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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年之後,爛尾胡同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那棵被看做凶樹的歪脖棗樹也沒了蹤影。原來蘭家和魏家的老宅基上,建起一座漂亮、整潔的街心公園。
魏德賢被“三贖”接引去了“天國”,他的家人便把過日子的家當徹底的搬到了村西頭的新宅,雖然沒有拍留念照,但也在心裏和這座與凶樹為鄰的老宅道了拜拜。蘭福順家這個不能被用作“接待家庭”的“接待家庭”關門還晚兩年,這就讓“三贖”“奉差”魏玉秀又多得了一些由此所帶來的“便利”。作為“三贖”門裏的“奉差”,她有充足的理由離開門立勤外出“傳福音”、“跑靈程”。門立勤雖然對她和蘭福順那點事心知肚明,卻也隻能打落門牙往肚子裏咽,落得個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故此,在盤算如何讓弟子“上慈惠”的同時,他也一天都沒有忘記過要驅除蘭福順這個“邪靈”。
那年的春節,蘭福順是在冷清、淒涼相互交織的期盼中度過的。自從進了臘月,他每天清晨都早早的打開大門,希望再次獲得因“三贖”“賜福”而帶來的意外驚喜。當然,他此時的期盼已不再是一袋二十斤裝的大米,而是自己聰明漂亮的老婆。可每次打開大門,空落落的世界就會讓他空落落的心裏增添更多的失落感。他呆呆的看著門外,有時也走到胡同口,看看那棵歪脖棗樹,最後歎口氣回家繼續他的光棍兒“靈程”。到了大年三十早晨,他還真就得了“三贖”的“福報”,打開大門,發現門外放著一方豬肉兩瓶白酒。那一刻他似乎真的聽到了老婆將要回家過年的“福音”。可到了大年夜,那兩瓶白酒卻被他當作“聖水”解了心頭的思親之愁。大年初一早晨,他沒有早早起床去給街坊鄰居拜年。至於這次“三贖”的“福報”,他始終不知道是魏玉秀送來的安慰。而魏玉秀也始終不知道李翠萍去了哪裏。在這個世界上,除了門立勤等兩三個人之外,李翠萍的下落成了永恒之謎。這個謎又引發出多種因猜測而產生的流言:有的說李翠萍在外麵跟了個大老板,有的說她在外麵自己幹起了大買賣,還有人說她去了國外,有一種說法更為逼真,說鄰村有人在省城看到過她的背影,隻是一閃就不見了。
過了年,蘭福順就不再“做工”,而是循著“三贖”的“福音”踏上了尋妻的“靈程”,那是小分會主執門立勤搞的鬼。門立勤指使人三番五次給蘭福順寫匿名信,告訴他老婆在什麽地方幹什麽。先是說在哈爾濱,後來又說在烏魯木齊,再後來又說在三亞,就差沒說是在美國的紐約了。蘭福順由這些“福音”指路跑了大半個中國,老婆自然是沒能找到,卻實實在在的與老情人分開了。他最後落在了南方,“做工”“靈程”被打工經曆所代替,而這也正是門立勤所要的結果。當時手機還沒有普及,蘭福順和魏玉秀就這樣斷了聯係。
魏玉秀的寂寞還沒得到“三贖”的撫慰,“天國”的“福音”就變成了一個驚天炸雷。“世界末日”爽了約,“三贖”的末日倒是不早不晚的來到了。隨著當地“傳福音”網絡被公安機關摧毀,門立勤被判十年有期徒刑,魏玉秀也被判勞教兩年。也正是在那一年,正趕上女兒高考。因為遭受如此重大的家庭劇變的打擊,這個曾參加過奧數大賽的優等生落榜了。落榜後的女兒去了南方,因為無依無靠,後來嫁給了一個比她大十五歲的男人。
女兒的不幸婚姻讓魏玉秀反串“三贖”的“福音”,轉而用宿命論的觀點看待人世間的“福報”與厄運。她嫁了個比自己大十歲的男人,女兒卻找了個比自己大十五歲的男人。爺爺是在那棵歪脖棗樹上吊死的,哥哥也攀上那棵歪脖棗樹去了“天國”,連拴繩子的位置都幾乎重合。魏玉秀又從親人的上吊聯想到繩子,回憶起有生以來第一個令她撕心裂肺的瞬間,那是哥哥將她吊在房梁上痛打的情景。捆著她雙手的是一條麻繩,抽打在她身上的也是一條麻繩。爺爺用一條麻繩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哥哥也是被一條麻繩牽走的,她家的人為何都這麽與繩有緣?每次與繩有了瓜葛都會有一場不堪回首的絞殺,所有與繩子有關的事件都能為繩子的罪惡“作見證”。唉!怎麽就沒有一條天上垂下的紅繩把她和蘭福順緊緊地拴在一起呢?如果真的出現了那麽一條紅繩,就不會有女兒的不幸和哥哥的上吊自殺。歸根到底一句話:人活一輩子,酸甜苦辣全都是自己的命。人的命是前世注定的,誰也別想去改變它。魏玉秀甚至還想,自己的被勞教,包括門立勤的被判刑,也都是命中注定的。這樣想時,她卻又記起一句常被人們掛在嘴邊的話:結善緣必得“福報”,結惡果必遭天譴。
勞教結束以後,她還沒對自己的去向做任何打算,卻又突然想起了老啞巴。因為第二天正好是老啞巴的忌日。本來打算像以前那樣去村外燒個紙,結果卻又鬼使神差般的騎上摩托車回了娘家,第一次把感恩之情送到了恩人的墳前。
離開老啞巴的墳地,魏玉秀不自覺的走進村,到了老宅那個地方。街心公園建起了涼亭,按上了滑梯,種上了花草,早已沒有了昔日的模樣。一個老人正坐在涼亭的石凳上吸煙,魏玉秀認出那是村東頭的“大和尚”。“大和尚”八十多歲了,老眼昏花,竟沒有認出魏玉秀。魏玉秀沒做自我介紹,卻向他提起一些陳年舊事,說起了那棵歪脖棗樹。見到有人提起凶樹,“大和尚”來了勁頭,話匣子一下就打開了。他說那棵老棗樹凶得很,誰要碰它一下準得倒黴,也正是因為它這麽厲害,在刨它之前幾個老太太還給它上了豬頭大供。“老和尚”緊接著又說起爛尾胡同裏的兩戶人家,說起他們與凶樹有關的故事,說起那些遠去的人,直說的魏玉秀熱淚盈眶。後來,“老和尚”又四下瞅瞅,見沒有任何外人,就神秘地說:“這個胡同裏的蘭福順和魏玉秀還有一腿哩……”
魏玉秀聽罷,連大氣都沒敢喘一口,就急匆匆跨上摩托車逃出村去。
(完結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