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裏挑燈看劍
總想和誰說說過去和現在的一些事。
微笑
作者 地中海阿明
我們每個人都是大聲哭喊著來到這個世界，又在別人啜泣的哭聲中默默地離開。也許正因為如此，大家才對達.芬奇作品中那‘永恒的微笑’無比的推崇；總算有人為這淒慘的人生增添了一抹溫馨！
凱特琳娜是恩斯特的媳婦；四十年前的馬耳他首席空姐兒！我去他們家拜訪的時候，照片上的那個姑娘絕對可以讓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都臉紅心跳——太性感了！特別是她嘴角上浮現的那一絲微笑，簡直就是‘蒙娜麗莎’再現！可是，當你回頭看現實的本尊時，肯定一點情緒都沒有了；我的胖奶奶啊！比大力水手的祖母應該再猛出去兩號！女人的姿色一旦被時間殘酷的腐蝕後，剩下的也就隻有淡淡的憂傷。
“恩斯特早就不像過去那麽愛我了。”胖奶奶小聲地對我媳婦說。
“對不起，也許我是多管閑事；可你為什麽不試試減肥呢？”媳婦對胖奶奶竊竊私語著。
“噢，上帝啊，我有一個朋友，半年減了十五公斤，看上去就像是一隻被紮破的氣球；滿臉滿身全是褶子！太恐怖了！來，親愛的，你們喝點仙人掌果汁吧。”凱特琳娜壓低了聲音，“你知道麽，我雖然看上去不夠刺激，但觸感還是可以的，你看這兒，還是有點彈性的！啊！哈哈！”她說著便仰天大笑起來，牙齒又白又整齊，讓我想起了雨果筆下《悲慘世界》中的芳汀。
“六一”兒童節，凱特琳娜帶著兒媳婦和孫子孫女到我這來照相。照了單人又照合影，光衣服就換了不下十套！把我的那個小攝影室都快吵爆了。大家的情緒都被充分地調動起來了，歡樂幸福和甜美的笑容，洋溢在每個人的臉上。其中有一張是凱特琳娜被孫子和孫女擁抱親吻時我抓拍的；胖奶奶的那種幸福感，讓你覺得她就是正在讓天使親吻的聖母！
恩斯特患帕金森病已經半年多了，每次找我兒子做理療和按摩時情緒都不是很好。但最近忽然有了明顯的改變；“你爸爸，給我媳婦，照的那張相片，真是太好了！我本來覺得，她早就不漂亮了，可那張照片把她拍的那麽美！啊，真是，太美了！”話雖然是快說不出聲了，可情緒還是顯得很興奮。
“他一直就喜歡照相。”兒子一邊為他做理療，一邊解釋著。
“你能為我照張相麽？”恩斯特兩眼直勾勾地看著我，“醫院要給我，建立新的病例，所以……”
“沒問題。”我為他拍了一張標準照。
老人盯著照片看了許久；“我也想照一張，笑著的，行麽？”
“您是說，想拍一張藝術照？”我問。
“像凱特琳娜那樣，笑著的。”老人十分懇切地望著我。
給一位七十多歲的帕金森病加腦血栓患者拍藝術照！這對我來說，真的有點兒難度；顫抖的雙手，呆滯的目光，歪斜的嘴角還不停地流著口水。可是，這個要求是他自己提出來的；他也希望能夠像妻子那樣，用自己的笑容給親人們帶來平靜，帶來安慰，帶來長久地幸福感。
剛到馬耳他時，恩斯特曾十分自豪地向我炫耀他的十輛豪華婚禮車，小島上的臨海大別墅，獵槍獵犬和賽馬。當我用這些啟發他的笑容時，他竟然顯得那麽茫然；口水又流下來了，我趕忙用小毛巾幫他擦幹淨。我很擔心時間長了，他會從椅子上自己摔倒。
“你們家櫃櫥上，凱特琳娜的那張相片，可真夠漂亮的！”我說。
“哈，那是四十年前她當上選美冠軍時，我給她拍的！我就是在那天向她求婚的。”老人說著，沉浸在甜美的回憶中；充滿幸福感的微笑浮現在臉上！
我不失時機地按下快門，電子柔光傘的光芒，凝固了這寶貴的瞬間！
凱特琳娜把丈夫的這幅‘微笑’，打印成巨幅彩照，並配上了紅木相框，懸掛在家裏的大廳正中，旁邊是自己的那兩幅‘傑作’！一家人出來進去總要相視而笑，其樂融融！
現在，這幅‘微笑’依舊掛在他們家的牆上，一直也沒有摘掉；眼鏡片後那笑盈盈的目光中，不僅有對往昔的回味，還有著對未來的向往；期盼家人們生活的幸福，美滿，健康，長久……
是啊，與其給親人們留下一筆財富，倒不如再多給他們留下一些美好的回憶與祝福！
完
2016年9月3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