什錦菜。大年飯每道菜都是下了功夫的,而且往往要準備近20號人的飯菜。工程浩大卻不亦樂乎!
三十了,全家老少一起擠進了外婆家。隨著小的們不斷壯大,我們也要開上一桌,說真的,那會兒,根本顧不上吃,一心想著快快吃完了好到院子裏放煙花。所以基本上是來一盤,消滅一盤,戰鬥力空前高漲,常常需要從大人那桌補點救濟來。每年都能聽到大人們的驚歎,”小屁孩兒們,今年真能吃啊!”可是往往吃到一半,就飽了。然後就要有人跑去大人堆裏申請退席,通常是派最小的去,因為第一次是一定被拘的。我們就忍著,過會兒,再派第二個去,不行再派第三個。往往輪不上我,因為有鄰居家的小屁孩兒已經開始放炮仗了。所以,解放咯,我們一躍而起,一哄而散,一起跑到院子裏去了,各人拿出了收集的各款煙火,從便宜的放起。各顯神通,大方異彩!外婆也從廚房消失了,此時她才有機會一起坐下來吃頓團圓飯。
說到回憶,有個人,一定站在那裏。依舊那樣慈祥的笑著,依舊是那身淡藍色的一塵不染的明國短褂,白發,小腳,拄著拐杖.見我來了,甚是高興,先要好好抱一抱,親一親,再一把拉起我的小手放在她的胳膊上,帶我回家。一到家,就壇壇罐罐的把所有好吃的都放在我的麵前,全是滿滿的,沒被人碰過。然後從褥子下麵,薄薄的一卷錢裏,毫不猶豫地抽出一個五毛的,遞到我手裏。”霞(孩)子,給你,用完再跟我要“。那會兒,這可是筆巨資啊,我假惺惺的推辭一下,興高采烈,理所應當地就地收下了。
她的好,不可言傳,隻有心懂。我對她的任何要求,她都點點頭,”嗯呐!“。我想不起有一件事,她是沒有答應和做到的。她就是我媽媽的養母-娘。而我卻叫她奶奶。
隻有在她那裏我是放縱的,肆意的。可以把她滿頭的白發紮成各樣的小辮子,高高低低,還要她一直這樣保持著,不許下;可以在夏夜一整晚的在大木床上跳舞,指揮她不睡覺為我扇扇子;可以讓70歲的她,表演吃蠶豆(她牙口特別好);可以讓她陪我拍洋畫;她的耐心,我媽比不了,我更是望塵莫及。
因為挨了打,慫恿她和我一起離家出走,並一再叮囑她要準備2隻鹹鴨蛋和2個粽子。她也是”嗯呐!“等到天黑了,媽媽快到家了,我催促她,她隻是不慌不忙地,”我把這個菜炒好我們就走“。結果呢,等到媽媽進了門,她的菜才下鍋。雖然一直都沒有出走成功過。但心裏並不難過,覺得她總是胸有成竹的樣子,好像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隨時可以小包袱一領,走人了。她也從沒有讓我失望過,我們的秘密,永遠是我們兩個人的。
很多人,很多景,很多的事,如今想起來還是那樣的熟悉,但又似乎朦朦朧朧的仿佛是夏日裏樹蔭下晃動著的斑駁的影子,仿佛是看了一場不能忘懷的電影,恍恍惚惚的浮現出一些片段在腦海。
就如同仲夏午時,半夢半醒時分躺在我靠牆的小床上,望著窗外那棵高大的銀杏樹,密密的小葉子在日光下一閃一閃的,好像無數的小手快樂的揮舞著。遠處輕輕傳來熟悉的聲音:“冰棒-碼頭牌…碼頭牌,冰棒”心悄悄地快樂著,要是爸爸媽媽醒了能給我買個冰棒就好了!結果一開心,很滿足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