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晴從我懷裏掙出,跪坐在床上,理了理紛亂的長發,絞成一束,在腦後盤了個髻,用個細發帶,將髻纏好。她跳下床,光著腳,拉著我的手,走到臥 房對 麵的辦公室。她的辦公室很整潔,根本看不到一份散落的文件。它的正中是一張辦公桌,上麵放有一筆記本電腦,桌前桌後各一張椅子。窗邊有一文件櫃, 上了鎖。
“請坐!”她讓我坐在桌前,自己坐到桌後,拉開抽屜,拿出一把短尺,放在桌上。
“陳天,有些事,我想跟你說個清楚,以免以後傷感情。”
“好。”
“我年紀不小了,想找個好男人安頓下來。我媽也一直在催我。”她又理了理發髻。
“應該的。”我嘴上這麽說,心裏不這麽想。我見過的大齡單身女多了去,三十七八了,看上去也不急。你這二十七八的,三十不到,慌什麽? 我問道:”陳天不是好男人?”
“哼哼!你是陳天呢,還是陳一大?我要的男人,絕對不能有以下幾條。我一條一條講給你聽,你自己掂量掂量。如有犯戒,馬上自己靠邊站。”殷晴 拿起 短 尺,在手上把玩著。
“請講。”
“第一條,五短身材。”
“本人身高158,體重185……”
“啪!” 我放在桌上的手臂挨了一短尺。
“OK, OK。本人身高185,體重158。左手不短,右手不短,左腳不短,右腳也不短,……”
殷晴看見我低頭向下看,一揮手,在我頭上又打一短尺,說:“這個頭也不短,就是老沒正經!第二條,五體不勤。你還能抱得起自己的女人,不是五 勞七 傷。平日裏,一大堆壞心眼!五體不勤這一條,算你沒有。第三條,五穀不分。 我看你不是不勞而獲的人。這一條,你也不是。第四條,五毒俱全!第五條,五虛六耗!”
“殷晴,我對你是真誠的。絕不會五虛六耗!”
“好,這五條,你可給我記好了。特別是第五條,不許騙我!”
“我騙過你麽?”
“你這人油頭滑腦,老沒正經樣。用花花的琴聲,輕輕鬆鬆地騙得了我的一夜情,又換手機,又躲著我不見……”
“這都是誤會!”
“你能不能讓我有點安全感?不要像林鬱音那種年紀的人,做事沒個譜!”
我沉默了。是的,這是我這輩子最失敗的地方。在音樂世界裏,我抄得譜子多,應對自如。可在現實世界裏呢?到處是看不懂的譜子,四處碰壁啊。
“殷老師教我!” 我隻好這麽應道。
“好,現在,你與我好好地合計合計,想想怎麽將薛梁告倒。明天一早,我們一起去找張律師。”
殷晴打開筆記本電腦。
“殷晴,有件事,我要跟你說。你不要生氣。”
“什麽事?”
“我跟薛梁私下和解了,他給了我七十萬……”
“什麽?伸出手來!”殷晴大怒。
我伸過右手去。短尺打在我手心。我的手心多了一條血印。
“陳一大!你就這點出息?你那突突突的哈雷也是用那臭錢買的?”
“是的。”
“啪!”我的手心有了第二條血印。短尺斷成兩截。
“好你個陳一大!你知道嗎?我昨晚一夜沒睡,給你找律師,幫你寫狀子……”,她的手又撐在頭上,說:“我的頭好痛。你走吧,走吧!”
“殷晴,你聽我說。我想把那七十萬滾大了,再找他算帳。另外,我還敲了他兩塊地皮。”
“哦?” 殷晴的手從頭上放回到桌上,身體坐得直直地,問:“怎麽滾大,怎麽算帳?什麽地皮?”
“一塊地皮是學校鬧鬼的小樹林。另一塊在化肥廠邊上。”
“你再說一遍?”
“學校鬧鬼的小樹林……”
我的話沒講完,殷晴撲過來,叉腿坐在我大腿上,緊緊地擁抱住我,在我耳邊道:“Incroyable! Incroyable! 這難道是天意嗎? 陳天!謝謝你!”
“為什麽要謝我?”
“我一直想把小樹林從薛梁手裏奪過來,沒成功。你做到了!”
“為什麽跟他搶?”
“他要在那開酒店!哪有在學校邊開腐敗酒店的道理?不把學生帶壞了?” 殷晴注視著我的眼睛,又問,“你打算怎麽開發那片小樹林?”
“我想在那辦個音樂學校,起名叫‘二人音樂學校’如何?”
“為什麽起名為二人?”
“你以前的那個‘霧芸音樂學校’太難聽了。‘霧芸’‘霧芸’,聽著像無運無運,沒有運氣,能不倒閉嗎?”
“去你的。你這二人兩字就好聽啦?土得掉渣!明眼人一看就知是你陳天的天字。”
“我想教育我的學生做兩種人。一是好人,二是懂得音樂的人。還有,這音樂學校是我們倆人合開,叫二人合適不過。”
“我可沒答應跟你開學校! 這琴行有很多事。我還要花工夫找男人結婚,不想接新的職位。”
“殷老板。我們可以互惠互利啊。我學校的樂器從殷老板您這進。我推薦學生到您那買樂器,我這學校就是新的交易的中心。另外,我準備組建樂隊, 殷老 板您可多種經營,不用專賣鋼琴和小提琴了。這樣,殷老板您不用東奔西跑拉生意,有更多時間找老公。生意好,心情好,脾氣好,找老公容易些。殷老 板,如您要享受這種便利,必須與我合作。”
“聽上去很誘人。你讓我做什麽職位?”
“我請您做校長!”
“哼,不稀罕你的聘請!琴行的生意我可做可不做。這老公我是一定要找的。!
“那我們交換。我做你老公,你做我校長!”
“嗯,你說點好聽的,我可以考慮考慮。”
“殷晴。我愛你!”我大聲喊。
“小聲點!半夜了。”
“我愛你!” 我叫得更大聲。
“噓!噓!別叫了。陳天。我也愛你!”
我倆又吻了一會兒,十二點的鍾聲響過。
“殷晴,我得回家了。你昨夜沒睡,也早點睡吧。”
“你不是說帶著鋪蓋卷來的嗎?”
“可是,我現在又臭又髒。騎了一天的哈雷,身上全是土。”
“快去洗!浴室在那,我幫你搓泥丸。”
這一夜,殷晴化作了那翠青的藤,而我,則化成了那石柱,被青藤緊緊地糾纏。那雲雀隱在翠青的藤葉中,啾啾地啼叫,我用《門德爾鬆E小調協奏 曲》中 那悠長的顫音和絢麗的震音迎合著它,直到那雲雀欣悅地飛升入空,溶入那片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