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蝴蝶

也許上帝知道我喜歡寫故事,於是就將許多故事發生在我身上。。。
正文

父親的葬禮 (五)

(2015-08-06 11:06:00) 下一個

 

 


姐夫緊緊地抱著爸爸的用大理石做成的沉重的骨灰盒,在烈日炎炎下艱難地爬上修著爸爸墳墓的小山坡,這一幕讓我想起一年前姐夫抱著BB的骨灰盒,趴在白雪皚皚的雪地上,小心翼翼地將骨灰盒放入墓穴的情景,我的心開始一陣陣地抽痛起來。

 

BB的事除了我們家人外家鄉的人誰都不知道,前兩天在追悼儀式上,來了很多親朋好友,老鄰居,父母的老同事,時不時都有人問起姐姐為什麽不回來?姐姐有幾個孩子?前麵一個問題我都容易找到借口搪塞過去,後麵這個問題我就唯唯諾諾地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我想如果我說三個,姐姐回去時隻帶回去兩個,一定會有人問她還有一個孩子怎麽沒回去,這樣又會勾起姐姐的傷心事,所以我決定回答兩個,可問話的人卻吃驚地回問:“你姐不是有三個孩子嗎?兩兒一女,不是嗎?”

 

我總是趕忙回答說:“對對對,三個,你看我這兩天都忙糊塗。”說完心裏暗暗罵道:“什麽人啊!你知道是三個你還問什麽問?”

 

爸爸生前執意要安葬回老家,其實現在Z市的公墓修得挺漂亮的,維護得也很好,我們的意思都是建議安葬在Z市,可是在這件事上爸爸沒有商量的餘地,我們隻好滿足他的願望。

 

老家離Z市高速公路修好後開車隻要半個小時,小時候覺得好遠,回趟老家翻山越嶺地要顛簸兩三個小時,見到爺爺奶奶時膽汁都吐出來了,高速修好後才發現,小時候覺得這麽遠的地方其實也就是差不多我現在每天上班的距離。

 

老家的那座小山上,埋葬著我的爺爺奶奶,我爸爸的爺爺奶奶,我爺爺奶奶的爺爺奶奶,所以可以說那裏是我們家的祖墳所在地,我千萬不能透露我的老家在哪裏,不然哪天我做了傷天害理的事別人就能找到這裏來掘我家的祖墳了。:)

 

那天天氣特別悶熱,姐夫抱著骨灰盒,我抱著遺像和一大群親戚來到墳墓所在的半山腰時,正值中午時分,我已被熱得大汗淋漓,頭昏腦脹。

 

大家沒有讓媽媽參加早上的火化儀式,因為媽媽有高血壓,大家擔心她接受不了爸爸被火化的那個場麵,於是她直接來到老家下葬的地方。

 

我們剛站定還沒有看到我媽,我就聽到後麵傳來媽媽高亢而憤怒的聲音:“怎麽回事?墳墓上怎麽還是平的?我上次來就跟你們說過了,墳墓上麵要用土堆成一個圓形的土包,怎麽人都走了還沒弄好?”

 

我媽說的你們,指的是老家的那些遠房親戚們,我媽付了錢要他們找人修墳墓,修好後我媽來看過,表示過墳墓上麵要用土堆成一個圓形的土包,可是他們一直就拖著直到我爸走了都沒動工。

 

我媽發了一通脾氣,把那幾個負責修墓的親戚挨著個罵了一遍,大家都小心地賠著不是,沒一個敢頂嘴,都知道這老太太難伺候,不知道誰拿來了鏟子,鋤頭等農具,這麽熱的天氣,幾乎是在場的所有男人,包括我上了年紀的叔叔姑父,全部都立刻行動起來,開始挖土然後將土堆到墳上築起我媽想要的土包。

 

我爸有兄弟姊妹一共5人,他排行老二,所以大家都叫我媽二嫂。我有時候覺得我媽就像《大宅門》裏的二奶奶,在整個家族裏很有威望,她的威望不僅僅建立在她強勢的性格上,也建立在她對這個大家族的貢獻上。我媽是個非常熱心的人,從我記事起我就知道老家每一個來醫院看病的我爸的親戚都是我媽跑上跑下地張羅。

 

雖然大家都行動起來了,我媽還是不依不饒的,突然轉過頭大聲地對我說:“二妹,我現在就跟你說好,我死了,把我的骨灰灑到河裏,我不埋在這裏。”我知道她這是故意賭氣說給那些親戚聽的,爸爸的墳是個合葬的墳,媽媽百年後骨灰會和爸爸放在一起。

 

我回來後時差還沒倒過來就忙著辦理爸爸的後事,已經幾天幾夜沒怎麽合過眼了,一直抱著遺像站在驕陽下我覺得我的體力嚴重不支,媽媽還在邊上大吵大鬧的讓我覺得我快奔潰了。

 

我很想回她說:“媽,骨灰灑河裏會汙染河水的,你能不能不要吵了?你讓爸爸安安靜靜地走好不好?”

 

但我一直咬著牙堅持著忍耐著沒吭聲,我不能再像小時候一樣頂撞她了,她已經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了。

 

閨蜜紅站在我邊上一會兒讓我喝口水,一會兒拿著扇子給我扇幾下,看見我哭就輕輕地拍拍我的背安慰我,我知道她可能同樣也快要受不了,而且可能比我還難受很多,因為她比我胖很多,她頭天晚上也和我一樣熬了通宵守夜,於是我悄悄地對她說:“等著,我要開始裝病了,我一病我媽就能老實不折騰了,我從小到大我媽就最怕我生病。”

 

我這輩子好事情很少有心想事成的時候,沒想到想生病,這麽快就驗靈了。

 

剛跟紅說完我要準備裝病後,我就覺得我的頭開始痛,然後越來越痛,直到我痛得受不了時,紅將我扶到一棵大樹下的陰涼處坐下,我媽看到我走路都像林黛玉一樣搖搖晃晃的時候,果真心痛得都不行了,貌似比我爸走的時候還難過,這一招果然奏效,我媽很快平靜了下來,我爸最後終於入土為安了。

 

回到家一量體溫,果真發燒38.5度,真不是裝的,已經有n年沒有發過燒了。這次回去兩個星期,每天都跟奔命一樣,雖然吃得不錯,可回到美國的時候一稱,竟然瘦了5磅。

 

我媽後來見人就很誇張地跟人家說:“我家二妹是個大孝女啊,回來給爸爸奔喪,累得生了場大病,兩個星期就掉了5磅。”

 

(今天果然囉嗦不完,還是要寫第5集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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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28)
評論
紫蝴蝶2013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飛越2003' 的評論 : 悲劇都能被我寫成喜劇。:)
飛越2003 回複 悄悄話 小幽默太能抓人了
紫蝴蝶2013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mzl9876' 的評論 : 我跟我媽的區別是我媽家裏家外都霸道,而我隻有在家立橫,我媽說我在外麵像個孫子。:)
紫蝴蝶2013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zd3y' 的評論 : 我爸沒兒子。:(
紫蝴蝶2013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覓音' 的評論 : 謝謝鼓勵!:)
mzl9876 回複 悄悄話 蝴蝶得虧有個強勢的老媽,家庭組合就是這樣,如果一方脾氣太好,另一方一定要強勢,否則,
內人能壓住陣,其實你的媽媽才真的是很強勢的鐵嘴豆腐心的那種類型。
zd3y 回複 悄悄話 很多應該是兒子做的事,不知為何女婿做。
覓音 回複 悄悄話 蝴蝶不管寫什麽都很好看!頂!頂!頂!
紫蝴蝶2013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rongrongrong' 的評論 : 印象中你的回帖每次都是一個笑臉,每次看到都有“某某某到此一遊”的感覺。:)
rongrongrong 回複 悄悄話 : )
路過路人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紫蝴蝶2013' 的評論 :

你以後有空寫成小說,或者編小說,你的文筆和思路真的是很有吸引力的。

再說,這個怎麽是家醜?!多可愛的一家子啊。我特別佩服你媽媽把婆家的人求的事認真辦,很多媳婦都做不到的。我一路看下來,真的挺喜歡你媽媽的,活得很真!不裝不虛偽,這點你和媽媽一樣:)

紫蝴蝶2013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AllThatJaz2' 的評論 : 現在是很開心的,但是可以預見來了以後我女兒會有多頭大,因為我媽已經在電話上跟她們發話了,她來了以後兩個女兒都要聽她指揮。:)
紫蝴蝶2013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路過路人' 的評論 : 我寫的都是家醜,把我媽在父親下葬時大鬧天宮的事寫出來,我媽要是知道了,高血壓要發作。我寫的故事,包括我上班時間寫博客這件事本身,都是不能讓我媽知道的,所以我是不可能出書的。:)
紫蝴蝶2013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亦花芲' 的評論 : 我媽永不知足的,對我的要求就從來沒放鬆過,現在打電話都時不時地還要提醒我:“上班不要吊兒郎當的,有空多看看書,多鑽研業務。”:)
紫蝴蝶2013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思考的螞蟻' 的評論 : 我小女兒跟我說過,她覺得最快樂的時候是外公外婆住在我們家的時候,我問她為什麽,她說她喜歡家裏熱鬧,那時任何時候都能聽到電視機放中文節目的聲音,現在的家太冷清了。我媽來了,真的是又熱鬧了。:)
AllThatJaz2 回複 悄悄話 中國好媽媽,主外又主內;美國好女兒,十年不嫌累。TT姐妹也喜歡外婆來吧。
路過路人 回複 悄悄話 蝴蝶,,很喜歡你的文筆,我預言你如果改行或者退休了當作家肯定能大紅大紫,哪天你出書了,我一定要買了找你簽名的哦:)

路過路人 回複 悄悄話 太好看了,妙趣橫生,蝴蝶的腦子轉得真快啊。好幾個地方讓我真是忍俊不已,連連喝彩!
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遍,真的是笑翻滾了,蝴蝶真是太調皮可愛了。
亦花芲 回複 悄悄話 強勢的蝴蝶媽媽生養了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蝴蝶還如此幽默,她也知足了!
思考的螞蟻 回複 悄悄話 落葉歸根,回歸故土安葬也是傳統的習俗。老爺子一路走好。生薑還是老的辣,你媽這脾氣夠火爆的。老中青三代女人匯聚一堂,你們家開始熱鬧啦。
紫蝴蝶2013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qun0' 的評論 : 我把父親的葬禮寫成這樣的風格,已經讓很多人大跌眼鏡了吧,幸好不是作家,不然一定會被罵成最叛逆最大逆不道的作家。:)
紫蝴蝶2013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曉青' 的評論 : 真的是有點搞笑,紅後來笑我說本來是想裝病,沒想到還真的病了。:)
qun0 回複 悄悄話 蝴蝶講故事的水平一流。看似很平常的一件事,卻寫得有聲有色,出人意料。有時還會有一兩句雷人的話。這樣就引起了讀者的好奇心,總是想知道下麵又發生什麽。這大概就是作家的水平吧。
曉青 回複 悄悄話 蝴蝶悲痛的故事寫得幽默。讓原本難過的心情好了很多。
紫蝴蝶2013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小胖廚子' 的評論 : 我媽過幾個月來美和我們住在一起,一定還會有很多和她鬥誌鬥勇的故事發生。:)
紫蝴蝶2013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胖子太太' 的評論 : 沒錯,很多年輕的時候很強勢的父母老了都變溫和了,隻有我媽還是和年輕時一樣霸道。她這種性格以後來了生活在一起,我知道我的日子會很不好過,但一想到她除了性格不好外,其實她是真心愛我的,我就能容忍她。
小胖廚子 回複 悄悄話 我看蝴蝶得病,一半是喪父之痛,一半是和媽媽及其他親戚朋友鬥智鬥勇太消耗腦力體力而引起的。這篇讀畢,你媽媽倔強潑辣的老太太形象讓我體會到了什麽是躍然紙上!
胖子太太 回複 悄悄話 蝴蝶媽媽果然是強勢的虎媽,年紀大了還依然不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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