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緊急家書
1976年的中國真是挺衰的。每一個普通中國人也很迷茫。除了吃粗糧,穿舊衣外,主要是你不曉得眼前的路在哪。日子會不會慢慢好起來,還是連窩頭也沒得啃?
我家的情景就是那個時代的經典例子。兄弟三人,大哥在一家工廠當鍋爐工,我和二哥插隊上山下鄉。他在內蒙古烏盟的一個極貧窮的公社勞動,我在內蒙古巴盟烏拉特前旗當牧民。
牧區的生活對我來說還是不錯的。常能吃到新鮮牛羊肉和奶製品,這一點在當時的城裏做夢也別想。身高從1.77米長到1.80米,體格健壯了不少。
因為我精力充沛,幹活從不惜力,隊長給我一匹馬,奔波在大隊的七,八個牧場(點)之間,幹些應急的活兒。大隊裏算上8個知青在內還不足200人口,但確擁有4公裏長,2公裏寬的一塊牧場。並且還可以無條件地使用背靠著的烏拉山。生活好一點,肚子裏有油水,日子也就過得飛快。
1977年10月底,我來到牧區也一年有餘了。早晨草場上結著一層白霜,此時的活計是盡量多收割一些牧草,儲存起來以備下雪時牲畜食用。
勞累了一天回到住處,看到一封家信。打開一讀,大吃一驚。信中說,母親重病住進了醫院,要我馬上回來探望。我母親身體一直很虛弱,但信中這口氣分明是。。。顧不得多想,也沒機會找到隊長請假。就和一知青哥們騎馬十幾公裏到火車站,然後他牽空馬回大隊幫我向隊長請假。
到家進門後,看到二哥也在家裏,父母健康如常。不等我開口,父母已經開始給我解釋,什麽是恢複高考,為什麽緊急讓我回來。我聽了仍然很惱火,也不領他們的情。我的理由是:1. 就算是高考,最後的錄取也是人家有權有勢的人說了算。2. 我基本沒上初中,隻有小學到初一的文化程度,參加高考實在是免為其難。 3. 咱家政審行不行啊?我認為,兩個哥哥從未間斷自學,可以去試試。我恐怕不行。
沒想到母親出語驚人。她一口咬定,說我是兄弟中最有希望的。我運動成績和潛能有絕對優勢。雖然沒好好讀書,但記憶力極好,與體育同類考生比應屬上乘。最後母親說道,你不要爭辯了,你還有10天左右的時間在這裏,快去準備吧。考得上考不上,都要盡最大努力,就算幫媽一個忙吧。一股熱流湧上我的心頭,淚水差點流了下來。
忙忙碌碌地找教材,做筆記,辦理準考證,整理思緒。還要出早操和做一些必要的專項練習,以恢複體能。11天後我返回巴盟牧區。
一到烏拉特前旗,先是去公社所在地開來了各類介紹信。回大隊見到隊長,告訴他我馬上要到幾百公裏以外的五原縣去考大學(體育類專考)。回來一周後12月5號在旗(縣)裏參加自治區統考。(77級沒有全國統考)。這個月不能參加勞動了。
(二)帶著父母的重托,參加體育專考
要去考試的那天,知青點兒有人給我換上他的新一點的軍大衣。借給我一隻大號軍用水壺。隊長牽來兩匹好馬,讓人送我到公路上搭車去火車站。拿來一大包奶酪,足以讓任何司機都不會拒絕我的搭車請求。
到達五原時,已經是下午3點多了。在一個小旅館安頓下來後,我想到明天考試的五原一中先踩點看看。五原雖說是河套平原的重鎮,但隻有一條主街。很快就找到了五原第一中學。這時天也開始黑下來了。
操場的盡端有兩間平房還亮著燈。憑經驗,這應該是體育老師的“教研室”。我探頭進去詢問,果然如此。一中年趙姓老師在一個大鐵爐子邊取暖,喝茶。我大膽進去和他套磁,並趁機吹噓了一下我的運動背景。我說希望能考上北京體育學院,他便熱情地鼓勵我。我實話相告,天氣太冷,如能明天容許在他辦公室躲一會,減少在室外不必要的逗留時間,肯定會有利於發揮。趙老師一口答應,明天你直接到這裏來好了。
第二天到考場一看,來的考生遠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很多是北京天津的老知青,幾個人圍著老師套近乎,不厭其煩地給老師們敬煙,自己嘴上也叼一隻。我心想,哎喲哥們兒,你這不是給自己添亂嗎?
北體來的汪老師和當地的三個老師分4組給考生進行測試。我很快被汪先生點到名字。三個考試項目:100米跑,立定跳遠,引體向上。我的自選項目1500米跑被否定,最後高考老師決定安排一個400跑,有十幾個人參加。我在中午前就考完了。
正在猶豫是否該離開考場,汪老師把我拉到一邊。表情嚴肅地說,回去抓緊準備統考,我想我們不久會在北京相見的!我的下巴都快驚的掉下來了,我。。。
我回來一周後,到旗(縣)裏參加的自治區統考。由於有汪老師那句話,懷裏像揣了塊兒烤紅薯,暖烘烘的。就我當時的文化水平,應該是每項考試都發揮到了我的最大極限。作文【在紅旗下】寫到最後竟然感到意猶未盡。
(三)中央來調令了!
高考結束了,一切又回到了從前。給爹媽寫了一封信去,詳盡匯報兩次考試經過,並告訴他們我的感覺良好,聽天由命了。唯獨沒敢提起汪先生的那句囑咐。牧區偏僻,沒人把這當回事兒。隻有一個年齡較大的女知青考了中專,時不時是會在那裏發愣,嘴裏自言自語。
公社照例進行冬季水利建設。攤派15名壯勞力到我們大隊,我由於高考誤了一個月的工,這次是責無旁貸地上了水庫工地。我的工作是在石壁上打眼兒放炮。具體下來就是掄大錘,扶鐵釺,裝填炸藥和引信。勞動強度大,收工後沒力氣瞎侃,很快就睡著了。兩個星期後,我突然發現夜裏睡不著覺了。走出工棚,眼望著天上的星星,惆悵起來。那高考上大學的事難道隻是一個夢?是天邊一閃即逝的一抹彩虹?唉,不去想它了,明天還得幹活呢。
一天我掄著錘子叮叮咚咚地打著跑眼。公社武裝部的一個通訊員飛馬跑上水庫工地,邊跑邊喊,小X, 小X,工地上近200來人都好奇地停下手中的活朝這邊張望。他跑到我那裏翻身下馬,氣喘噓噓地說,書記讓我告訴你,中央給你來調令了!
我立即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問道,調令在哪?通訊員說,還在書記那裏,他在等你。趕到公社書記那裏,他的辦公桌上擺著一個牛皮紙信封,上書紅字“中央體育學院”。書記說,想來是北京那邊大學的文書,但我們公社從未有過這樣的事,不能不重視啊!
水庫工地上幾個知青全部跟我回到了知青點喝酒慶賀。知青們慷慨地把平時小心存下的牛羊肉切大塊燉好端上來,大腕喝酒。兩個平時關係較密切的知青端起酒碗真誠地問道,小X你算出息啦,馬上要到北京上大學了。能告訴我們你都走了哪些關鍵的門路,辦成了這件好事?
一句話把我從思緒中驚醒。是啊,3個月前我也會和他們一樣問這樣的問題,是我的母親給了我她那無保留的愛及我人生最重要的一件禮物!
兩天以後,幾個知青朋友和大隊裏的不少人,聚在公路旁為我送行。有人早早攔下一輛車子那裏等候(需給司機一點報酬)。大家說著惜別的話,隊長十來歲的小兒子湊到我跟前,小聲說,你要去北京了,那個小收音機可以送給我嗎?我心裏一沉,早就答應過他的,一高興居然給忘了。
別了烏拉特前旗,別了我的西哈拉汗大隊!
後記:
1. 回到家後,得知我大哥考上了東北工學院,二哥考上了內蒙古師範學院,我考上了北京體育學院。兄弟三人在困境中同時考上77級大學,也算當時小範圍內的一段佳話。
2. 我曾寫信致謝五原一中的趙老師,沒有得到回複。
3. 四年後,我畢業留校工作,又有幸在這位搞舉重專業出身的汪老師領導下工作過兩年。
入學後同學們的第一張合影,後排右二是作者
多謝!
博主這個千裏馬,若不是遇到這麽多伯樂,哪有可能衝出草原。最大的伯樂當然是媽媽,其次是汪老師。牧民隊長的質樸,知青點朋友的熱情,令人感動。三兄弟同時考上大學,令人佩服,更是你父母親的福氣。祝福博主在新年多出佳作。
我們交流過的吧?77,78基本是同級啊。祝新年快樂!
本人也象此作者一樣, 體育不錯. 遊泳, 田徑, 水球, 最後排球, 進體校.
七七年懷複高考. 那葉好象是撥乣反正, 四個現代化. 本人中學隻讀了二年, 仍在體校打球, 作為尖子生, 全校隻有四人, 參加了七七年高考, 那時沒有體肓, 藝術的提前特召.參加的是普通高考. 記得天很冷, 考埸在上海徐家匯的徐匯中學.
本人喜歡文科, 父母都是教語文的.好象考的是文科. 有中文, 曆史, 地理,數學,忘了是否有物理, 化學.
記得想考上體, 但好象上海是分片. 我住的徐匯區隻能考上海師院體肓糸, 本人不喜歡.
記得徐匯區的高招辦那時就在我住的上方花園八號, 我媽在徐匯教肓係統工作多年. 如象我考上了, 因為不喜歡就跟人說不去了.
記得那時想去部隊體工隊. 並己去福州部隊體工隊集訓, 一段時間後因全軍整風一切人事暫停, 無法發調令. 那時直想去啊. 穿四個口代軍裝, 進軍區大院大門, 哨兵必須向我敬禮, 我是排級幹部. 那時想的是寧為百夫長, 不為一書生. 什麽高考不高考的.
後來無法發調令隻能回家等. 記得七八年春天時, 因為高考人太多, 上海決定補充錄取. 同濟要我作為體肓特招生. 專業都非常好什麽自動化, 城市管理...全是理科. 怕抗不任, 本人數學太爛, 且不喜歡. 加上等部隊一事所以沒去.
那時幾乎所有人都 都勸我不要去部隊現在是考大學讀書的時候.但我那時年少並真是喜歡體育.
最後參加了七八年的體肓提早特招, 輕鬆進了上海體院. 混了四年. 出來後又混了多年教練, 又混到美國, 混到NCAA DI school混了十年以上的教練, 毀人不倦. 一笑!
同時也混著教俱樂部, 夏令營....長話短說, 今看到仁兄這篇文章, 因在下也參加過七七年的高考並且也是體育棒子, 同屬四肢發達, 大腦簡單之輩, 勾起一段回憶. 胡亂 瞎寫一番, 見笑.
照片上的小夥,人人握瓊山之玉,個個都是帥哥。圖文並茂,好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