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閑筆：海神 小手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詩經  擊鼓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少爺向往神仙般的生活，每到一地必爬山。灣區以北有一處叫“熊穀”（Bear Valley），據說依山傍海、有年久的紅樹。適逢感恩節的長周末，就從熊穀爬山。“噫籲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事先低估了路線，結果爬了十二英裏，花四個小時，累得少爺噫籲嚱。山道的前半段在林中，叢林蔽日，水清苔滑。後麵豁然開朗，路徑蜿蜒於半山腰，大海可望不可及。抬頭看天，空中總有幾對鷹盤旋。在鷹徘徊不去的下麵，多半有動物的屍體，因為鷹是捕食兼掠食動物―――能撿便宜就撿便宜，沒便宜撿就下爪子抓活的。另一類徘徊不去的是蒼蠅，灌木叢中一堆嗡嗡，不要查看，非屍體就是排泄物。山路上時不時有XXXL排泄物，不像是鹿或者馬的，但肯定是草食動物。回到東海岸，人們問少爺對灣區感想，少爺曰：it’s full of big shits。因為滿地大師（shit），灣區招來蒼蠅和掠食者，才有成群的風投，才有數以千計的靠譜或忽悠的高科企業。荒蕪的矽穀不要長草，隻需圈錢。

西海岸有些地方其實很荒蕪。因為落基山脈和安第斯山脈的關係，美洲西海岸的氣候總體比較幹燥。在南美洲，有的地方幾十年沒下過雨。加州沒有旱到那個程度，但是山顯得光禿。同樣是山，東部的阿巴拉契亞山區就鬱鬱蔥蔥，什麽鳥什麽獸都有。幹旱的海岸不乏植被，植被多數是灌木。這些海邊的植被不全靠降雨獲得水份。在智利最幹旱的地帶，當早上起霧時，水汽凝結在植被的表麵，這些水就是它們賴以為生的資源。漫步在山路，不到一英裏的遠處波濤澎湃。適逢漲潮，遠看離海邊不遠有一處空中聚集了大量海鳥。查看地圖，發現那裏應該是個小島，漲潮時被海水淹沒。漲潮的海泛起霧氣，往山上蔓延，幹旱的山因此有了詩（濕）意。

古希臘有海神叫波賽冬，使三叉戟。他們兄弟多人，封神後各司其職。海神年輕時四處行走，頗為風流。封神後身不由己，從此常駐海裏。他早先的情人思念，在海邊顧盼。後來化作一種闊葉灌木，在海岸的半山坡繁茂。灌木的葉子橢圓，幾片一簇，仿佛小手。漲潮時泛起的水霧就是波賽冬的喘氣。他終生不得登陸，不能跟情人團聚。於是每當起霧時，灌木女神伸出小手，撫摸他的呼吸。每日的潮起潮落，就是他們的遙盼相聚和離別。後世有音樂天才感傷其事，作歌劇“波西米亞人”（又名“藝術家的生涯”、“繡花女”），其中有名的唱段“多麽冰涼的小手”（Che gelida manina）就是詠歎此風流舊事。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每逢潮漲霧起，海神的情人就伸出冰涼的小手，撫摸愛人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