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隻燈
(2006-04-08 22:58:59)
下一個
總有一些東西,是歲月所消融不了的。
8歲那年春節,我執意要父親給我做一個燈籠。因為在鄉下的老家,孩子們有提著燈籠走街串巷熬年
的習俗,在我們看來,那是一種過年的樂趣和享受。
父親說,行。
我說,我不要紙糊的。父親就納悶:不要紙糊的,要啥樣的。我說要透亮的。其實,我是想要玻璃
罩的那種。臘月二十五那天,我去東山坡上的大軍家,大軍就拿出他的燈籠給我看,他的燈籠真漂亮,木
質的底座上,是四塊玻璃拚製成的菱形燈罩,上邊似乎還隱約勾畫了些細碎的小花。大軍的父親在供銷社
站櫃台,年前進貨的時候,就給大軍從遙遠的縣城買回了這盞漂亮的燈籠。
我知道,父親是農民,沒有錢去買這麽高級的燈籠。但我還是想,父親能給我做一個,隻要能透出
亮就行。
父親說,行。
大約是年三十的早上,我醒得很早,正當我又將迷迷糊糊地睡去時,我突然被屋子裏一陣沙沙沙沙
的聲音吸引住了,我努力地睜開眼睛,隻見父親在離炕沿很遠的地方,一隻手托了塊東西,另一隻手在裏
麵打磨著。我又努力地醒了醒,等我適應了淩晨有些暗的光後,才發現父親正在打磨一塊冰姿勢很像是在
洗碗。父親每打磨一陣,就停下,在衣襟上擦幹手上的水,把雙手捂在脖子上暖和一會兒。
我說:爹,你幹啥呢?
父親說:醒了?天還早呢,再睡一會兒吧。
我說:爹,你幹啥呢?
父親把臉扭了過來,有點尷尬地說:爹四處找玻璃,哪有合適地呢,後來爹就尋思著,給你做個冰
燈吧。這不,冰凍了一個晚上,凍得正好哩。
父親笑了笑,說完,就又拿起了那塊冰,洗碗似的打磨起來。
父親正在用他的體溫融化那塊冰呢。
我看著父親又一次把手放在脖子上取暖的時候,我說,爹,來這兒暖和暖和吧。隨即,我撩起了自
己的被子。
父親一看我這樣,就疾步過來,把我撩起的被子一把按下,又在我的前胸後背把被子使勁掖了掖,
並連連說,我不冷,我不冷,小心凍了你……
末了,父親又說,天還早呢,再睡一會兒吧。我胡亂地應了一聲,把頭往被子裏一紮,一合眼,兩
顆豌豆大的淚就洇進棉絮裏。你知道嗎,剛才父親給我掖被子的時候,他的手真涼啊!
那一年春節,我提著父親給我做的冰燈,和大軍他們玩得很痛快。夥伴們說這個冰燈做得有意思。後來,
沒幾天,它就化了,化成了一片水。但燈,還在我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