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絳的《洗澡》

既然喜歡錢鍾書的《圍城》，也就愛屋及烏地喜歡上了楊絳的《洗澡》。如果說錢鍾書對書中的人物以刻薄為主的話，那楊絳的人物描寫就要溫和多了。同時覺得楊絳這個人也一定是豁達，寬容的。盡管不認為錢鍾書在生活中是挑剔的，得理不饒人的，其實還非常喜歡《圍城》這本書，看了數遍，對作者是當然喜歡加敬佩。但有時也會想象一下他們倆在一起評論一件事的時候會是怎樣的情形。錢鍾書可能會損上幾句，楊絳則隨後會說：不用這麽刻薄吧，他們也不過就是怎樣怎樣。。。

 

喜歡書不等於喜歡書中的人物。這個邏輯似乎有點不通，但就《圍城》這本書還真是這麽回事。細數之後發現書裏竟然沒有一個我喜歡的人物，主角沒有，連配角都沒有，真是奇了！《洗澡》就不同了，幾個主要人物我差不多都喜歡，配角人物也有幾個相當可愛。

 

所謂“洗澡”，講的是解放後一批國內和歸國知識分子被思想改造的一段故事和經曆。大背景是北京的一個文學研究所，人物大都是有一定學曆的知識分子，海內外都有。人物的職業大都是中外文學名著的研究人員。楊絳對人物的描寫沒有激烈的詞語，就算是描述一個自私摳門而又無情的人物，都能讓人覺得不那麽討厭，有時還會有點同情。比如主角之一餘楠。他把太太宛英當保姆用，既沒有尊重，也沒有愛護。所以當姚小姐受批判時宛英為了報恩而偷了餘楠的稿子還給姚小姐，讓丈夫嚐到了太太胳膊肘往外拐的苦頭。這時的餘楠還真有點可憐。還有他對胡小姐摳門至極，最終胡小姐難以忍受而棄他而去！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最有意思的是一對回國青年夫婦許先生和夫人杜麗琳，杜有個外號叫“標準美人”。顧名思義人很漂亮。出身資本家的小姐又留過學，想必應該追求者無數。但事實上她因了姐姐的婚姻不幸，而不敢涉足富家子弟，也不敢接近外表帥而高調的男生。於是在大學裏的最後一年鎖定了低一班，外表普通，家境更普通還有點木呐的許先生。杜向許的求婚頗有意思。她說按照自己家鄉的規矩，男方如果拒絕女方的求婚就要給女方買一塊料子。許先生始料不及，於是犯了一著急就結巴的毛病：我，我，不，不會買料子！杜以為許隻是害羞，不敢答應一個漂亮的高班女生的求婚，於是繼續威逼：你就不能答應我？可憐許先生哪裏見過這陣勢，結果當然是繳械投降。

 

他們聚少離多地在外留學工作，最後雙雙來到文學所安家。一個一直放在天津奶奶家的女兒也因和他們不親而繼續留在天津。來到所裏後許先生喜歡上了管圖書的女孩姚宓。這是一個清秀，美麗，溫婉，有家教，有氣質而又有學問的女孩。她的性格和許先生一拍即合，他們是那種讓讀者願意祝福的一對。我讀到這裏也覺得他們要是能在一起該多好，那個“標準美人”真是多餘。她不但和許先生貌合神離，還隨時多長了一雙眼睛盯著許先生和姚小姐，令人討厭。但楊絳的本事就在這裏，她不讓讀者恨“標準美人”，而是同情她。最後的結果就是我為姚小姐遺憾，也為杜遺憾。她雖然沒有失去丈夫，卻贏不回他的心。

 

楊絳的幽默一點也不次於錢鍾書，隻是少了諷刺，多了俏皮。當描寫到許先生在國外糊弄老太太一段就相當搞笑。兩夫婦在國外時為了應付老太太要他們生孩子的要求，就在信裏告知生了兒子。自己也不知道說了多少次生兒子的話，反正老太太認定他們一共生了三個兒子。回國後老太太帶著他們的女兒從天津到北京來看孫子，許先生這才傻了眼，以找兒子為借口趕快溜出家門。碰巧在外麵看到了姚小姐，於是大肆訴苦：你說我該怎麽讓這三個兒子消失？一個可以說得病死了。兩個吧，可以說得了傳染病。這三個兒子讓我怎麽謀殺呢？都得病死了，誰信呀？

 

姚小姐有個像哥們兒一樣的同學羅厚。顧名思義他人長得膀大腰圓，性格也粗，但人卻極好，相當厚道。他對姚小姐非常嗬護，卻沒一點兒私心，隻為她考慮。他告訴姚小姐自己要找一個有能力和他打架的老婆。當他得知姚小姐和許先生的關係後很同情他們倆，因為他是他們共同的朋友。於是他給姚小姐出了個餿主意，讓姚小姐和自己結婚，然後暗地裏幫助姚小姐和許先生繼續好下去。姚小姐差點沒笑死。他卻一點也不笑，反而更加認真：你和誰結婚也不可能這麽讓著你，隻有和我才有這種可能！

 

其它的笑料書裏還有很多，但最後總是每個人都能博得同情。這就是為什麽楊絳筆下的人物招人喜歡，讓人無法討厭和憎恨。我一般每隔一段時間就拿出這兩本書的其中一本來讀，隨便哪一本都能讓我放鬆。隻是《圍城》一本我很少從頭看到尾，一般隻讀三閭大學那一段，其他部分有時會讓人感到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