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燕歸來

“燕來三月三，燕去七月半”。

兒童少年時，曾經多少次倚靠在前廳高高的前廳門檻上，迎送燕子的來去。

多次第一眼看到燕子初來。

目睹燕子銜泥壘窩的全過程（好幾個小時）。

模仿燕鳴聲，逗得小燕們誤以為父母捉蟲歸來，引頸爭食。也讓雛燕的傻勁逗得樂不可支，甚至得意忘形。

搬來梯子爬上去，觸摸過燕卵。

五六十年了，回憶起來曆曆在目，如此美好，就像昨天發生的事。

雖然從來沒有跟燕子真實交談過，敝人的的確確相信夏末飛離的燕子們，沒有困難地在來春飛回它們出生的那個廳堂、那個老窩。聽說鳳凰“非梧桐不止”，燕歸舊巢的真情和執著，完全可以相比。聽說“草枯鷹眼疾”，抓到兔子當然有本事，不過目標太大了，燕子哺雛時找的可是小幾百倍的春蟲，眼力絲毫不差。哺雛期間，雌雄雙燕緊密地來回穿梭般飛行，一兩分鍾就捕蟲歸來，可比鷹靈活機敏多了。老鷹不懂得季節遷徙，如果能飛到或被帶到千裏之外一年，那肯定成了迷路的浪子，還記得如何找到自己出生的地方和舊巢嗎？看來燕子的記性還遠在老鷹之上。

兒童時課本有“飛飛飛，誰會飛？飛飛飛，燕子它會飛。燕子飛得高，飛得遠，燕子是真正的飛行員”，把鼯鼠、蝙蝠那些向下飛行員和夜間飛行員羞得無地自容，雖然最終引出了“飛飛飛，人會飛”正題，但“燕子是真正的飛行員”可是出自人口的讚美。春天的小鎮，燕子飛翔的優美姿勢總是吸引有閑情的男女讚美，然而最給人留下深刻映像的，是燕子常常從人們身邊一米不到的近距離飛掠而過。為什麽要飛得這麽低、這麽近、這麽快？幾十年了，至今無法想出合理的解釋，可能是燕子對人類的親近與信任而耍頑皮吧？

燕子壘窩，總是挑選在大廳堂高險位置，上下左右大範圍光禿處。曾經疑惑，為何大梁下雕木“蝙蝠巢”極少被選用呢？那裏著實牢固，不是更省力安全嗎？事實上，燕子十分聰明，請聽我講個真實故事：一次我掏得麻雀窩，正在心滿意足地逗玩雛雀時，不小心我家貓貓閃電般撲上，一口就咬死了我日夜盼望得到的愛鳥，讓我懊惱不已，責怪自己太粗心好久好久。看起來燕子比我聰明得多，壘窩位置的安全考量，它們早已用心。

燕子壘窩，還有一個特點，就是燕子總是把窩壘附在實木麵上，而看似光亮的石灰牆壁從不被選擇。四十多年過去，大廳堂上的石灰壁出現了些許脫剝（我祖父建於民國初年），但實木隻不過表麵略微皺老而已。看起來燕子比我聰明的地方，還真不少。

回憶當日，小淘氣我搬來梯子爬上去偷看燕窩內到底有什麽，被大我17歲的堂兄看見。他馬上喝令下來，搬開梯子，教訓說“燕子好心，使不得殘害”，並以手指天說“好大的，會叫你肚子疼。不能再做了，記得”？太冤枉了，小弟我好奇而已，哪有殘害燕子之心？不過，這一罵挺值得，小淘氣我因此有親眼見過燕窩內有什麽、並親手觸摸過燕卵的經曆。

十幾年來國人的口袋漸漸鼓起來了，某某家庭衣食無憂不再傳為市井美談，親朋好友的見麵問候語“吃了嗎”漸漸被認為老土，“山珍海味”也與時俱進地被賦予新的內容，並悄悄地進入了尋常百姓家。七年前，有位朋友硬將一盒燕窩賣給我，無奈花了幾千塊人民幣。不過，她根本就不知道我一口都沒吃。這不僅僅因為兒童的經曆使我對燕子有感情，那盒燕窩全是假的。她並沒有騙我，因為街市上所有包裝講究的“上品燕窩”、“頂級血燕”都不是真實的燕窩，沒有一個能讓筆者法眼稍微認真過。

太史公早有明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燕窩既被商人包裝吹噓，必然被配備上“生產線”。即便如此，市場上標明的價錢還是讓人咋舌。騙人的？騙人的！該抓起來？該鼓勵！狠狠地騙，勇敢地騙，有錢買燕窩的顧客都該被騙！首先，這夥人有錢，騙他們的錢出口袋，有益經濟流通，對社會有好處；其次，燕為益鳥，太可愛了，殘害燕子，會有惡報的。不過，請這裏的看官放心，燕子好心，蔭神庇護。上帝賜燕子智慧，聽說金絲燕壘窩於百仞懸崖，奸商頑徒極難拿到燕窩，不是有“先取燕窩，後取鮑魚”的傳說嗎？請問燕窩專家們，知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嗎？見過燕卵有多大？是什麽顏色？有斑點嗎？

回憶我家燕子，羽毛收斂時大約12cm X 4cm，翼展至少也有15cm，整個燕窩應該有5-8斤重。今天市場上的燕窩盞還不夠一隻燕子住下，如何下蛋、抱孵、再生男育女啊？那麽吃魚蝦海藻的金絲燕有多大呢？不會小到被海風吹掉吧？聽說，那盞型燕窩雖小，還可以用DNA 驗明正身呢。有錢人，相信現代科技去吧。不過，先生我還是要悄悄地告訴您們一則千古真理：有錢人從來無法運用大把的錢財，去吃出健康——這是勞動人民的專利。

吃出病、吃死人是經常有的事，吃出健康強壯卻是人類奢望。燕窩、人參、鹿茸、冬蟲草，再稀罕珍貴的東西都不可能給你們健康和強壯。《參同契》有言“欲作伏食仙，宜以同類者，植禾當以穀，覆雞用其卵。以類補自然，物成易陶冶。魚目豈為珠？蓬蒿不成檟。類同者相從，事乖不成寶。燕雀不生鳳，狐兔不乳馬。……雜性不同類，安肯同體居。千舉必萬敗，欲黠反成癡。”記住了？聰明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