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狼的嗥叫
土狼遊走四方，現今在美國鄉村自我放逐。喜歡邊走邊寫邊拍。 愛美人愛山愛水愛人間情愁最愛真。
在洛杉磯期間，我執意要去體驗分租客的生活。所以我頻繁地換地方，因為一個人在洛城全部的行李就是一個SUV裝下了。其間看見的聽見的素材成為這個係列的原材料，為了保護隱私略去人物的真實姓名，讀者就當天方夜譚看就好。如有雷同千萬不要把自己帶入。謝謝！
L和J對外自稱是一對姐妹，她們操著帶有江南口音的普通話。她們來洛杉磯已經10年了。雖然自稱是姐妹，但每一個人聽到她們的介紹後都會有疑問：她們沒有一點兒相像的地方。從容貌到說話的語氣，從身高到身材，從性格到受教育程度，完全沒有相似之處。明擺著，她們不是親姐妹。L是姐姐，年齡差不多50歲，身高在162左右，身材勻稱偏瘦，說話語氣溫柔聲音也比多數分租客輕。在國內受過正規的大學教育，涵養還是不錯的。L很少對外人說J是她的妹妹，幾乎都是稱她。
J是自稱妹妹的那一位。從口音來看她應該來自於L同一個省，說她們是同鄉應該是沒有錯的。J身高155cm，身材比較胖，麵色紅潤。J說話聲音很大，她在公共廚房一開口，聲音的穿透力可以達到其餘的10家房客。J沒有讀過大學，來了美國10年連最基本的英語都無法交流。但這不妨礙J在洛杉磯華人區如魚得水般地生活。在臨近的幾條街，條件和J一樣的新移民大有人在，完全不乏可以交流的同胞。
L的英語在分租客裏絕對算是上乘的，她來了洛杉磯算是下凡了的那種。在國內時在上海工作多年，從事外貿行業工作。用英語交流從來都是她不怵的，雖然她的閱讀比她的口語好。來美國這些年，她在跳蚤市場擺過攤，在按摩店工作過，直到一年多以前新冠病毒來襲之際，L被查出了癌症。她很少對其他房客提及自己的過去和家庭，生活的磨練讓她對所有人都帶著強烈的警惕。L小心地保護著自己的隱私和空間，在這魚龍混雜的分租房，這點尤其重要。
J哇啦哇啦大喇叭每天和在公共廚房裏做飯的房客山南海北地聊著。她每天堅持在附近小區走路，也對身邊鄰居發生的事情抱有強烈的好奇心。她就是房客裏的的“今日頭條”，基本上在第一時間就告訴她遇到的房客，隔壁的便利店被搶劫了，丁胖子廣場附近剛剛發生了槍案，LAPD的直升機正在柔似蜜追蹤逃犯。這樣的消息靈通還是很受房客歡迎的，畢竟這條街偶爾會有槍聲，移民都很小心地注意自己的安全。
幾個多事的房客說這對姐妹倆是女同，因為她們形影不離。她們擠在一間很小的房間裏，姐姐睡床上，妹妹睡在一張很小的床墊上直接放在地上，緊靠著L的床。幾位房客都說親眼看見L和J擠在一張床睡覺和一床被子睡。多事的房東說她親眼看見L和J親嘴。因為她們天熱的時候開著門，她們緊挨著廚房的房間的門上掛著半截的布簾，所以廚房做飯的人偶爾可以看見她們擠在一張小床上睡。房子的隔音很差，陳舊的房子建於1940年代，房東疏於修繕導致房子的木頭被白蟻吃了幾十年，隔斷的木板完全不隔音。L處於絕對的支配地位，幾乎每周都可以聽見L有節製但嚴厲批評J，J連回嘴都不敢。J的老公在加州灣區打工，常年兩地分居，他們的女兒在江蘇也成家。L身體越來越弱，平時做飯都靠J來照顧。粗線條的J很勤快，但L很明顯對菜品的口味到質量都常常搖頭。
有一次，房客在客廳裏說到L以前在按摩店做事，還被一個客人包過。L從客廳走過，很不爽，就淡淡地告訴談論她的房客有空出去賺錢，不要搬弄別人的是非。J聽見了就衝到客廳護著姐姐大吵大鬧。
因為沒有工作，她們理所應當地拿著加州的白卡和所有低收入人群能夠享受的福利。每到L需要去醫院複診時，J總是陪著L去醫院。她們過著極簡的生活，每月把絕大部分從政府拿到的福利都存下來，再把現金取出來，確保銀行裏餘額不超過800元。賬戶裏的錢多了，她們就每月資格拿全額的福利。
夏天來了，偶爾洛杉磯也會很熱。和其他房客一樣，房間裏沒有空調，熱得像桑拿。J找到房東請求安一台窗式空調。房東說：“可以啊，空調你自己買。租金每月漲100美元。” J氣得背後見人就說房東黑心。其他的租客都各管自己，懶得摻和，這套房子水電氣是包的，因此電費上去了房東會以漲租金的方式轉嫁到每個租客頭上。誰也不願意多付。
不到兩個月，L的頭發脫落的和從前判若兩人，不得不戴頭套掩飾稀疏的頭發。L和J的確是女同，更多地是兩人相互的需要所致。L支付每月700元的租金，J陪著L做飯，洗衣，聊天。表麵上看J不懂英語無法和華人以外的人群交流，貌似需要依靠L；但L對J的依賴要比J對L的依賴多得多。雖然她們有醫保，沒有健康的L立即淪為真正的弱勢群體。而J身體健康，分分鍾都可以找一個保姆家政類的工作，一個月2000-3000美元不是難事。
L心裏感激這個妹妹，因為沒有J的日子她會沒有生活的希望。L越來越懷舊，經常看著自己在上海工作時期風姿綽約的照片，也試圖釋懷那個離她而去的前夫和幾乎不和自己聯係的兒子。
L和J每當有新的房客搬入後，就會打聽他或者她為一間房間支付的月租。因為新房客月租的攀升很快會讓房東提高其他房客的房價。每隔一兩個月，J就半求半訴地對要求提高房租的房東不要漲價，承諾多負擔公共區域的衛生和收放垃圾桶。還說自己和姐姐已經在這裏住了2年了，是好租戶等等。房東也是揀軟的捏，一般是新房客和男性房客，他們不太拉的下麵子為了每月20-30租金的漲幅和房東爭執。另一方麵，房東更喜歡女房客，普遍來說女房客的衛生習慣好。而且女房客住的多，新來看房子的潛在房客心理上更容易選擇這裏的客房。
L和J客氣地小心翼翼地對待著房東，她們兩個人一間房間每月700元。而其他幾位單身的男女也是租一間房間每人700，甚至800美元，所以L和J對著房東說話都細聲細氣，房東分分鍾都可以讓她們搬離。而找房子的華人源源不斷。房東生怕L和J不知道自己已經占了便宜，時不常對新來的單人房客說，我喜歡一個人的房客，他們事情少，用水電也少。房東每次這樣放話，J總是很快拿出水果送給房東，陪上笑臉。等房東離去的背影·，J又會送上國罵問候房東。
L的健康每況愈下，她們雖然住在洛杉磯縣，但一年也不會去海灘或是市中心。這天，看著洗臉水槽裏一片片落下的灰白色長發，L感覺時日不多。就用家鄉話對J說：“我們有兩年沒有去看海了，我們去看看海吧。不知道是不是最後一次了。”
J迷信地打斷姐姐的話：“呸呸，亂講啊。你沒得事的。看看海挺好，看了心情好。馬上我們就去。”
L開著車載著J，匯入了I-10西向的滾滾車流，向大海的方向開去。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