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9/12 (1)
早上迷迷糊糊中被一種非常熟悉而又久違了的聲音吵醒,唰唰唰地一下又一下非常有節奏,仔細一聽,原來是叉頭掃把掃地的聲音。叉頭掃把仿佛隻有Z市一帶才有吧?是用竹子軟軟的尖端捆在一起做成的,主要是用來掃街道用。
我看看窗外,天仍然是一片漆黑,我心裏想著這是怎樣的一個人,在這樣寒冷漆黑的冬天的早晨,當別人都還在溫暖的夢鄉時,他/她卻開始了這樣艱難的一天。
之後的每一天清晨,我都能準時聽到這個掃地的聲音,突然想起小時候學習不努力時,媽媽都會威脅說:“再不用功,長大了就隻有去掃大街。”這個掃大街的人是不是小時候沒有一個像我媽一樣的人提醒他/她呢?我突然對他/她心生憐憫起來。
我已經沒有了睡意,媽媽和保姆都還沒有起來,我靜靜地躺在床上,享受著家鄉的空氣,家鄉的聲音,家鄉的味道,不敢相信十幾個小時前我還在地球的另一邊。
這時高音喇叭裏響起了《運動員進行曲》,我看看時間是6點45,我們家旁邊是醫學院的護校,這是學校在催那些未來的小護士們起來做操了。多麽耳熟能詳的旋律啊,以前學校開運動會的時侯就是這樣一遍一遍地放這首曲子,我記得小時候醫學院上下班時喇叭裏還要吹號,吹完號放《東方紅》是上班,放《大海航行靠舵手》是下班,我最喜歡看著爸爸媽媽踏著《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旋律回家了。廣播裏有時候還會放哀樂,小小的我就知道又有偉大的中央領導人永垂不朽了,哀樂不知道誰譜的曲,我一直覺得旋律挺好聽的,比現在的流行音樂都好聽,有一次一邊做事一邊哼歌,突然驚覺自己哼著的居然是哀樂,嚇了一大跳,誰要給哀樂譜上詞一定是首好聽的歌曲,可以當卡拉OK唱。:)
爸爸住在醫學院附屬的中醫院,座落在環境幽靜的XX山腳下,就在我情竇初開時想和強手牽手攀登的二百二十級石級旁邊,離我們家很近,走路也就十幾分鍾。
和媽媽一起走去醫院的路上,媽媽一邊走一邊說:“這幾天一直在給你爸爸講你今天要回來,也不知道他記不記得。”
我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幾個月前在電話上媽媽就已經給我打過預防針:“你爸可能已經不記得你了,他想不起你的名字,他甚至不記得他有個二女兒,可是他還記得你姐,能說出你姐的名字。”
當時在電話上我不動聲色,放下電話我就崩潰了。我做錯了什麽?為什麽爸爸選擇忘記我?憑什麽姐姐他就記得住?
一旁的老公用一貫性的書呆子才有的研究性的口吻說:“可能在你爸的大腦裏,儲存的關於你的記憶的腦細胞已經死了,而有關你姐的還活著,所以不要以為他更愛你姐,你要想開點。”
老公的安慰很殘忍,冷酷,我拒絕相信爸爸的有關我的腦細胞已經死亡,也拒絕相信爸爸更偏愛姐姐。
姐姐比我大將近5歲,聽說我出生前,姐姐是爸媽的掌上明珠,姐姐的名字“XX”,就是愛好詩詞的爸爸取自於“XXXX,XXXX”的詩句的。
姐姐小時候長得漂亮,又聰明伶俐,爸爸初為人父,每天晚上年輕的父親都摟著姐姐睡覺,姐姐枕著爸爸的手臂,夏天的時候,姐姐後頸長痱子,爸爸手臂長痱子。
文革的時候爸爸挨了批鬥,進了學習班,聽說他曾一度意誌消沉,甚至萌生自殺的念頭,是天真可愛的姐姐讓他重燃對生活的希望,也許爸爸真的對姐姐比對我印象更深刻。
進了爸爸的病房,一眼看見爸爸平躺在病床上,爸爸麵色紅潤,精神還不錯,隻是兩個眼睛空洞地直勾勾地望著天花板,一動也不動,好像要把天花板看穿了一樣,對我們進來完全沒有反應。
媽媽大聲說:“XXX,你看看誰來了?”
我奔到床前喚了一聲爸爸。
爸爸仍然沒有反應,眼睛仍然沒有離開天花板,我捧著爸爸的臉搬過來對著我的臉說:“爸爸,我在這裏,我回來了。”
爸爸的眼睛好不容易才從天花板移到我的臉上。看了我半天,眼光是如此的陌生,然後有些抱歉地說:“你是誰呀?哎呀,我怎麽記不得了。”
媽媽祥裝生氣地說:“叫你爸爸的人還有誰嘛?你怎麽會認不得了呢?”
我說:“爸爸,是我呀,我是二妹,我從美國回來看你了。”
爸爸皺起眉頭,努力地想,努力地回憶,可最終爸爸的眉頭都沒有展開。
這個我小時候將我背在背上,抗在肩上的人,已經不記得我了。
我一直提醒自己保持深呼吸,不要哭出聲來,我不想讓爸爸聽到哭聲聯想到生離死別,可兩行不爭氣的淚水還是悄無聲息地滑落下來,滴到爸爸臉上。
有一次我在電話上問我爸還記不記得XXX,(大學裏的那個阿姨,我爸的初戀情人),我爸說怎麽會不記得,我問他她是誰,他說:“我的老相好。”LOL,當時把我眼淚都笑出來了。:)
謝謝回答,你爸爸有兩個都是女孩,是上帝特別關照你們家。我發現好多遺傳病都是傳兒不傳女,做女人是幸運的:)
謝謝!準備把舊的可疑的鍋統統換新的!
怎麽知道是不是鋁鍋?我看著高壓鍋有些象鋁的,很多所謂不鏽鋼看著也象鋁的或者鋁合金??y
我們小時候熱奶煮飯的都是小鋁鍋,可能這就是為什麽現在這麽多失憶的人?以前的老人好像沒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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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鋁對大腦有傷害的,可能誘發老年癡呆症,廚房裏應該避免使用鋁製炊具.蝴蝶家裏要是有,趕快扔了:)
好看完文章,挺難受的,不僅是因為蝴蝶父親失憶,更因為這個失憶還有選擇性。父母偏心是很傷孩子心的,希望蝴蝶媽媽是偏心蝴蝶,那樣好很多。
話題太沉重,這篇遊記是淚中有笑,笑中也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