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草長鶯飛。一年前此時搬離紐約,前後在那裏居住八年,很是不舍。故鄉在中國,是先天的,每人隻有一個。家鄉靠後天找尋,情人眼裏出西施,我找到紐約。
初到曼哈頓是元月。剛拿到單位優惠的公寓,回家路上穿越下過雪的公園,甬路上的積雪踩得咯吱作響。從學院走入大蘋果,仿佛情竇初開,期望雪後梅花、美人放歌,從樹後轉出個黃蓉。
紐約的魅力在於其小資情調、風騷入骨。春陽放暖時節,在十四街的聯盟廣場經常有農貿市場或者街頭集市,各式的吃食、穿戴、擺設,五花八門。因為離紐約大學和東村近,店鋪攤販群中不乏有特色的,令人耳目一新。倘若柳三變複生,“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的景象不過如此。夜幕降臨,華燈璀璨,歌軒酒肆裏人潮湧動。Lady Gaga成名以前就在這一帶趕場。今夜的無名之輩,也許不久會一飛衝天,是美國夢的搖籃。
下雨了,春雨淅瀝,該走Meat Packing District。那裏的街道不甚繁忙,小街的路麵用黑磚鋪就,雨水浸濕後泛出光。雨巷一轉,忽然出現個打著油紙傘、像丁香一樣憂鬱的姑娘。
早春的晚上頗冷,下課後從中央公園西邊路過。一個有名的高樓裏時常傳出鋼琴的聲音。據說約翰列儂曾經住在那棟樓裏。斯人已經過世三十多年,琴是人非。當年崔灝登黃鶴樓,神仙乘鶴西去,不知是否留下琴聲?
但凡新到一處感覺陌生。等看多習慣了,逐漸有了家的感覺。人非尋常動物,能夠四處留下氣味宣布領地,因為人的嗅覺不如它們。我們用來標記環境的是目光。但凡能看見的、看多習慣的、百看不厭的,也就成了自己家的範圍,所謂“目光所及是家鄉”。
微風吹拂,落英灑鍵盤。敲出的文字是過去,也許還有將來。也許在很遠的將來,又是一個落雪的日子,十二少在小木屋裏就著爐火碼字。那雪花是藍色的,應該是幹冰或凍結的氧氣。沒有柴門,也不聞犬吠,在一顆遙遠的行星上,少爺繼續書寫那紐約家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