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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壁之戰,是中國戰爭史上一次有名的戰役。
但赤壁到底在哪裏,其說不一。蘇東坡那首膾炙人口的“人道是三國周郎 赤壁”的黃州,據考古學家說,倒不是進行那場大戰的場所。無論是真是假,這首詞說出了一個無可辯駁的事實: 赤壁之戰是“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的周瑜,把號稱八十三萬人馬的曹操打敗的。而《三國演義》中,把指揮這場戰爭的總司令頭銜,加在諸葛亮身上,實際是一種掠他人之美的行為。這不是諸葛亮的錯,是後來一心想美化他的作家們的錯。
公元208年,取得荊州的曹操,大軍壓江,誌在必得,根本未把對手周瑜看在眼裏,但想不到這位官渡大捷的英雄,卻在 赤壁碰壁。大人物常常瞧不上小人物,但偏偏栽倒在小人物手裏,是使曆史上許多蓋世英雄為之蒙羞的故事。《資治通鑒》引習鑿齒論曰:“昔齊桓一矜其功而叛者九國,曹操暫自驕伐而天下三分,皆勤之以數十年之內而棄之於俯仰之頃,豈不惜乎?”東晉史學家習鑿齒著述《漢晉春秋》時,距 赤壁之戰也就不過百多年,應該說,他的這番評斷,對於曹操的敗因的分析,接近於曆史真實。
這場戰爭的失敗,敗在曹操的勝利衝昏頭腦上,一個太驕傲的人,便忘乎所以;而忘乎所以,也就失去了對於事物的清醒認識。天平一傾斜,便隻看到於自己有利的方麵,自然也就隻能作出錯誤的判斷,招致失敗的結局。
敗績的原因是多方麵的:兵員疫癘,不習水戰,降卒貳心,火燒連營。若從決策者主帥個人察究的話,習鑿齒所說的“驕”,是 赤壁失利的根本因素。因此,凡驕傲自矜,倚勝恃功,頭腦發熱,自我膨脹者,無有不敗的。西楚霸王如何?不也刎別烏江?所以,在決策中,如何摒除個人感情用事的因素,和自身性格弱點的障礙,是至關重要的,否則,就成了影響事業成敗的關鍵。曹操這一敗的後果,“俯仰之頃”,三分局麵就定下來,他一生中再也休想渡過長江,而成全了一個“人道是三國周郎 赤壁”的周公瑾。
赤壁之戰,東吳是主體,劉備不過是盟軍罷了。實際上,周瑜是三軍統帥,諸葛亮連參謀長這樣一個角色也不是。但經小說家鋪陳演義之後,主次位置竟顛倒調換過來。諸葛亮成了運籌帷幄,指揮若定,高瞻遠矚,英明正確的統帥,借箭借風,料事如神,這當然是後人的發揮創造了。其實在《三國演義》裏描寫的正麵戰場上,並無蜀軍一兵一卒,他指揮誰去?當時孔明先生,充其量也就是一名軍事觀察員,或聯絡參謀而已。
公元210年( 赤壁之戰剛過去兩年),周瑜給孫權的信中說:“劉備以梟雄之姿,而有關羽、張飛熊虎之將,必非久屈為人用者。”由此可知,他對於劉備,乃至對關、張,都不敢掉以輕心的。獨對諸葛亮的作用,隻字未曾提及,也許在 赤壁,時年三十歲的諸葛亮,還不夠資格與比他長六歲的周瑜,來共同指揮這場戰役。
但《三國演義》中的周瑜,卻從此成為氣量狹窄,毫不容人的典型,這實在是可怕的扭曲。史實中的周瑜“性度恢宏”,孫權與陸遜討論時說:“公瑾雄烈,膽略兼人”。程普說過:“與周公瑾交,若飲醇醪,不覺自醉”。而且他“長壯有姿貌”,“少精意於音樂”。可見他不愧為蘇東坡筆下的“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的風流人物。在宋代,評價三國時,人們並不以蜀漢為正統的,所以,他說“三國周郎 赤壁”而不說孔明 赤壁。但經後來小說家的虛構,揚抑之間,兩人一則為神,一則為小肚雞腸的小人了。
曹操在荊襄之役後,下一個目標,就是東吳。因為,戰爭是解決政治、軍事、經濟等矛盾的最後手段。所以,曹操和孫權的這場決戰是不可避免。但任何形式的戰爭,都是實力的較量。孫權始終下不了決心應戰,他確是被曹操聲勢浩大的八十三萬兵馬嚇住了。
猶如角力,力氣大的,總是要占優勢,這也是共識。但實力強的一方,未必就是最後的勝者。周瑜看到了這點,因為戰爭本身,是一個複雜的係統工程。也是人類有史以來,以生命為代價的最大賭博,是伴隨著時代進化演變的魔方遊戲。它是個不停地產生誤區,又不停地製造機遇的龐大迷宮。所以,周瑜敢於以東吳較少的兵力,再加之與劉備結盟的支持,有和曹操一決雌雄的信心所在。
敵我雙方都存在著太多的彼此未知之數,和無法準確把握的變化和可能性。因此,在戰爭進行過程中,會有許多偶然因素,變生不測,打亂部署。措手不及,一錯百錯有之;棋高一著,全盤皆活者有之。也有不少以為勢所必然的事情,卻有意外的結果,於是,絕處逢生,化險為夷有之;得勝之師,全軍覆滅有之。這些,是戰場上屢見不鮮的。善戰者便在這誤區與機遇,偶然與必然的不停變化之中,揚長克短,把握時機,趨利避害,應變圖勝。於是,“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驕傲的曹操,敗在了“雄姿英發”的周瑜手下。
仗是周瑜打的,但功勞全算在諸葛亮身上。這種不公平的事情,難道僅僅在小說中發生過嗎?最後連曹操也不得不狡猾地間接承認:“孤燒船自退,橫使周瑜虛獲此名。”他也認為他的對手是周瑜,而沒有孔明的份。隻有大都督周瑜,才是指揮 赤壁之戰的主帥。
可曆史上的許多糊塗賬,要回歸它本來的麵貌,卻也並不是一件容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