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琴 27

我一覺醒來，已是早上七點鍾，陽光射進窗來，身邊的殷晴不見了，對麵的辦公室傳來輕輕的鍵盤敲擊聲。她的精神真好，要知道，我倆昨晚兩點才睡。

我悄悄地起床，走到辦公室門口。殷晴披著毛毯，邊想邊打字，突然看見我在門口，嚇了一跳，將筆記本電腦合上，起身把我推出辦公室，說：“穿上 點衣 服！睡你的覺去，少在這煩！”她關上辦公室的門，反鎖上。

我也睡不著，拿出手機上網瀏覽，查電子郵件。我收到了十幾封賣舊小提琴的郵件，我一一看過，沒有一個是我的瓜奈裏。我很失望，想， 名貴 的琴，就如一個好女人，錯過了就錯過了，有緣再見時，隻能看著它依在旁人的肩上歌唱。

賣小提琴的郵件後，是小提琴廠商的廣告，我也一一瀏覽。一個鏈接將我指向了一個淘貨網，裏麵賣的東西花樣百出。我搜索“小提琴”，出來好多結 果， 我這手機的小小屏幕，看不過來。我用拇指掃著，嘩嘩地向下翻。一張模糊的小提琴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又翻回來。這照片的照明不足，是用劣質手機 上的相機拍的。這小提琴的琴頭有點黑，琴側板有個小白斑，我心中一陣激動，這好像我的瓜奈裏啊。

賣主在貼中說，他在垃圾箱拾到了這沒有琴弦的破小提琴，擦了擦汙漬，放上來拍賣，起價五十。發貼時間是昨晚十一點，今天早上已經有幾個人競價 了， 現在的最高價是五十三塊六角。照片中的提琴越看越像瓜奈裏，我心中一熱，出價一百。出完價，我馬上後悔了，那照片中琴頭的黑斑不過是個 陰影，而那琴側板的小白斑是粘著的口香糖！

沒過五分鍾，賣主說成交，還收我運費！ 唉！真冤啊！我上網交了錢，填好地址，生自己的悶氣，又迷糊過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被窩被掀開，鑽進來一個滑溜溜，涼颼颼的軀體，抱著我取暖。”不要摸，再睡會兒，八點半起床！” 殷晴在我懷裏拱了拱，不動了。

殷晴八點半準時起了床，看我還趴著睡懶覺，用力捶了一下我的背。

我痛得叫了出來：“奧曲！你捶到我背上的刺了。”

“咦，睡一晚上不痛，現在痛了。”

“你捶對了角度！”

殷晴掀開被子，看了看我的背，叫道：“這麽多刺！你不痛啊？”

“我生下來痛閾高，小時候吃手指，咬破了都不知。”

殷晴到梳妝台取了一拔眉毛的鑷子，學著前天那護士的口吻，說：“快點脫光了，檢查還有沒有刺在身上，不是家屬的回避一下！”

我笑話她：“瞧你當時的大紅臉 ！”

她也笑，說：“那護士太無恥了。”

“你也很無恥，在那偷看。”

“我沒偷看！”

“我看到你站在簾子的縫邊上。”

“別胡扯！我站的那地方，你根本看不到我。再說，那護士撥弄你的時候，你一直在看我的手機，根本沒朝我邊看過一眼！”

“你還是偷看了啊！”

“呸！我看了就看了，不用加個偷字！”

殷晴重重地騎到我身上，仔細地拔光了我背上的刺，包在紙巾中，拍拍我的光背，說：“好了。快去洗個澡，昨晚你出了好多汗。”

“你也是！”

我倆一齊進了浴室，在那又出了一回汗。我倆梳洗停當，一同出來，穿戴整齊，清理了臥室，換了幹淨的床單，攜手到街後的小店吃早飯。

殷晴邊吃邊說：“我送你去醫院換紗布，然後一起去見張律師。”

“今天星期六，他還上班？”

“你昨天不見他，隻好今天了。另外，有了小樹林，我們要改變戰略，我要找他多談些事。這次，我們要讓薛梁好看！”

我問：“怎麽？你也要弄倒薛梁。跟他有仇？”

“是的。我們薛家和他們梁家是世仇，民國時就開始了。現在，我爸的財團與薛家拚得很凶。”

“你們現在誰能吃誰？”

“誰也吃不了誰。”

“所以你幫你殷家揍他們？”

“不光是這事。我剛從演藝圈引退回到縣城，薛梁就來追我，說要來個羅蜜歐與朱莉葉。”

“好浪漫啊！”

“哼！他那時已結婚了。”

“哦。後來呢？羅蜜歐喝毒藥了沒？” 我問。

“羅蜜歐找了個機會把朱莉葉灌醉了，正要下手。”

“哎呀！”

“有個青蛙王子救了朱莉葉，成了她的男朋友。”

“後來呢？”

“一日，青蛙王子投奔到羅蜜歐的門下。朱莉葉很傷心，就斷了與他的交往，整天孤獨地抱著豎琴咚咚咚。”

“後來呢？”

“一天半夜，來了個九指琴獸，啊不，是魔鬼騎士。他用魔琴迷倒了朱莉葉，占有了她。”

“什麽亂七八糟的！莎士比亞很不高興！” 我不滿地叫道。

“有本事，也講講你亂七八糟的故事？”殷晴的兩手支著頭，像個等著聽故事的小丫頭。

“沒問題，你聽好了。” 我夾起一個小籠包放進嘴裏，嚼兩下就咕嘟下肚，開始講故事。

“鄉下真是非常美麗。這正是夏天！小麥是金黃的，燕麥是綠油油的。幹草在綠色的牧場上堆成垛，鸛鳥用它又長又紅的腿子在散著步，嚕嗦地講著上 海 話。”

殷晴的紅唇已經合不攏了，用手捂著嘴笑。

“這兒有一隻母天鵝坐在窠裏，孵一個頂大的蛋，孵了很入。最後這隻大蛋裂開了，劈！劈！新生的這個小家夥又黑又胖，叫著向外麵爬，說要爬到天 邊。 天鵝媽媽說，天邊就在花園的另一邊，不要跑遠了。可那小家夥不信，天天叫著天。天鵝媽媽就給他起了個名字叫，天。”

“哼哼！不知天高地厚的醜小鴨！” 殷晴笑著，夾起一個小籠包放進嘴裏，咬破一個小口，吸著它的湯水。

“醜小鴨長大了，成了一隻天鵝。在他學會飛的那一天，他飛到了花園的另一邊，飛過了籬笆，飛離了牧場，飛向了天邊。他不想回家，餓了就落在公 園， 向天歌唱，小孩子們會向水上拋來許多麵包片和麥粒。在公園附近，他愛上了一隻美麗的母雞。母雞的父親問，你能讓我的女兒下金蛋嗎？不行？母雞的媽 媽又問，你有金碧輝煌的雞窩嗎？沒有？他們齊力將正在孵蛋的女兒從窠裏拖了出來，亂腳踩爛了他們女兒剛 下的蛋，對天鵝說道，你滾吧。那小母雞受此驚嚇，再也不能下蛋。”

殷晴吐出口中的小籠包，急著問：“那女孩真的這樣流產了？天下居然有這樣的父母？”

我點點頭，繼續講：“天鵝成天悲歌，小孩們覺得他叫得難聽，不給食物了。這時冬天來了，變得很冷，非常的冷！天鵝不得不在水上遊 來遊 去，免得水麵完全凍結成冰。不過他遊動的這個小範圍，一晚比一晚縮小。他終於受不了，飛回了他出生的牧場。”

“後來呢？”

“他在那遇見了一個會彈豎琴的天使，愛上了她。天使也喜歡他的歌聲。”

“後來呢？”

“這天鵝想，當我還是一隻醜小鴨的時候，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有這麽多的幸福！”

“後來呢？” 看樣子，殷晴很喜歡我的故事，她的臉上洋溢著甜蜜。

“天使以前被惡魔嚇壞過，總覺得這天鵝是惡魔變的，老想把它的心肝掏出來，看看是不是黑的，尤其是天使肚子餓的時候。”

“什麽亂七八糟的！安徒生很不高興！” 殷晴不滿地叫起來。

“天使終於戰勝了心中的恐懼，與天鵝結了婚，他們很幸福。The end！” 我說。

“你這個呆鵝！將這個吃下去，通通腸子！” 殷晴用筷子夾了一小籠包，塞進我嘴裏。

我的手機響了，我一看是二球的電話，做了個噓的手勢，要殷晴不要說話。

“是二球？”

“一大。薛梁要我來問你，為何還在社區論壇上罵他。我們不是和解了麽？”

“哦有這事？我得好好管管我的小弟們。他們情緒很激動。不過，我也想問問薛梁，為何派人跟蹤我？還有手紙的事辦得如何了？”

“正在辦，過幾天就送來。”

“這樣吧，我讓我的律師去拿。”

“行行。一大，別再貼了。薛梁因為這個，按著不給我那五萬。”

“他好摳門啊。好吧，我去管管我的小弟。你那邊要催薛梁辦得幹淨點，我這邊正鬧肚子呢。”

“好的，一大。” 二球掛了電話。

殷晴看我同時用兩個手機，有點不高興，說：“你不是說，上一個手機壞了嗎？”

“沒壞，後來發現是電池的問題，沒電得太快。我得用這個與父親交差的，同時，專用於向魔鬼吐髒水。二球剛才問我為何在社區論壇上罵薛梁。這是 怎麽 回事呢？”

“哦，是你的學生為你打抱不平呢。本來我想用它配合我們狀告薛梁的。沒想到，你會與他和解。”

“不是我的主意！是我父親要我這麽做的。” 話一出口，我立刻覺得說得太多了。

“哦？” 殷晴夾了個小籠包，半天沒放入嘴裏。她放下它，說：“你爸是陳向東吧。”

“對。”

“薑還是老的辣。”

“當然。”

“我們快點吃。我要讓張律師火速起草一份和解備忘錄。”

“為何？”

“你這個呆鵝！一定要有個書麵文件，雙方簽字，說那七十萬和地皮是薛梁賠償你斷指的。這樣，薛梁日後不會說，他給了你七十萬和地皮，賄賂了紀 監委 主任陳向東。”

我立刻出了一身冷汗，我怎麽沒想到這一點！

“我覺得薑還是嫩點的辣。”

“去你的。快付錢走人！先去醫院！” 殷晴站起來，一腳踢開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