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 (132)
2015 (137)
病房裏的故事:“你這麽調皮你媽知道嗎?”
細雨瀝瀝敲擊著玻璃窗上朦朧的線條,幾束煙花激揚著要向天空竄起,卻在潮濕的空氣裏歪歪扭扭的開不出稚型。
新年第一聲鍾聲震醒了洛杉磯漫漫長夜黎明前病房裏的靜謐。我的菲律賓同事們相信:新年口袋裏一定要裝著些錢,來年才會幸運。於是,在新年鍾聲響起的一霎那,大夥兒輪流拋錢、互相搶奪、手舞足蹈、欣喜若狂、你擁我抱。最後大家伸出右手重重相疊高呼:“2017我們來了!”
菜鳥護士傑西卡拍打著口袋,一臉興奮。她身姿矯健、手腳利落搶到了最多的銀子。這會兒,我又看見她在一邊默默地祈禱,她將會是今年第一個收新病人的護士。
醫院走廊裏,推床的咕吱咕吱聲正向我們走來。病房裏進來了2017年第一個新病人。
瓦力由警察送到醫院,被發現他在洗車場不省人事。他,浮腫的麵孔因著高燒在淩亂蓬鬆披肩的長發中很象打翻了油墨的調色板,斑斑駁駁;那雙突出的金魚眼更是鼓的大大的。整個身子就像是從蜂箱裏剛剛爬了出來,軀幹向心性皮膚紅疹累累,斑塊似小丘陵各個突起,令人看了身體立毛肌會為之全體緊急起立而顫栗。
瓦力,一陣陣嗆咳伴著急促呼吸把所有的肋間肌都動員起來了。拚命吸著氧氣還是要端坐呼吸才能把氧氣送到更遠端的肺泡膜進行有效的氣體交換。吐不出的肺內分泌物-黃膿痰更是加重了喉頭的阻塞感。瓦力以急性肺炎、心衰、低鈉血症、敗血症收進病房。
瓦力入得病房第一句話:“Can I take a smoke break?Give me the wheelchair .”
“護士我什麽時候休息過了?你不就是吸了大麻才進來的嗎?”傑西卡好不含糊地回答道。
“那麽給水,給我水喝。”瓦力提高了嗓門。
“你就是喝了太多的水,心衰水中毒,小命還要不要?”護士嚴喝道。
“水,是好東西,醫生說要多喝水。”瓦力又裝著小聲音神秘兮兮地辯解道。
瓦力在入院前喝了5升的水,血鈉隻有109到了危及生命的低指標。醫生現在給他禁水,24小時隻能喝900毫升的水。
這個可惡的瓦力召喚護士助理幫他把尿壺倒掉。當助理剛伸手接過他的尿壺時,他突然把尿壺倒轉,屎撒入一地。然後他變態地大笑起來。
瓦力還在不依不饒地與護士對著幹。這時,他的心髒觀察儀上看見的是一條直線,瓦力能講話,肯定是活著的。
“你的Tele box在哪兒?”我直接問道。
“喔,你這麽漂亮我就直接告訴你吧,我把它丟在垃圾桶裏了。”瓦力對我擠眉弄眼道。
我生來就是一張沒有回頭率的臉,從來沒人說我漂亮的。現在常有病房裏的老太太說,“小姐,你真漂亮!”打開病曆看看十有八九這樣的病人都有老年癡呆症。
我決定去查一查瓦力的病史。
47歲的瓦力,酗酒、嗑藥、吸毒,從1988年起也就是他有行為能力的年齡起就是精神病院長期住戶,他有精神分裂症。果然他是雙料的腦子水滿金山。瓦力告訴我,在入院前喝了很多水,一瓶白蘭地,吸了大麻就在洗車場“睡”著了。他在新年到來之前,已經好好地善待了一下自己。這時,醫院的housekeeper拿著Tele Box過來,果真是在病房的垃圾桶裏找到的。看來,他是一個非常“誠實”的病人。
臨床上精神分裂症症狀複雜多樣可涉及感知覺、思維、情感、意誌行為障礙,精神活動不協調等。思維障礙是精神分裂症的核心症狀。最常出現的妄想有被害妄想、關係妄想、影響妄想、嫉妒妄想、誇大妄想、非血統妄想等。有時常常表現為說話很有感染力,把無中生有的事情描繪得有聲有色。記得我們精神病科的醫生說過,在精神病院看見周圍有一群人圍著的,一定是精神分裂症的病人在演說。
瓦力用call lights有節奏地分分秒秒敲打著床沿,指示傑西卡不斷給他換電視頻道,要不就是調節房間冷暖溫度,抑或要護士開燈關燈,總之我發現他跟房間裏有開關的東西都過不去。
“你會扔Box有手是吧,以上事情都可以自己做。”我一針見血地對他說。
“哦,我主要是想看看漂亮的護士。”他無恥地回答。
不一會兒他的心律又變成了一條直線。
“你為什麽又把Monitor拔了?”我毫不客氣地詢道。
“這心跳是私人的東西,我為什麽要給你看?”他振振有詞地回答。“嗬嗬,我就是把它扔垃圾桶了。”
傑西卡挽起袖子就到垃圾桶裏翻箱倒櫃起來,可是這次卻一無所獲。我們把瓦力360度翻來覆去,還是不見Tele box影兒。
這Tele box5千刀一個。最近,科裏已經連續弄掉了兩個boxes,若是這個又丟了,我這張工資單也白做了。
"你老實說,Tele box放哪兒了?"
他則一邊得意地壞笑道:“你不是說,5千刀一個嗎?我剛剛在eBay上開了個賬戶,準備把它拿到上麵去賣了。”
病房裏的員工都已經興師動眾了。高頭大馬的Lift tech Will在Hamper裏揑到一個硬梆梆的東西,打開dirty Liene一看,果然是Tele box.我抓過box對瓦力說,“你現在完全自由了。你的心跳太快太慢,自己悠著點,沒人會管你。”又對傑西卡說,“打電話給醫生,病人拒絕monitor.”
已經被瓦力折磨的精疲力盡的傑西卡突然衝著他問:“你這麽調皮你媽知道嗎?”
啊哈哈哈。。。頓時,所有在場人員笑得前仰後合。毫不誇張地我們笑聲的分貝已經可以喚醒病房裏昏迷的病人。
傑西卡掏出口袋裏的錢在手裏掂了掂,“搶了這麽多的銀子難道是假滴?新年的第一時間就碰到了這樣奇葩的病人,算我走運”。
新年鍾聲悠揚,新年新希望。大個子Lift tech Will看見我們每個人都要問:“你新年的願望是什麽?”
大多數人一邊咀嚼著嘴裏的食物一邊說要減肥;這種大快朵頤的心情讓人非常爽快!又奈何減肥的目標?
同事中,虎媽要小孩學習成績都是A;有錢有閑要出國旅行;生病的祈求身體健康;做二份工作的想要更多睡眠時間;Will自己想要跟我院的一個護士結婚;傑西卡想要一個狗狗;我的願望很簡單,病房裏不要遇到“調皮病人”,少收精神病患者。我一直認為,護士的工作是照顧、護理、安慰身體疾患的病人,多辛苦都是本職工作,任勞任怨是應該的。但是遇到精神病患者,你從來贏不了他。
願朋友們新年聞到五彩繽紛的生活味道!
祝大家新年快樂!
二零一七年一月於美國洛杉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