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佞臣”與“曠世奇才”這兩個一貶一褒的稱謂,看起來好像是風牛馬不相及,完全不搭界,甚至是相互矛盾的。可這樣兩個相差十萬八千裏的稱謂卻偏偏落在了宋朝名臣,被列入《宋史.佞臣傳》的丁謂身上,這可真是耐人尋味。一說到丁謂,必然會聯係到寇準,因為寇準與丁謂的關係非同尋常,寇準是丁謂的伯樂與恩人,而丁謂卻成為寇準的對頭與構陷者。宋真宗朝,寇準為相時,便經常稱讚說,丁謂是個很有才幹的人。一日,寇準與另一宰相李沆議事,丁謂來拜,談了一會兒,離開。李沆叮囑,像丁謂這人,萬萬不可使得勢。寇準一笑,不以為然。北宋魏泰在《東軒筆錄》中記載:“寇萊公始與丁晉公善(即指寇準與丁謂),嚐以丁之才薦於李文靖公沆(李沆)屢矣,而終未用。一日,萊公語文靖曰:‘比屢言丁謂之才,而相公終不用,豈其才不足用耶?抑鄙言不足聽耶?’文靖曰:‘如斯人者,才則才矣,顧其為人,可使之在人上乎?’萊公曰:‘如謂者,相公終能抑之使在人下乎?’文靖笑曰:‘他日後悔,當思吾言也。’晚年,與寇權宏相軋,交至傾奪,竟有海康之禍,始服文靖之識。”
丁謂,字謂之,號公言。蘇州長洲(今江蘇蘇州)人,生於宋太祖乾德四年(公元966年)。年少時,以才出名。宋太宗淳化三年(公元992年),初登進士甲科,任了大理評事、饒州通判,相當於副省長。過一年,就調回了中央,以直史館、太子中允的身份到福建路去調研。回來之後,就福建路的茶鹽等重要問題寫了長篇報告,引起了皇帝的重視,當上了轉運使(相當於節度使),曆任三司戶部判官、工部員外郎、三司鹽鐵副使。大中祥符元年(公元1008年),召為右諫議大夫,權三司使,加樞密直學士。後曆任禮部侍郎、參知政事(副宰相),工、刑、兵三部尚書。大中祥符九年(公元1016年)九月,丁謂以參知政事身份任平江軍節度使,衣錦歸裏。離京時,宋真宗特賜禦詩七言四韻和五言十韻,“尤為盛事”。他同時兼任使持節蘇州諸軍事、蘇州刺史、蘇州管內觀察處置堤堰橋道等使,又兼任知升州軍州事。天禧初年(公元1017年),以吏部尚書複參知政事。不久,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宰相),兼任昭文館大學士監修國史、玉清昭應宮使、平章事兼太子少師。前後共在相位七年。乾興元年(公元1022年),封為晉國公。顯赫一時,貴震天下。
丁謂機敏智謀更兼勤奮好學,博聞強記,凡天象占卜、書畫棋琴、詩詞音律,無不通曉。“書過目輒不忘”,幾千字的文章,他讀一遍便能背誦。早年,丁謂隨為官的父親丁顥在涇州(今屬甘肅省)生活。父親同僚竇偁見丁謂聰明機靈,頗有才氣,稱讚道:“此兒將來必定做大官。”於是將女兒相許。宋代著名文學家王禹偁曾在平江(今江蘇蘇州)擔任長洲縣令,丁謂與好友孫何曾一同以文章拜謁,王縣令看了文章大加讚賞,認為“自唐韓愈、柳宗元之後,二百年始有此作”。王禹偁後來曾稱丁謂是“今之巨儒”,詩似杜甫。昆山龔穎平時很自負,極少稱讚別人,但對丁謂的文章卻給予很高評價,認為可與唐代韓愈、柳宗元匹敵。
有一次真宗問道:“唐朝的酒價是多少?”丁謂脫口答道:“每鬥三百。”皇帝問他怎麽知曉的,答道:“有杜甫詩為證,‘速宜相就飲一鬥,恰有三百青銅錢’。”一天,真宗與貴妃一起賞花釣魚,釣了半天,一條魚也沒釣到,心裏很不高興。大臣們不知如何為好,丁謂笑盈盈地跑上去賦詩道:“鶯驚鳳輦穿花去,魚畏龍顏上釣遲。”宋真宗見他如此聰明,頓時十分開心,賞詠再三。
實事求是地講,丁謂為官尚算勤勉,有較強的應對和處理突發事件的能力,也做過不少益事。
丁謂凡事能動腦筋,辦事都有謀略,他的“一舉三得”巧造玉清昭應宮便是一例。後人讚歎為“一舉而三役濟,計省費以億萬計。”宋真宗朝,由於皇城失火,皇宮被焚,大中祥符二年(公元1009年)四月,宋真宗命丁謂重修玉清昭應皇宮。工程規模宏大,規製宏麗,建築分為二千六百一十區,共計有三千六百餘楹。工程除了錢之外,還有三個難題:一是蓋皇宮要很多泥土,可是京城中空地很少,取土要到郊外去挖,路很遠,得花很多的勞力;二是修建皇宮還需要大批建築材料,都需要從外地運來,而汴河在郊外,離皇宮很遠,從碼頭運到皇宮還得找很多人搬運;三是工程上原有很多碎磚破瓦等垃圾清運出京城,同樣很費事。經過周密思考,丁謂製訂出科學施工方案:首先從施工現場向外挖了若幹條大深溝,把挖出來的土作為施工需要的新土備用,以解決新土問題。第二步,從城外把汴水引入所挖的大溝中,利用木排及船隻運送木材石料,解決了木材石料的運輸問題。最後,等到材料運輸任務完成之後,再把溝中的水排掉,把工地上的垃圾填入溝內,使溝重新變為平地。這樣“一舉三得”,不僅節約了時間和經費,而且使工地秩序井然,使城內的交通和生活秩序不受施工太大的影響。工程原先估計要用二十五年時間完成,而丁謂征集動用數萬工匠,嚴令日夜不得停歇,結果隻用了七年時間便建成,深得皇帝讚賞。“丁謂造宮”成為工程理論的一個典型實例。
淳化年間(公元990-994年),峽路一帶少數民族因不堪壓迫,在邊境地區糾眾反抗,丁謂奉命前往處置。他以安撫團結為上,不動兵刃,妥善穩定了局勢,得到朝廷讚賞。川陝地區王均起兵叛亂,朝廷調集士兵抵禦,結果轉身為寇。這些人熟悉山川道路,攻占州縣,掠奪男女,與官府為敵。丁謂奉命處置,他一到即命罷兵,冒險入溪洞會見其首領,曉諭朝廷安撫之意,並宣稱帶有皇帝詔書,一律赦免不殺;贈以錦袍、銀帛,使他們感激涕零,紛紛表示願意世代奉貢朝廷,並將誓言刻錄石柱豎在邊境上,西南地區從此得以安寧。丁謂采用以鹽換糧的辦法,解決了夔、萬諸州之軍餉,同時也減輕了邊民長途解送皇糧的勞苦。他又奏準黔南邊民養的馬,可以到市場上自由交換。他曾親自規劃經營建築夔州城寨,以增強邊防。真宗曾問丁謂,如何才能使邊防久遠安寧,少數民族不敢為非。丁謂回答說:“隻要朝廷所派的官,不邀功生事,以安靜為勝,就能安寧無事。”
景德元年(公元1004年),宋遼發生戰爭。遼軍鐵騎南下,民心驚惶,黃河北邊的百姓紛紛搶渡黃河,每天要有幾千人避難渡河,而船夫邀利,不肯及時渡民過河。丁謂奉命處置,他從監獄中取出死囚數人,假冒船夫,斬首於河上。船夫見官員斬首殺人了,再不敢胡來。於是丁謂組織人員與船隻日夜擺渡,不到三天時間,使黃河北邊的百姓得以全部渡過黃河。緊接著,他又從難民中挑選少壯者,在數百裏的黃河邊分成若幹塊,均豎起旗幟,鳴金鼓,擊刁鬥,聲音百裏外都能聽到。遼人不了解內情,以為宋方已有防備,便撤退離去,從此“境內晏然”。
真宗天禧元年(公元1018年),丁謂任升州(今江蘇南京)知州時,城北後湖因多年得不到治理,變成了旱湖,前任將湖底佃租給百姓,共七十六頃,納五百餘貫稅賦。丁謂到任後,經過調查發現了諸多不妥,上疏請減免這部分稅賦,並請求派部隊組織開挖治理,退田還湖,蓄水種菱植蓮養魚,養活饑民,增加收入;如果遇上大旱年份則可以灌溉農田,一舉數得。
大中祥符年間,丁謂任平江軍節度使,後又兼任蘇州刺史,為家鄉也辦過好事,曾“為鄉裏請於朝,特免丁錢”,老百姓十分感激,“鄉人至今德之,祠於萬壽寺”。
丁謂是宋朝著名的經濟專家。當時全國糧賦十分混亂,每年征收數量不一,並隨意加碼,百姓苦不堪言。丁謂擔任三司使後,專門調查,製定相應政策,並奏議以鹹平六年戶口和財賦收入為標準,此後每年按此數據征收,並報朝廷備案,以利國計民生。朝廷準奏,下詔褒獎。任職期間,丁謂還組織編寫了不少反映宋初財政狀況,采取應對策略的專著,成為後人研究宋代經濟的重要文獻資料。
以上諸事,足以說明丁謂是個頗有心機和天賦的幹才。然而幹才如若心術不正,對國家、對社會的破壞性則更大。這便是曠世奇才丁謂被歸於千年佞臣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