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髏可以保平安？“死亡聖神”崇拜如何在拉美悄然興起？

 

　　在我們大多數人眼中，“骷髏”代表死亡，人們望之生畏、避之不及。但是，在墨西哥等拉美國家，卻有不少人把它當作聖物頂禮膜拜。這是怎麽回事呢？

 

　　這個被穿上華服的骷髏被稱為“死亡聖神”，也稱“死聖”、“死亡女神”（西班牙語Santa Muerte，英語Saint Death），在墨西哥等拉美國家及美國部分地區的民間被敬奉。在過去15年間，擁有了近1200萬信徒，成為墨西哥發展最快的一個教派。

　　她從何而來

　　這種信仰的起源沒人說得清。很多人認為源自歐洲，是西班牙殖民者帶來的天主教和中美洲原住民信仰的雜糅。

　　中美洲向來對死亡懷有敬畏，在古代墨西哥宗教及當地阿茲特克宗教中就有“死亡聖神”的骷髏形象，墨西哥傳統的“死亡節”慶典中，也常能見到。

　　“死亡聖神”有歐洲中世紀骷髏版畫的形象，也有阿茲特克人的“冥界之後”米克特卡西瓦特爾（Mictecacihuatl）的模樣，該女神被畫成濺血的骷髏。

 

　　另一種說法是它源於歐洲中世紀手持鐮刀的死神。

 

　　現在的“死亡聖神”多以女性骷髏形象出現，她身披華麗長袍，手持鐮刀或球體。據說，她身上的銀帶連結著魂與體，鐮刀象征著對生命的主宰，人一旦往生了，鐮刀便斬斷銀帶。“死亡聖神”象征著對死後的希望，不同的祈求對應不同的長袍顏色：黃袍求財富，藍袍求健康，白袍求忠誠，黑袍則求巫術和超能力。

 

　　“死亡聖神”的神像小到可以放在掌心，大到用卡車來拉。

 

　　還有人把“死亡聖神”刺作紋身。

 

　　她如何興起

　　起初，“死亡聖神”信仰根植於窮鄉僻壤，是墨西哥下層社會人民的精神支柱。在墨西哥數千個貧窮社區中，每月的第一個周日會舉行室外的集體膜拜，人們聚集在神廟前，穿著天主教長袍、手持鐮刀和骷髏像，祈求保護與好運。

　　到了18世紀，墨西哥天主教會發現“死亡聖神”越來越受崇拜，信眾日多，擔心會對教會構成威脅，於是決定推倒“死亡聖神”殿，燒毀聖像，甚至將瘟疫流行歸咎於她的作祟。

　　因此，直到19世紀，對“死亡聖神”的崇拜一直被壓製在地下，人們隻能在家裏偷偷設置祭壇進行膜拜。

 

　　但從上世紀40年代起，“死亡聖神”信仰在墨西哥市周邊的貧困社區死灰複燃。1965年前後，在希達哥州（Hildalgo）興起，並迅速蔓延到了其他州。

　　進入新世紀後，“死亡聖神”信仰開始複興。

　　這要歸功於一位名為安立奎塔?羅梅若（Enriqueta Romero）的女信徒。2001年，她在墨西哥首都提比多區（Tepito）建立了一個戶外的聖壇，供奉真人大小的“死亡聖神”像，這是多少年來 “死亡聖神”首次被請出宅邸，在街上被大家看見， 這改變了“死亡聖神”的崇拜方式。

　　每月首日，安立奎塔拿著念珠帶領信眾進行祈禱。此後，每到11月1日，安立奎塔還會搭建“死亡聖神”祭壇以茲慶祝。由此，越來越多的人公開信奉“死亡聖神”，“死亡聖神”不僅成了提比多區的守護神，其他地方也開始效仿，紛紛公開陳設神像、聖壇，甚至建造聖殿。

 

　　▲每月第一天的“死亡聖神”信徒集會

　　另一個助推者是安立奎塔?巴爾加斯（Enriqueta Vargas）。2008年，這位女信徒的兒子因販毒糾紛被人槍殺，絕望的她來到“死亡聖神”聖壇，希望神明能告訴她誰是凶手，並許願會壯大“死亡聖神”信仰。後來她得知凶手因故身亡，於是履行誓言，在圖爾蒂特蘭市建起了一座75英寸高的“死亡聖神”像。直至今天，還有無數信徒蜂擁至這座聖壇膜拜。

 

　　▲圖爾蒂特蘭市巨大的“死亡聖神”像

　　此外，墨西哥的一個宗教團體“傳統天主教聯合教會”（Misioneros del Sagrado Corazón y San Felipe de Jesús）也是“死亡聖神”信仰的推廣者。在該教會的聖殿祭壇上，除了十字架、天使和“瓜達露佩聖母”（墨西哥的保護神），“死亡聖神”也赫然在目。該教會還出版了一本叫做《敬獻“死亡聖神”》（Devoción a la Santa Muerte）的雜誌，刊載信徒的感應錄和與信仰有關的新聞，該雜誌僅在墨西哥的發行量就有2萬5千份。

　　但在2005年，“傳統天主教聯合教會”失去了其作為“宗教社團”的官方登記資格。墨西哥內政部表示，因為該教會沒有告知政府就自行改變了教義，把重心從傳統天主教改為對“死亡聖神”的崇拜，違反了相關宗教法規。

　　盡管如此，在墨西哥法律之外，“傳統天主教聯合教會”仍在沒有官方認可的背景下運作。教會花費三億八百萬披索（美金三百萬）建造聖殿，兩層樓的建築占地200平方公尺，可容納五百人，並設有地下室、露天施洗區、辦公室與視聽室，祭壇上有三座神像：鍍金的基督、“死亡聖神”和天使。同時，教會還創作音樂和影片，通過網絡和教會電視台傳播。

　　近十幾年來，“死亡聖神”信仰在墨西哥迅猛發展，在該國中心和東北地區尤其盛行，信徒約有200至500萬，占總人口的4%。“死亡聖神”變得和墨西哥的保護神“瓜達盧佩聖母”一樣知名。在墨西哥的流行歌曲、電影、電視劇和小說中，也可以頻繁看到“死亡聖神”。

 

　　▲孩子們在“死亡聖神”像旁玩耍

　　“死亡聖神”的信仰儀式和傳統天主教教會類似，比如在街上遊行，祈禱蒙神垂憐。許多“死亡聖神”的信眾同時也是天主教徒，他們召請天主、基督與聖母的名字向“死亡聖神”祈願。

　　“死亡聖神”的神像也會經常出現在耶穌、“瓜達露佩聖母”、聖伯多祿（早期基督教領袖人物之一、耶穌十二門徒之一）及聖拉撒路斯聖像的旁邊。

　　“死亡聖神”的聖徒日大多是每年11月1日，有的地方是8月15日，在那一天，“死亡聖神”會穿上新娘禮服。

 

　　▲每年的11月1日為“死亡聖神”的慶祝日，即聖徒日，信徒們會舉行集會，用香煙、龍舌蘭酒、蘋果及鮮花等祭拜“死亡聖神”，祈求她庇佑。

　　“死亡聖神”還進一步蔓延到了美國部分地區及其他拉丁美洲地區。

　　隨著數以百萬的墨西哥移民進入美國，也給當地帶去了“死亡聖神”。在紐約、休士頓、圖森和洛杉磯等地的任何一個大型墨西哥社區，都可以看到“死亡聖神”。僅在洛杉磯，就有15個在官方登記的“宗教社團”供奉她，並建有聖殿。在加州北部，她的名聲還遠遠超出了拉丁社群。

 

　　▲小提琴手在“死亡聖神”聖徒日慶祝儀式上演奏

　　她為何被信仰

　　在各地，“死亡聖神”的追隨者大多數是生活在社會底層或遊走於法律邊緣的人群，比如流動攤販、計程車司機、盜版商販、街頭混混、妓女、扒手以及幫派人物等，這些人普遍被認為無法從傳統天主教教會尋得心靈的慰藉。

 

　　▲信徒在舉行儀式前裝飾“死亡聖神”像

　　信徒們對“死亡聖神”的祈求與眾人無異：治愈疾病，保護家人，帶來好運、財富和愛情等。

 

　　▲信徒跪在一個披著紫色鬥篷的“死亡聖神”像前祈福，花朵，念珠，蠟燭散落在腳邊。

　　但也有人是為了邪惡的目的。

　　上世紀80年代，墨西哥最為猖狂的販毒集團卡特爾集團的毒販們及其他犯罪集團開始狂熱膜拜“死亡聖神”，在控製的墨西哥東北地區，建造了許多“死亡聖神”聖殿；而墨西哥另一大販毒集團“聖殿騎士團”頭目塞爾萬多·戈麥斯的家鄉，也有兩個非常醒目的“死亡聖神”聖殿。

　　這些毒梟和罪犯深信“死亡聖神”的法力無邊，在運毒、暗殺或與其他幫派火拚前，都會向她祈禱，祈求消滅對手，逃脫警察、監獄和死亡。

 

　　▲墨西哥警察在販毒嫌疑人身上找到的“死亡聖神”像

　　在墨西哥北部，“死亡聖神”和“俠盜”馬維德（Jesús Malverde，墨西哥類似羅賓漢的義賊）一起被供奉，被稱為“守護毒販的聖神”。

　　十幾年前墨西哥的毒品戰爭所帶來的戰亂和血腥屠殺也促進了“死亡聖神”的蔓延。

 

　　▲在血腥街頭槍戰後淹沒在一片血泊中的“死亡聖神”像。

　　現在，在墨西哥和美國的許多毒販家中，都能找到“死亡聖神”祭壇。

 

　　▲墨西哥警察在毒販家中看到的“死亡聖神”像

　　毒販及形形色色的罪犯喜歡用“死亡聖神”來裝飾。

 

　　文藝反映生活，美劇《絕命毒師》和《嗜血判官》裏就能看到“死亡聖神”的身影。

 

　　▲《絕命毒師》中，主人公傑西jesse目睹毒販Tuco殘暴地殺死手下，在乘車離開的途中他緊握“死亡聖神”像，保佑平安。

 

　　▲主人公沃爾特WalteWalter和傑西jesse開車逃離毒販Tuco的沙漠小屋，車上放著的那個小玩意正是“死亡聖神”。

　　“死亡聖神”還被視為“監獄聖女”，在墨西哥，許多囚犯都信她。

　　有趣的是，不少墨西哥警察和軍人也信她，他們希望“死亡聖神”能為武器彈藥賜福，也護佑他們能躲過不長眼的槍子兒。

 

　　她是神還是魔

　　在墨西哥，供奉“死亡聖神”的祭品主要是食物、飲料、鮮花和蠟燭等。而那些毒販們有時會通過儀式性的殺戮來祭拜，從而傳遞令人恐懼的威懾。但也有因狂熱而走向極端的例子。

　　2012年，一則血腥的新聞讓墨西哥的“死亡聖神”信仰引起世界關注。墨西哥北部一個貧窮的信徒家族殺死了三個親戚，把他們的血奉獻給“死亡聖神”，因為殺人者認為受害者中的一名老婦人是女巫。

 

　　▲墨西哥警察警戒在被碎屍街頭的死者屍身旁，屍身碎塊被擺成“死亡聖神”祭壇形狀，旁邊還放有蠟燭

　　據統計，在墨西哥，有5萬人死於2006年開始的毒品戰爭，此外還有1萬人無故失蹤，有一種推測是，其中很多人可能成了活人祭品。

　　美國學者羅伯特·J·邦克指出，“死亡聖神”信仰“是邪惡的體係，它蠱惑人們欲望高於一切，使他人承受痛苦和磨難，甚至將殺戮視作一種樂事。

　　墨西哥政府認為，“死亡聖神”信仰沒有一個完整的神職體係，且和色情、毒販、綁票、走私和殺人犯罪緊密相關。再加上從2000年起執政的國家行動黨是天主教會的親密聯盟，從2005年起墨西哥政府開始打壓“死亡聖神”崇拜，陸續推倒了眾多“死亡聖神”神像和聖殿，僅2009年墨西哥政府在美墨邊境就用推土機推平了40座“死亡聖神”聖壇。但盡管如此，並沒有阻擋“死亡聖神”的蔓延興起。

　　另一方麵，“死亡聖神”也沒有被墨西哥天主教會核準為聖徒。墨西哥的天主教會認定“死亡聖神”的信徒是“惡魔崇拜的異教徒”。在教會看來，“死亡聖神”崇拜“聖徒或神聖的死亡”，這是對天主教教義的曲解；此外，“死亡聖神”的部分信眾來自天主教，這對教會構成了威脅，因此，天主教教會把“死亡聖神”和撒旦主義並列，譴責其誤導絕望的人們，指信奉“死亡聖神”就是信仰邪教。

　　而在美國，據稱雖然有些地方的天主教會，如芝加哥，正嚐試打擊“死亡聖神”信仰，但美國天主教大主教議會還未對此表態。

　　梵蒂岡樞機主教（紅衣主教）詹弗蘭科·拉瓦西（Gianfranco Ravasi）則在“信仰上帝者與不信仰上帝者對話會”上公開譴責“死亡聖神”崇拜，稱這種信仰不屬於任何宗教”，而是“宗教墮落”、“頌揚毀滅和地獄……偽裝成宗教信仰並不能說明她就是宗教信仰，這是對宗教信仰的褻瀆。”

　　參考資料：

　　Latina Magazine、RT News、 TVBS NEWS、 知乎、 鳳凰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