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這一輩子

小舅不在多年了，他的傳，他的史或他的記本不該由外甥來寫。但想想他那坎坷的一生，不由不寫寫他。

媽媽講小時的大舅忠厚小舅滑。可能不應說他滑，應說他靈活。因為他的靈活，在三十年代初在上海讀大學時就加入了革命黨。運氣不濟，被捕了。不知是老蔣仁慈還是他靈活，他被平民的外公保了出來。出獄後的他到歐州留學了，在法國拿到國際法博士。據說他的英語和法語都很純正，沒有外來的口音，歐戰開始後就成了盟軍的英語法語同聲翻譯。

二戰勝利後他回國了。十多年音信全無，他那大家閨秀的娃娃親已適人生子了。小舅回國時，舅媽的前夫，國民政府的飛行員在武漢保衛戰戰死了。有了西方人的思想，小舅和帶了兩個別人孩子的娃娃親結了連理。記得才四五歲的睏弟酒醉大鬧婚宴。

剛解放時和媽媽去看外公時到過他家，那出生不久的表弟的玩具著實讓我羨慕。後來他的國際法，他的外語無用武之地，為了生活成為工廠的採購員。採購員成天東奔西跑，他常到我家看我外婆。對他的印象是能說會道，愛吃愛喝，香煙不離手。

任何地方採購員都要以吃喝拉關係。加上小舅自已對吃喝的愛好，不久在財務上有了虧空。出差予支的款項不能按時結祘。科長是土包子，小舅是吃過洋靣包的，兩人就有了齟齬。反右後矛盾爆發，科長以貪汚之罪把他拿下，小舅鋃鐺入獄。待再見他時已是文革了。小舅說他是卯時糧子時吃，是挪用，不是貪汚。不管如何，他出局了。

小舅是國際法博士，但無用武之處。出獄後隻能靠舅母的微薄工資過日子。正好那吋百廢待興，外語火得很。他轉向他的外語專長，編寫國際法的外語字典。一個沒錢和眼睛不好的老人編字典，就憑卡片和紙條把字典搞出來了。不容易，但出版無門。記得父親陪著他找過不少關係，終無結果。

他是高度近視眼，後來失明了，再後來去世了。如若當年不被捕，解放後他當是和當年的同誌一樣的高官。如若當年他不回國，他當是海外的學者教授法官。他回國了，在一個不合時宜的年代回國了，結果他什麽都不是。嗚乎！

後記：近來，2016年二月，上網搜尋小舅，終於發現些許。在“南洋公學-交通大學年譜”上記有小舅是1932年鐵道管理門的一年級學生。小舅編的“英法商業書伩指南”在1984年經中國對外經濟貿易出版社出版了。汪道涵的回憶錄證實了小舅在1933年是交大革命黨的發展對象。能上汪的回憶錄，當不是等閑之輩。善哉l

補遺：小舅生於1914年九月16日出生，上海交大肄業，法國巴黎大學政法係畢業，法學博士。2001年陰曆11月初七病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