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上灰》（25）條條大路通羅馬

 

（25）條條大路通羅馬

         

          “匡威最新限量版時尚男鞋女鞋美國代購，999元友情價！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我在美國，需要代購名牌鞋子及其他東西的親們欲購從速，本人行李箱空間有限。”

     已是深更半夜，糖糖還沒睡覺，趴在客房大床上抱著電腦跟國內的同學朋友談生意。

          來美國一個多周，經過各方麵的市場調研分析，糖糖覺得幫國內周圍的同學朋友在美國代購鞋最有可能賺錢。於是她在微信朋友圈發布了代購廣告，借助名牌鞋的中美差價賺些零花錢。

    糖糖發布廣告的時間選在了中國時間的中午，沒幾分鍾，糖糖的幾個微信朋友圈炸了，手機提示新信息的響鈴不斷。

糖糖聞之激動得麵頰潮紅，平日默默無聞的她突然成了焦點人物，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神采奕奕，糖糖手指上下飛舞，逐一回複。

     “藍色妖姬”：［美女，你真的在美國？？？咋去的？？？］後麵跟著一連串的玫瑰笑臉驚訝加羨慕表情。

“藍色妖姬”是糖糖班裏一個有幾分姿色的美女，平時被男生捧得眼高於頂，不怎麽搭理家世一般脾氣火爆的糖糖，今天居然屈尊奉承糖糖了。

    糖糖自然清楚姑娘巴結的原因，“藍色妖姬”的父母也是工薪階層，綠茶婊兜裏沒幾個錢，靠臉吃飯，肯定是想讓她在美國代購化妝品之類的東西。

糖糖：［我小姨住在舊金山，我暑假來探親遊玩做誌願者。］

糖糖打開手機相冊，一口氣發了十幾張照片，有小姨家的房子花園客廳客房照片，還有她在不同風景名勝的留影，有圖有真相。

“北方老土匪”：［哎吆，豪宅啊！！！真漂亮！！！妹子你深藏不露，求包養求代購］後麵跟著一串笑臉。

“北方老土匪”是學校裏跟糖糖玩得最好的一個男生。“北方老土匪”已經大四了，是糖糖的藍顏知己。兩人在一次校外打工的活動中結識，挺合得來，今年春天還偷偷在校外合租了一套兩居室樓房。

糖糖和“北方老土匪”經常一起抽煙喝酒畫畫，甚至互相幫忙做作業，但不是男女朋友關係。

“北方老土匪”的女朋友是附近中學的高二學生，有時白天逃課過來跟“北方老土匪”廝混幾小時。

“北方老土匪”的女朋友柔弱嬌小，愈發襯托得身型高大的糖糖像個女漢子，糖糖跟她熟悉得像自家姐妹。小姑娘從來沒吃過糖糖的醋，不拘小節大大咧咧的糖糖對她來說跟男生沒啥區別。

“北方老土匪”其實是糖糖的暗戀對象，隻不過糖糖知道“北方老土匪”對自己並沒有那方麵的意思，聰明地選擇了沒捅破窗戶紙，否則連朋友也沒機會做了，現在至少她天天能看到心上人。

為了省下錢跟“北方老土匪”一起租房，糖糖今年都沒添過一件新衣服，吃了無數次泡麵螺螄粉......

“北方老土匪”明明早就知道糖糖來美國，還故意裝作不知道在朋友圈裏給糖糖捧場，糖糖十分感動。

糖糖故做矜持地在朋友圈裏隻發了一個笑臉和握手表情，卻單獨私信給“北方老土匪”。

［夠意思！！！鍋想在美國買什麽盡管說，若多收你一分錢天打雷劈。］

糖糖借此機會明目張膽地給“北方老土匪”發了一連串笑臉玫瑰加紅心，糖糖此時心如撞鹿。

           “愛吃小辣椒”發來一條信息求加好友。

           ［我是藍色妖姬的男友，能幫我代購個MK的新款皮包嗎？］

     媽的，青蛙（網絡用語指代醜男）果然是個有錢人。一個新款MK的真皮包美國促銷價也至少兩百多美金，“愛吃小辣椒”看來是對”藍色妖姬“動真情了。

糖糖見過“愛吃小辣椒”，經常看他和”藍色妖姬“在校園裏手拉手地撒狗糧秀恩愛。“愛吃小辣椒”外表雖醜但聽說家境不錯，糖糖有點眼紅”藍色妖姬”能靠臉吃飯。

糖糖心裏腹誹手卻沒閑著，已經飛快地給“愛吃小辣椒”發了個笑臉：［OK帥哥，回頭請把選好的包包圖片發過來。］

          …….

          “匡威的潮鞋一雙可以賺300人民幣，菲利普的刮胡刀一套可以賺200，聖羅蘭迪奧的口紅一個能賺100多……”哎，可惜國內要轉機隻能帶兩個箱子，裝不了太多的東西，糖糖邊算賬邊遺憾。

今天她忙乎了大半夜，跟國內的客戶來回溝通選花色商量款式，討價還價說得口幹舌燥，細算下來，所有代購生意能掙半張機票錢，真不錯呢。

          等打發了最後一個客戶，糖糖看時間嚇了一大跳，淩晨三點了，得趕緊睡覺。睡不了幾個小時她就要去做誌願者，第一天可不敢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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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糖糖和表妹妞妞坐在主辦方給誌願者提供的遮陽傘下，身旁放著個冷藏箱，裏麵放著幾瓶水和幾塊能量棒。

不遠處從法國來的女畫家站在高高的升降機上，正往當地一家飯館的空牆上畫線線，糖糖盯了半天也看不出她要畫什麽。

這個藝術項目的活動宗旨是提高社區文化多元性，打造色彩斑斕的社區環境，所以當地市政府商業機構非盈利組織出錢出力，邀請世界知名藝術家在誌願者的物業牆麵上揮毫作畫。

糖糖作為誌願者就是為藝術家當助手提供端茶倒水跑腿服務，同時拿著藝術家的材料分發給過往行人，免得打擾正在創作的藝術家。

怕糖糖的英語不夠用，小姨派了小表妹妞妞給糖糖當小跟班，此時烈日炎炎，兩姐妹在太陽傘下無精打采。

妞妞拿本素描紙無聊地瞎塗鴉，糖糖撿起地上的小樹枝在折騰一隻覓食的小螞蟻。

小螞蟻往前爬，糖糖用樹枝堵住它的路。小螞蟻驚慌地轉個方向，結果又被擋住了，小螞蟻急得團團轉。

糖糖覺得現在的她宛如這隻彷徨的小螞蟻，有目標但阻力重重，不甘心又茫茫，掙紮著摸索前途。             

糖糖在糾結，到底大學畢業申請來美深造讀研究生還是直接打退堂鼓放棄留學？又是一個人生十字路口，必須做出選擇......人這一輩子都是被逼著做選擇的，從出娘胎的那一刻。

昨天，糖糖跟著小姨去市政府參加誌願者培訓活動，培訓內容包括誌願者自我介紹，畫家介紹，時間場地活動安排，安全注意事項......糖糖第一次在外國人麵前說英語，緊張得要死。

培訓活動結束，小姨誇糖糖不怯場，英語發音也不錯，糖糖挺高興，對誌願者活動充滿期待。

昨晚她精疲力盡，倒頭大睡之前隨手把眼鏡摘下來放在身旁。

今天早上被鬧鍾吵醒，糖糖一骨碌爬起來手剛好按到眼鏡框上，眼鏡碎了，200多人民幣沒了。真不是個好兆頭，一大早糖糖就怏怏不樂。

沒想到小姨送糖糖和妞妞來壁畫場地的路上，還把毫不留情地教訓了一頓，糖糖更加鬱悶。

當時張蘭在開車，糖糖和妞妞在後座嘰嘰喳喳地聊天。張蘭問糖糖：“糖糖，你下午跟的是哪個畫家？在什麽地方？”

“不知道。”糖糖回答的很幹脆，張蘭有些生氣，

為了讓糖糖盡可能多的接觸不同國家的知名畫家，當初誌願者報名填表時，張蘭為糖糖每天注冊了兩個不同的畫家。這意味著每天上午和下午糖糖和小表妹要到不同的場地。距離近的地方姐妹倆自己走路，距離遠的地方張蘭開車接送。

怕糖糖看不懂，張蘭根據誌願者培訓班的信息特地將一周的畫家創作時間地點匯總在一張紙上，並用中文注明畫家的國籍及作品特色，一目了然。

“我給你做的那張表格上有，你查一下”。張蘭耐著性子說

“我沒拿，忘在家裏了。”

“嘖，大小姐，我辛辛苦苦給你花時間做總結，你好歹也應該尊重一下我的勞動成果，至少知道你今天要去哪裏幹什麽吧？”張蘭火了。

“昨天開會說到了場地有人會給誌願者發印好的畫家介紹材料，地方不知道可以問人嘛。”糖糖滿不在乎。

“那你知不知到今天這個畫家是幹什麽的？叫什麽名字，哪個國家來的？以前創作過哪些作品？藝術特色是什麽？”張蘭又問。

“不清楚。”

“你昨天晚上沒查嗎？”

“昨天晚上有好幾個同學聯係我代購，我一直忙到淩晨沒時間查資料。我這次幫人代購能掙5000多人民幣，比我媽一個月的工資還多呢。小姨，網上買的東西我需要借用你的信用卡，到時要麻煩你跟姨夫幫我下單，我回頭給你轉賬。”糖糖不覺得隨身帶表格是什麽大事，換了個話題說起幫人代購，得意洋洋。

張蘭火冒三丈，代購比正事重要？？？

“糖糖，你學過經濟學嗎？你知道什麽是機會成本嗎？你難道花了兩萬多來美國就為了掙五千多人民幣？”

“機會成本我當然學過，但是這跟我賺點零花錢不矛盾，5000多不算多，但是有比沒有強。”糖糖不以為然，強詞奪理。

張蘭被氣得無語了，心裏輕嗤糖糖目光短淺，隻盯著眼前的蠅頭小利。

“咦，你怎麽沒帶眼鏡？”張蘭剛注意到糖糖今天沒帶眼鏡。

“我早上起床不小心把眼鏡壓碎了？”糖糖悶聲悶氣地說道。

“那得馬上配一副新的，沒眼鏡怎麽行？”

“這兒配一副眼鏡多少錢？”

“最普通的兩三百美金。”

“不配，浪費錢，我壓碎的這副眼鏡還是四年前在街攤上配的，才花了兩百多人民幣。”糖糖咕噥了一句。

“胡鬧，視力應該每年查，眼鏡也應該每年換副新的。”劉朝陽帶眼鏡，有保險每年驗光配眼鏡能報銷三百美金。

“我哪裏有錢每年配一副新眼鏡。”

“那你腳上穿的鞋可是六百多人民幣呢？眼睛不比鞋子重要？”張蘭反問。

“我手裏隻有1000美金的現金，好不容易來美國一趟，我還要買東西，可不想花三分之一配眼鏡，眼鏡我回國再說。”

“不行，今天搞完活動我就帶你去配眼鏡，新眼鏡的錢我替你出，你經常看手機用電腦，新眼鏡要加一層抗藍光鍍膜，你才二十歲，要注意保護眼鏡。”

“我媽不讓我花你的錢，她知道了肯定罵我。”

“沒事，我給你媽說，眼鏡算我送給你二十歲的生日禮物。”

“好吧。”

到了場地，畫家還沒來，主辦方的誌願者已經把水和遮陽傘放好了，張蘭找了個有樹蔭的地方招呼姐妹倆坐在小板凳上等候。

糖糖不想坐，皺著眉頭來回走動抱怨天太熱。

妞妞也跟張蘭說：“媽媽，太熱了，我想回家”。

張蘭對妞妞說：“寶貝，你不能回家，你這周的任務就是陪姐姐。姐姐英語不好，萬一有事你可以當她的小翻譯，小幫手，回家媽媽會獎勵你愛吃的芒果冰。”饞嘴的妞妞聽這話眨巴眨巴眼睛，想象了一下好久沒吃的芒果冰的好滋味，老老實實地坐下來從隨身的小背包裏拿出夾著白紙的小畫板和水彩筆，開始畫畫。

“小姨，若那畫家不來，我們就幹坐在大太陽底下傻等嗎？”糖糖無聊地打了個哈欠，睡得不夠，整個人像霜打了的茄子，沒精打采。

“怎麽會幹坐著？我不是讓你帶了本英文小說，你沒事可以看小說學英語。再說這個畫家的宣傳材料你可以多看看，最好能背下來，如果有行人路過問起畫家，你可以不用看宣傳冊直接說，剛好練口語了。”

“背什麽背，好多藝術專業的詞匯，我看不懂。”

“不懂你就應該事先查字典弄明白什麽意思，這就是為什麽我讓你頭一天應該到網絡上搜索畫家的相關信息，熟悉畫家的背景你才能跟人家有可聊的話題。”

“有什麽好聊的？人家都是名人，會搭理我一個小人物。”糖糖撇撇嘴。

“唉，糖糖，你好好想想你來幹什麽了？你花了這麽多錢來一趟，總是要學點東西才不虛此行。藝術專有名詞不會剛好現在學，以後國內舉辦國際畫展，你也有工作機會。如果你既懂藝術又會英語，當然比別的大學生更有競爭優勢。”

“我沒看出有啥用。”糖糖小聲嘟噥了一句。

“那你說你來幹什麽？”張蘭又被氣倒了。

“我用的手機不能上網，我也沒辦法查不懂的單詞。”為了省錢，糖糖沒開通國際漫遊服務，她現在拿的手機是張蘭的翻蓋手機，隻能打電話不能上網。

“姑娘，既然來美國了就學點英語，至少對得起你父母花的飛機票錢。哪個單詞不懂，我告訴你。”

一頁畫家個人信息作品簡介，張蘭給糖糖逐字逐句翻譯了一遍，才放心離去。

後來，女畫家終於來了，跟糖糖打個招呼找了張合影就站到升降機上開始創作。糖糖沒什麽事，就蹲在地上玩螞蟻。

她麵上貌似平靜，心裏卻波瀾起伏......還有兩年她就要正式步入社會，家裏的長輩覺得她吊兒郎當不著急，她其實已經開始為將來如何生存憂心仲仲。

以前的大學生畢業後國家安置工作能抱個鐵飯碗，收入固定生活安穩。

現在的大學生如果家裏沒錢沒關係自己沒有過硬的文憑真本事，畢業麵臨失業，就業市場處處碰壁......80後90後僅是嬌生慣養的一代嗎？難道不是前途迷茫的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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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畫活動滿打滿算七天一周，但是最後兩天的活動糖糖實在不想去了。

天熱，藝術家們忙著創作沒多少時間跟誌願者閑聊天。做誌願者的中國人隻有糖糖一個，糖糖跟其他人用英語交流的能力和互動機會非常有限。

糖糖決定不去了，張蘭有點失望，糖糖已是成年人，張蘭也不能強迫她做什麽，隻是張蘭總覺的糖糖來美國一趟是難得的學習英語機會，不應該整天呆在家裏上網看手機，出門四處走走也好。可是張蘭自己有自己的安排，不可能每天專門陪著糖糖四處瞎逛。

於是壁畫活動結束後，為了讓糖糖多一些練習口語的機會，張蘭又把糖糖送到小表妹參加的暑期話劇班做誌願者。

兩周，每天半天，幾十個中小學生唱歌跳舞排話劇，糖糖在旁邊和其他誌願者幫老師維持秩序。除了簡單的問候，

演話劇要自己畫布景做道具，糖糖心靈手巧，藝術方麵的才能得以發揮，很受老師們小朋友們的歡迎。

眼看著啥也不懂的孩子們在老師的培訓下短短兩周裏排練了一部話劇，最後一天還是在正式的劇場為家長親友匯報演出，糖糖感慨萬分，如果她小時候能在如此“公平對待”的環境中成長，或許會擁有更多的人生選擇。

美國的老師公開場合對孩子一視同仁，醜的俊的聰明的不聰明的至少在表麵上都被老師公平對待。有幾個貌似笨拙不起眼的孩子也分到了角色，能上台表演還分到簡單的一兩句台詞，真的是照顧到了每個孩子幼小敏感嬌嫩的自尊心。

話劇班的學生太多，為了讓每個孩子都有參與機會，同一話劇學生們分成兩組表演，上下半場分別飾演不同的角色。

糖糖看著開著引吭高歌開懷大笑的孩子們，就想起了記憶深處的自己，那個可憐巴巴的跟其他被老師冷落的學生一起坐在冷板凳上的小姑娘，羨慕地盯著被老師吹捧的“幸運兒”在講台上或舞台上大出風頭......

糖糖從小心靈手巧，唱歌跳舞畫畫手工都很有天賦。可惜糖糖沒繼承媽媽如花的美貌。

其實糖糖是個眉眼秀氣的姑娘，隻是遺傳了爸爸家的高個子基因，身材壯力氣大，從幼兒園起就是班裏的最高個，永遠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跟男生扳腕子也從沒輸過。

糖糖雖然聰明有才華，但她個性調皮，外表家世普通，從小到大不受老師待見，在學校裏過得憋屈，身邊沒幾個朋友。

中國的學校把孩子分成三六九等，什麽都是精英優先。

唱歌跳舞表演不僅要會唱會跳，還要長得漂亮。又比如運動會，隻能是跑得快的人參加，其他同學隻能當觀眾拉拉隊。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2008年北京奧運會開幕式，七歲的林妙可被張藝謀導演安排頂替了北京的小歌星公然登台對口型假唱，就是大導演認為唱歌的小姑娘長得不如林妙可漂亮可愛。

在這種社會大環境下，很多所謂的學習或外表“不出色”的孩子都有一個不快樂的童年，在家長親友或老師同學的各種“歧視”下默默地被忽視被埋沒了......

沒有讚美沒有獎狀沒有鼓勵的掌聲，從學校到家庭充斥著教訓責罵冷落，鬱悶的青少年讀書時代，多虧爺爺的寵愛陪伴嗬護，糖糖才不至於太孤單寂寞。

糖糖的奶奶早年離婚再嫁，爺爺獨自生活多年，撫養兒女成家立業，退休後接著照顧小孫女。爺爺家離糖糖的學校很近，糖糖的父母忙著奔波生計，就把糖糖托給爺爺照看。糖糖每天的午飯還有節假日都是在爺爺家度過的。

爺爺在糖糖心裏，如和熙春風冬日暖陽。

小時候的寒暑假，糖糖沒有條件像美國的表弟表妹參加各種課外活動班，但是她會給爺爺讀書，聽爺爺講故事，大手拉著小手逛公園逛菜市場逛大街小巷抓蜻蜓釣小魚捉蝴蝶玩到不亦樂乎......

到如今糖糖回憶起過去的快樂時光，學校裏不愉快的記憶選擇性地遺忘，有一副畫麵卻定格成永恒：“爺爺斜躺在床頭翹著二郎腿聽廣播裏的評書，糖糖趴在桌子上塗鴉，小煤爐子上溫著熱氣騰騰的八寶茶......爺爺已去世多年了，他老人家做的雞蛋韭菜油辣子幹拌麵仍是糖糖的最愛。

    糖糖一直都不算是“好學生”。小學在班上排名中等，小學升初中進了普通中學。青春期叛逆現象嚴重，老師家長沒有及時給予正確引導，糖糖開始厭學逃課，迷上了漫畫。每天看漫畫學漫畫，沉浸在日本動畫書裏，學習成績在班級墊底。

     初中升高中，糖糖沒考上重點高中，父母托關係求人花了六萬塊讚助費才把糖糖送進了一所寄宿高中。同宿舍的偏遠山區來的孩子生活條件艱苦，學習也極其刻苦，讓城市裏長大的糖糖既有優越感又感受到了壓力。

          遠離父母，糖糖感受到了真實的社會階級差別，看不見摸不著卻實實在地橫亙在人與人之間。

上高二，糖糖某次背後嘲笑班主任，被人打了小報告。班主任氣急敗壞地威脅要開除糖糖，糖糖的父母求人送錢忍氣吞聲被班主任無恥敲詐，才保住了糖糖的學籍。

這場風波終於敲醒了糖糖，上大學成了大多數出生在底層家庭的孩子們“躍龍門”的唯一途徑，上大學可以幫助他們跨越人生台階提高生活檔次，獲得更高的收入更多的自由更廣泛的選擇，開辟一條與父母截然不同的人生之路。

可是，糖糖中學沒有好好學習，功課落後很多，基礎知識薄弱想出類拔萃不容易。於是，糖糖分析利弊，避開自己文化課的弱勢，報考藝術專業，利用自己的藝術特長走捷徑上大學。

     糖糖一旦確定目標，其聰明其決心其毅力都不容忽視。

她說服父母支持她藝考，父母告訴她如果學習藝術，可能會麵臨沒飯吃的窘境，如果她認為可以承受，那麽他們就支持她。

父母拿出了省吃儉用的積蓄十幾萬送糖糖到藝考生畫室集訓輔導班，糖糖洗心革麵，刻苦努力。高二高三兩年，糖糖像變了一個人，獨來獨往，全力以赴，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大多數時間都泡在畫室裏，幾乎與世隔絕。

糖糖進步飛快，高三順利通過藝術專業生考試，剩下的半年時間爭分奪秒地專攻文化課考試。

親友們眼裏糖糖“劣跡斑斑”，調皮搗蛋不服管教成績差。當他們聽說糖糖的父母拿出終生積蓄為女兒拚前程，潑冷水說閑話的人很多，但是糖糖不在乎，她隻要知道自己在進步就好，而糖糖的父母，選擇了無條件的支持女兒。

其實他們不支持又怎麽？省吃儉用攢下來的錢本來也是打算要留給獨生寶貝女兒，不如放手一搏，傾其所有為女兒提供更多的機會。

八月，糖糖接到了x大的錄取通知書，父母神采飛揚，按糖糖的原話，一批等著看笑話的親友傻眼了，沒想到不起眼常惹禍的糖糖居然考上了不錯的大學。

糖糖上了大學，才發覺大學裏人才濟濟，自己還是井底之蛙，沒見過多大競爭力。況且她所在的動畫專業才招生幾年，師資有限，所學到的東西也有限。

已經畢業的學姐學長都沒找到什麽像樣的待遇好薪水高的工作職位，這讓糖糖感覺壓力很大，動了出國留學深造的年頭。

隻是來了美國兩周，親身體驗觀察，普通美國人的生活在糖糖眼裏馬馬虎虎，並沒有以前想象中那麽美好。

比如小姨家算所謂的美國中產，生活過得在糖糖看來相當的簡樸。

小姨帶糖糖逛商場，隻看打折商品，超過100美金以上的衣服鞋子，眼風都不掃一下。

姨夫上班每天都自己帶頭天的剩飯或自己做三明治，而不是下館子訂外賣。小姨解釋說姨夫來美國近二十年仍是中國胃喜歡中國飯，吃不慣美國飯。糖糖對此深表懷疑，十塊錢的漢堡包也舍不得，至於嗎？糖糖嫌棄學校食堂在國內經常去外麵吃，學生街一碗加肉的牛肉麵如今要二十塊了。姨夫一年十幾萬美金的工資居然舍不得天天在外麵買午飯，這日子過得也太憋屈了。

小姨給糖糖一百塊零花錢，糖糖和小表妹每天做誌願者，要麽帶三明治要麽隨便買點吃。幾天下來糖糖就吃厭了美國快餐，無非是漢堡比薩餅熱狗三明治加薯片生菜沙拉。美國的食物真是乏善可陳，要麽甜得齁人，要麽熱量很高鹹死人，再加上糖分極高的可樂蘇打水，難怪美國大街上到場都是大腹便便的胖子......

糖糖喜靜不喜動，天天午飯吃美國食物，才兩周感覺腰圍又漲了一圈。

就算是美國的中餐很便宜，但是味道都本土化了，肉包麵粉炸，新鮮魚蝦也炸，什麽炸完都沾上一層美國人愛吃的酸甜醬，結果所有的菜幾乎一個味......糖糖嘴饞手懶，不會也不愛做飯，將來糖糖若來美國，一日三餐吃什麽都得發愁。

        在國內，糖糖有閑時間的時候會跟同學朋友們成群結夥逛街玩耍一起說說笑笑熱熱鬧鬧。但是在美國，除了賣啤酒賣薯片雞翅的酒吧，沒有夜市，大多數人尤其是結了婚的人根本就沒有夜裏外出的習慣。

下班後大多數單身男女窩在家裏看電影看書玩遊戲，結了婚的人圍著家人轉，同事朋友之間淡淡如水......小姨姨父似乎除了周末偶爾參加教會或朋友聚餐活動，其他時間都是圍繞著兩個孩子轉。

糖糖覺得小姨家的生活很單調，真沒意思，糖糖愛湊熱鬧，來美國兩個周，已瘋狂地想念國內人聲鼎沸四處飄香燈火輝煌的喧鬧夜市......將來糖糖若來美國定居生活，必須要學會忍受寂寞孤單。

想來美國留學深造，糖糖還必須要考TOEFL(英語水平測試）和GRE（研究生院入學考試）。半年砸了五萬人民幣學習英語，糖糖來美國後發現自己的英語太差了......糖糖不是個學霸，糖糖不愛學習，沒能力複製姑姑的女兒學霸表姐婷婷的輝煌留學經曆，更不想親身體驗表姐所經曆的種種辛苦。

婷婷表姐名校高材生學習成績好英語專業八級考試全校第一，在美國留學工作期間因為學習辛苦壓力大生活作息沒規律，瘦成了骨感美人，有了胃疼偏頭疼內分泌失調等多種毛病，出鍋前漂亮如緞子的的披肩長發因為掉的太多不得不剪成波波頭。

婷婷算是親友眼裏有比較有出息的孩子，洋文憑，大公司高級白領，在北京有車有房。

糖糖在表姐家住過幾天，在她看來表姐其實是起的比雞早，幹的比驢多，吃的比豬差，睡的比狗晚......總體來說在投行上班的人錢掙得多但過的不是人的日子，都是在吃青春飯，糖糖幹不了也不羨慕。

當然，表姐比她的一個去澳洲留學的高中女同學強了幾百倍。

表姐的高中女同學高考沒過線，家裏花錢自費在北京某大學上了兩年，然後到澳洲折騰了四年，總計花了六年時間兩百多萬人民幣才拿了個本科學位。

但是她大學畢業後在澳洲找不到工作，於是回國憑父母的關係在家鄉政府部門當辦公室科員，每月工資三千多塊。

糖糖學過經濟學，從成本收益的角度分析，她覺得表姐的高中女同學是一個典型的留學失敗案例，依照姑娘目前的工資收入水平，她一輩子不吃不喝也別想收回留學投資成本

       糖糖不能跟人家比，因為聽說姑娘的父親當官母錢做生意，不在乎這兩百多萬的花費，也不指望姑娘的工資養老。

    就算糖糖下決心苦學英語，頭懸梁錐刺股通過了英語考試，糖糖有自知之明，她是沒實力沒希望申請到獎學金。

如果她留學，父母要傾囊而出掏空現金積蓄外加賣掉出租房，才能支付她的學費生活費。

      但是如果糖糖不能按預期畢業拿到學位在美國找到工作，如果父母或糖糖生大病或發生其他意外，家裏就陷入財務危機......誰能保證沒有天災人禍呢？

      所以，外人看來玩世不恭的糖糖來美國生活了三個周後前思後想，決定不來美國留學深造。

     可是張蘭不知道糖糖的心思。

         話劇班結束後，她天天把糖糖送到附近的大學裏混會摸魚旁聽老師不點名的公共課，體驗美國大學課堂。

     連著送了三天，糖糖去了學校在學生活動中心跟中國學生聊天瞎逛，參加一些學術宗教的團體活動，但是一次也沒去旁聽課。

     張蘭怒了，問糖糖；“你不是想來留學嗎？為什麽不去體驗一下，剛好測試一下自己的英語水平。”

     “我的英語有多爛我自己心裏很清楚，去了也聽不懂，浪費時間。”糖糖破罐子破摔，滿不在乎的神態。

     “唉，姑娘，聽不懂才要去啊，我們當年上大學有這種外教講課的機會都會鑽頭覓縫地混進去旁聽。我們當年買本英語原版書都要從生活費裏擠，我們都是自學英語，自己申請留學 申請獎學金，根本不找中介。你今年花了幾萬塊錢找老師補英語，來美國了卻不願去聽課，搞什麽名堂？我真事看不懂你。”

     糖糖翻了個白眼沒吭聲，心裏回應，你們讀書都讀傻了，我若是循規蹈矩的人，哪有 可能上大學，估計如今在西北的小縣城擺個地攤夏天賣涼粉冬天賣麻辣燙呢。

      “我給你準備了全套的托福考試複習資料，還說讓妹妹每天考你英文單詞，我看你書都沒怎麽翻，單詞也沒背幾個，晚上不睡早晨不起，你說說你一天到底在想什麽？”張蘭繼續數落。

     糖糖再次翻白眼，忍不住反駁道：“小姨你看著吃得不多管得還不少，我放假睡個懶覺跟同學上個網溝通交流一下感情不是很正常嗎？我中午12點才起床並不等於我就睡到12點，我在床上也能畫畫做事情，我減肥不吃早飯直接吃午飯不行嗎？

     “糖糖，你們這一代大學畢業不包分配，競爭壓力很大，不論留學與否，你一定要努力，要刻苦，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嗚呼哉，燕雀安知鴻鵠大誌？？？真囉嗦，糖糖懶得跟張蘭解釋，又翻了個白眼沒說話進了客房關上了門。

  張蘭瞪著客房門，眼睛恨不得能把客房門挖出兩個洞，想想糖糖到底是來做客的，無計可施。張蘭轉念又想，幸虧糖糖不是自己的女兒，否則她有可能早被氣死了。

          張蘭悻悻地到前院裏幹點體力活，出兩口心中的悶氣。

  糖糖走進客房一頭砸倒在床上，枕著雙臂心裏想：李嘉誠和比爾蓋茨連大學都沒上完一樣 當首富，老子雖然英語不好，老子雖然不能靠臉吃飯，但是我有腦子，我不留學，一樣有機會成功。條條大路通羅馬，沒必要前赴後繼都往一條道上擠。

成功可以複製，但是複製的途徑和方式因人而異，來美國一趟糖糖覺得學英語難度太大，留學話費太大，投資回報沒保證，所以她放棄了留學深造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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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蘭，糖糖昨天跟我視頻都哭了，她說在你那兒呆得不開心，很想家。姑娘大了，我都不說她，你也少說她幾句。”糖糖的媽媽對張蘭說。

     嗬嗬，張蘭被姐姐氣笑了。

      “姐，你也太嬌慣她了，我說她什麽了，不過是提醒她為她好，要是別人我還懶得操心呢。你們不讓她來美國，她哭著打電話要我幫著說服你們。她花了兩萬多塊來了美國，卻不好好珍惜工作學習的機會。大熱天我陪著她到處跑，又花錢又出力，她居然不懂得感恩還抱怨。你知道昨天我為什麽說她嗎？她說她將來想去遊戲公司工作，朝陽有個踢球的朋友是一家遊戲公司的老總，求人家帶糖糖去遊戲公司參觀。那家公司保密規格很高，外人進入都必須先簽保密協議。朝陽提前下班，老總在公司門口接待我們，陪著我們等了糖糖足足十分鍾她才來。你猜她幹什麽去了？她說她在一家星巴克上網忘記時間了所以遲到了，我可是昨天再三提醒她千萬不能遲到。進門後老總朋友專門找了負責開發動畫設計的一個工程師帶著我們到各部門參觀，這麽好的機會她卻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啞巴似的什麽問題都沒有。害得我這個門外漢怕冷場沒話找話，還欠了老總一份人情，回頭得請人家吃飯。糖糖自己做錯事沒有愧疚心還嫌我罵她了，你家姑娘也太不識好歹了。”

     “那你也別囉嗦，孩子大了有她自己得想法，我是她媽都不管你更不應該管了。”

     “好，你既然這麽說我也再沒啥好說的了，我看我就是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才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張蘭跟姐姐解釋了半天，居然聽到姐姐說了如此一句不辯是非的話，生氣地掛端電話，氣哼哼地滿屋子亂走。

      一直在旁邊聽著姐妹倆打電話的劉朝陽嘿嘿一笑：“看來姐姐姐夫還真是把糖糖當公主養的，你盡了心就行了，別掏心掏肺地惹人煩。”

“前兩天王富貴給我打電話說起一件事，也挺不爽的。他們當地的大學暑期學習交流班接待了一批國內北大清華來的計算機專業的本科生，王富貴利用休假時間當誌願者，開車帶著學生們去西雅圖參觀穀歌和微軟公司，按理說北大清華的學生應該素質不差吧。沒想到少爺小姐到了人家的地盤上既不懂的打招呼也沒個笑臉，公司專門派人接待還管了一頓午飯，結果走時連個謝謝都不會說，都忙著在內部商店買特價貨。最可氣的是回去的路上在一家美國餐館吃晚飯，中國學生對餐館招待很沒禮貌，旁邊吃飯的人都看笑話，弄得王富貴和學校帶隊的美國老師很尷尬。你說說，現在的獨生子女難道不是給父母寵壞了？”    

     “豈止是寵壞了，簡直就是當祖宗供著，哪裏是不懂禮貌，根本就沒有感恩意識，別人幫他們做什麽都認為是理所應當的。就像我姐家的這位小姐，真以為誰都欠著她的呢。”張蘭氣哼哼地說，打開電腦上網。

     “該睡覺了你又打開電腦幹什麽？”劉朝陽問。

      “我下午給糖糖挑了個包和表，幸虧還沒下單。本來打算臨走時送給她做禮物，但是現在我想送了。對這種不識好歹的孩子，我買名牌送她隻會助長她的虛榮心，有本事她自己掙錢買。”

     劉朝陽笑笑沒吱聲，張蘭正在氣頭上，這時候他說多錯多。等到她氣消了，又該袒護自家親戚了，所以他最好什麽也不說。

     從此，張蘭不再管教糖糖，糖糖出去買東西張蘭隻當車夫，寧願多跑一趟去接也不陪她逛店。糖糖借張蘭的信用卡網購東西，張蘭把賬算得清清楚楚，一刷完卡馬上讓糖糖付賬 還錢。

至於剩下的幾天糖糖在客房裏到底是上網學習看書還是睡覺，張蘭漠不關心，眼不見心不煩。

 張蘭唯一慶幸的是，糖糖來美國看了一趟決定不來美國留學，也就不會再大手大腳地花錢學英語，姐姐姐夫未來的經濟壓力會小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