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仁多吉是全校唯一的一名真正意義上的藏族同學。首先,次仁多吉長著一張畫報封麵一樣經典的藏族人臉,身材不高又黑又瘦(棕黑色更確切)。其次,入學前次仁多吉沒有到過拉薩,更不要說祖國內地。再其次,次仁多吉的漢語程度非常有限,人們的日常對話他能聽懂三分之一左右,閱讀水平不得而知。
次仁沒有多少運動訓練的經曆,學校把他安排到田徑班中長跑專業學習,住在我的隔壁宿舍裏。次仁對人十分友善,臉上永遠是那種純潔又略帶羞澀的微笑。不需要語言交流,分分鍾內就能打動對方,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
次仁一開始的大學生活遇到了很大的挑戰。周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他也沒有睡午覺的習慣。每天多數時候都是抱著一本【毛選】學習,時不時地向同學們討教上麵的漢語生字。他也做不了課堂筆記,同學們下了課就把自己的筆記借給他,還用紅藍鉛筆幫他在教科書上標好重點,至少使他知道目前的學習進度,哪裏是哪裏,避免徹底搞丟了。
次仁的專業訓練也遇到了麻煩。他的體能完全不能和大家一起訓練。公路跑訓練時,次仁隻要一出校門就會迷路,教練每次訓練派一名同學陪伴他同出同回。宿舍裏的同學也要關照次仁訓練後換洗衣服。手把手教他如何正確使用洗衣粉及如何晾曬洗過的衣物。
隻有輔導員老師一人在大會小會上稱次仁多吉同學是“翻身農奴”,讓人覺得怪怪的。細想起來,1958年出生的次仁多吉被這樣稱呼也符合邏輯。
給我留下較深印象的一件事情是,我們77級在第一學期還搞過一次“憶苦思甜”會。這次憶苦思甜會不是過去基層的那種“真人秀”演講,而是聽一個錄音報告【翻身農奴巴桑一家的悲慘遭遇】。當報告裏講到農奴主對農奴扒皮剜眼,砍斷腳筋的情節時,一些女生早已哭的梨花帶水稀裏嘩啦。
眼前就有一名翻身農奴次仁多吉,人們不免想到學校是否會安排他現身說法講一講?環顧四周,次仁多吉這天恰恰不在憶苦思甜現場。悲傷過後,生活還要繼續,同學們該幹啥幹啥。我沒見到會後有哪位同學向次仁打聽追問過有關問題。
次仁多吉在我們班隻待了一個學期,就轉到中央民族學院學習去了。最近在同學通信圈子裏有人提到他,得知次仁多吉畢業後留在北京工作(中央民委?)多年前就當上了廳局級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