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在美國

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就像早晨的落花一樣新鮮美麗,但很快就會枯萎消失。隻有拾起來並風幹保存它們才能留芳久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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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18歲的青春錄舊作

(2018-11-27 09:36:06) 下一個

      發黃破舊的稿紙上記錄著我18歲剛進大學時寫的一篇作文。我把它打出來,幾乎一字不改地忠實於原作,算作對青春的紀念吧。文中的很多細節我都不記得了,但那些充滿動感的,不乏細致的真實記錄卻把我帶回到了40年前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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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工,以她那並不寬闊卻是溫暖的胸懷,擁抱著我們這些剛從考大學的一場夢境中清醒過來,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好奇的一年級新生。道路兩旁的法國梧桐樹像是一把把特製的綠色陽傘,擋住了威力十足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地麵上隻留下星星點點的圓形亮斑。大卡車滿載著新生的行李,上麵裝滿了舊箱子,塑料布裹著的被褥,大網兜裝著的臉盆雜物,簡單得引不起任何過路人的興趣。但坐在車上的人就不同了。我們圍成一圈,整個人都高出了車幫一大截。說句不吉利的話,隻要車身稍一不老實,我們這班人馬就是不想跳車也會被一鍋端下來的。

       一路上,大家的心情都好得無法形容。盡管彼此互不相識,甚至聽不太懂對方的家鄉話,但還是像久別重逢的老朋友那樣熱烈地交談起來。也許,將要開始的大學生活給我們提供了最有趣而又人人關心的話題?也許,我們大都是第一次離開家,離開親人的自由的小鳥?總之,一路上是快活的,不安靜的,七八種口音混雜在一起,合成了一曲叫不出名字的交響樂。

      不要笑話我們太幼稚了。要知道,我們正在走向一個新的世界,踏上一條新的生活道路!

      新生接待站就設在圖書館門前的一塊空地上。與整個寧靜的校園比起來,這裏顯得熱鬧非凡。一個個豎立的小木牌,按照不同的係別忠實地守候在那裏,迎接著它的每一個新成員。看上去它似乎打扮得並不漂亮,一塊白色木板,幾個紅字,卻產生了一種無形的力,吸引著每一個剛下車的人,成了新生們的眼睛尋找的第一個目標。

      我根本就不知道是什麽人把我的行李扔下車,堆到路中央去的。隻覺得卡車一停,腳下便形成一股氣流,把身體拖了起來。我隻用了兩個最簡單的動作跳下車,接著就是一溜小跑,衝向我的獵物,一塊寫著“機一係”三個字的木牌。後麵傳來的喊聲不亞於對牛彈琴,路旁人們的目光似乎也含有驚奇的成分。可我心裏卻在想,看什麽?一個月前剛剛參加過體檢,神經正常是毫無疑問的!直到我越跑越近,看清了係接待站老師的笑臉,這才猛然刹住了腳步。我喘息著,右手擦著額上的汗,左手不大自然地拽著肩上的書包帶,似乎不知道該怎樣說出這第一句話。可以想象出我當時的表情一定是興奮而又有幾份害羞的。直到老師問我:

    “是新生吧?哪個專業的?”

      我這才手忙腳亂地邊掏出入學通知書邊答道:“激光專業的”。

隨後又急不可待地補充了一句:“我們的宿舍在哪兒?”

      大概是老師覺得我的樣子挺好笑吧,就打趣地說:“行李都不要了,空著手去宿舍呀?

      “啊!”

      我這才驚訝地雙手抱著頭,迅速向後轉動了180度,目光飛快地在路中央的行李堆中搜索著。還好,畢竟還沒有頭腦發熱到連自己的行李都不認識的地步。我的身體又反向旋轉了半周,求援似的望著老師,真想脫口而出:幫幫忙吧,老師!隨後便是這位老師率領著我,還有一位早已等候在一旁的,推著手推車的學生,我們三人一起向那堆行李走去。

      這是一棟能容納一千多人,有五層樓的女生宿舍。大概因為它地處整個校園的南部,因而得名“南三舍“吧。總之,這半新半舊,不土不洋的樓房是我第一個拜訪,也將是今後四年長期居住的”旅店“。大門前排列著幾顆濃蔭密布的合歡樹,秋風一過,樹上的花朵早已凋謝了,因而看上去隻是一片綠色。再遠處是一片草坪,幾株小樹稀稀拉拉而無規則地分布在草坪上。幾乎每棵樹上,都被各種繩子勒住了脖子。繩子上搭著被褥,衣物等。有的小樹已經在開始點頭哈腰,似乎在懇求人們不要再給它們加重負擔了。草坪的盡頭有一個不算太大的水塘,裏麵大概有藕吧,也許還有其它一些水麵莊稼。我站在那裏欣賞了足有好幾分鍾,對這裏的一切都感到十分滿意。看來南方的景色就是迷人。終於,我把目光收回來,哼著歌曲,走進了南三舍。

      接管我們新生的同誌翻開手裏的花名冊查看了一下,也許是做這項工作已經重複多次了吧,她很熟練地翻著,找著。沒幾秒鍾,就頭也不抬地扔給我一句:

      “五樓,12號房間!”

      “什麽?五樓?這麽高呀!”

      我真希望這一聲喊能換來第二個房間號碼,然而非常不幸,隻得到了奇怪的一撇,然後就再也沒動靜了。我無可奈何地望著幾件行李,一狠心丟下它們,獨自去找我的宿舍了。終於,在這棟樓的最高一層,一間朝北的房門前,我找到了自己的名字。這就是我今後四年的大本營了!我想也沒多想,徑直推門進去了。

      第一個在我視網膜上成像的,是兩名女生的麵孔。無疑,也是住在這裏的新生。她們顯然剛才在幹著什麽,見我推門,就回過頭來,可表情並沒有驚訝的成份。不知為什麽,我感覺到個頭高的一個像是北京人,那北京人特有的氣質從她身上向外散發著。果然,她先開口用普通話向我進攻了:

      “你是剛到的吧?”

       我點點頭,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

      “你也是北京人吧?”

      我把“也”字說得特別重,毫無疑問是在提醒她我是從哪裏來的。她笑著承認了。我高興極了,雙手一合喊了起來:“真巧!”

      旁邊的那位個子矮些,也胖些的女同學望著我直笑,一對小刷子高高地掛在圓腦袋的兩邊,是個十足的中學生。

      “你是那兒的?”

      我不想讓她成為旁觀者,硬把她也扯了進來。她倒很大方,來了個簡單而全麵的自我介紹:

      “河南鄭州,王X。“

      “那麽你…..”我看著那個北京人。

      “楊XX,”她走到門口,讓我們看門上貼著的名單。沒錯,她被榮幸地排在了第一個。我正好也順便在上麵指了一下自己的大名。

      介紹完畢,兩名新同學提議我們一起去把行李搬上來,也當然正好說出了我不好意思開口的那句話。其實也沒什麽大東西,一個小帆布箱,一個裝被褥的行李袋。三個人做這件事當然是心有餘而力也足的。

      現在我該開始布置晚上睡覺的地方了。奇怪,四個下鋪全部被占滿了。其中兩個並沒有鋪好被褥,隻由一隻旅行袋充當了全權代表。楊XX見我猶豫,就說:

      “昨天四個下鋪就都有人了。我也是昨天來的,我媽說先來的人都是搶下鋪的。”

      “是嗎?”

      我裝糊塗地問了一聲,其實心裏早已在為媽媽的失策而氣惱。都是她想讓女兒在家多呆一天,結果沒撈到一個好的床鋪。不過我可不願意在剛入學第一天就給人家留下一個斤斤計較的壞印象,便大度地笑笑:

      “其實我喜歡睡上鋪,幹淨,不用經常洗床單。”

      說著,我就開始擦床。這可好,每天又增加了幾次上下運動。

       時鍾的指針在悄悄地,毫不偷懶地走著,很快便到了吃完飯的時間了。就在我剛剛把床鋪好,正抱著雙臂自我欣賞的時候,她們二位每人端著一大碗飯菜走了進來。

      “吃點飯吧,等會兒再收拾。”楊XX很隨便地對我說。

      “對了,咱們三個人合吃這兩碗飯足夠了。”王X活潑地一笑,露出了天真的模樣。

      我很感激她們的友好,但隻是隨口稱讚了幾句南方充足的大米供應以及蔬菜的豐富,就翻出我在路上沒有消滅掉的一小堆食品,同她們邊吃邊聊起來。

      “你們見到她們兩個了嗎?”我指著由兩隻旅行袋占領的下鋪。嘴裏塞滿了雞蛋黃,不知她們是否聽清了我的問話。

      “你說她們兩個嗎?”王X顯然想表示什麽,趕緊回答:

      “我是第一個到的,她們放下東西就到親戚家裏去了。”

      她講話的神氣活像是在同誰爭奪一項重大結果的發現權。而楊XX的臉上則顯出一副大姐姐謙讓小妹妹的表情,隻是笑了笑表示此話當真。我看了感到挺好玩,年齡小的毫不掩飾其天真,年齡稍大兩歲就知道展示自己成熟的一麵了。

      黃昏一過,夜幕很快便乘虛而入,占據了整個天空。坐了將近一天一夜的火車,身體的疲乏正一點一點地抵消著因入學而帶來的興奮。想到明天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我們便早早地上床睡了。剛到一個新的環境,我是無論如何也閉不上眼睛的,腦子裏開始把從離家到報到以後的一連串信息都清晰地再現了出來。火車站與親人告別,火車上同陌生人的交談,入學後所碰到的一切新鮮事……

      終於,身體的疲勞程度與大腦的興奮程度相等了,正負作用力抵消以後前者便逐漸抑製住後者。不久,一個美麗的,夢的世界出現在我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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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AprilMei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五湖以北' 的評論 : 問候校友!一直很仰慕77級的。
AprilMei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不開竅' 的評論 : 校友好!去西邊上過課。
五湖以北 回複 悄悄話 才女,文章當年就寫得這麽好。我們算是校友吧,隻不過是研究生才進去的,住西七,之前是77級的
不開竅 回複 悄悄話 問好! 我是西二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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