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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沈從文(資料圖)
如果評選民國最愛下館子的作家,魯迅一定能排上前三名。看《魯迅日記》,1912年5至12月份,這位愛吃北方飯的紹興人下了30多次館子,去得最多的是紹興會館附近的廣和居,達20多次。他到北京的第二天,就去廣和居報到,1912年5月7日的日記中,他記道:“夜飲於廣和居。”
廣和居創始於道光11年(公元1831年),原名叫盛隆軒,位於菜市口北半截胡同南端。文人墨客、名公巨卿乃至軍機大臣,都是廣和居的常客。張之洞在京時住在南橫街,離北半截胡同不遠。每有宴集,常約在廣和居。夏枝巢在《舊京瑣記》中說:“士大夫好集於半截胡同之廣和居,張文襄在京提倡最力。”
魯迅在廣和居常約的小夥伴是翻譯家錢稻孫,他們還常常AA製:“晚錢稻孫來,同季市飲於廣和居,每人均出資一元。”錢稻孫一家三代都是廣和居的常客,他曾經回憶有一次和父親去廣和居,夥計見了就招呼說,“錢少爺來了”,他本來以為是叫自己,後來發現叫的是他父親。
1926年9月,魯迅離開北京南下,先在廈門,又去廣州。廣州下館子比北京貴很多,許廣平曾在給魯迅的信中提及:“廣東一桌翅席,隻幾樣菜,就要二十多元,外加茶水,酒之類,所以平常請七八個客,叫七八樣好菜,動不動就是四五十元。”等到回了上海,魯迅又開始了下館子生涯,1934年3月25日,魯迅為美國友人伊賽克夫婦送行,雖然晚宴設在家裏,菜肴是請知味觀的廚師上門烹飪的,魯迅提前三天與飯館定好,並付菜錢20元。
魯迅愛下館子,當然和他的高收入有關,據陳明遠在《文化人的經濟生活·魯迅生活的經濟背景》中說:“魯迅在上海生活的整整九年間(1927年10月~1936年10月)總收入為國幣78000多圓,平均每月收入723.87圓(約合現在人民幣2萬多元)。”
收入低的沈從文便不愛下館子,他的侄子、著名作家黃永玉在《太陽下的風景》中曾經提到:“幾十年來,他從未主動上館子吃過一頓飯,沒有這個習慣。當他得意地提到有限的幾次宴會時——徐誌摩、陸小曼結婚時算一次,鬱達夫請他吃過一次什麽飯算一次,另一次是他自己結婚。我沒有聽過這方麵再多的回憶。”沈從文的婚宴是在秋天,1933年9月9日,他和張兆和在北平的中央公園水榭舉行了婚禮,請了大約六十人,周作人也在受邀名單之中。1933年11月1日,杭州《藝風》月刊第1卷第11期刊出了署名知堂的補白《沈從文君結婚聯》:國曆重陽日,沈從文君在北平結婚,擬送一喜聯而做不出,二姓典故亦記不起什麽,隻想到沈君曾寫一部《愛麗思漫遊中國記》,遂以打油體作二句雲:“傾取真奇境,會同愛麗思。”不過,第二天,周作人並沒有去吃這趟喜酒,也許是因為婚聯寫得太糨糊了?
這幾餐飯中,令沈從文印象最深的,是鬱達夫請沈從文的那頓。那是在1924年11月,冬天還穿著單衣的沈從文被生活所迫,給幾位教授寫信求助,鬱達夫是其中一位。鬱達夫決定去看看這位有點憤怒的文學青年,便走進他的沒有爐火的“窄而黴小齋”。一個上午,沈從文都在向鬱達夫吐槽,鬱達夫便請沈從文到附近一家館子吃飯,共花一元七角多。鬱達夫拿了五塊錢出來付錢,剩下的錢,便給了沈從文。半個多世紀後,鬱達夫的侄女鬱風訪問沈從文時,“沈從文先生對我說著這話時已是七十多歲的人了,但他笑得那麽天真,那麽激動,他說那情景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後來他拿出五塊錢,同我出去吃了飯,找回來的錢都送給我了。那時候的五塊錢啊!’”
後來,沈從文也曾經這樣幫助過別人,他頭一次見蕭乾,便請他到東安市場下館子,沈從文從夥計手裏要過菜單,用毛筆在上麵寫起菜名。蕭乾急忙喚住轉身欲走的夥計,說:“這個菜單您給我吧,我再給您抄一遍。”沈從文衝他一擺手,說:“要菜單幹嗎?以後我會給你寫信,寫很長的信。”他們從此開始了數十年的親密友誼,隻是不知道,很多年之後,這兩人恩斷義絕的時候,是否想起,多年前東安市場的那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