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請問王家寶住這兒嗎?”張蘭問。
王家寶的前女友Eva給張蘭發了她從同學那裏打聽到的王家寶的地址,張蘭按地址找上門,開門的卻是一位中年女士,看穿衣打扮應該是從國內來探親的父母。
“啊,你好,你好,你是來找我兒子的室友吧?請進,請進。”中年女士氣質優雅,笑容熱情,說話聲音輕柔動聽。
中國同胞讓張蘭一下子放鬆了心裏的戒備,她笑著說聲打擾了進了屋。
一位中年男士從臥室裏走出來語氣真誠地笑著說道:“歡迎,你是我們的第一位客人呢。”
說話間,張蘭剛坐到客廳沙發上,女主人已熱情地端了熱茶和上海老字號功德林的各色點心放在茶幾上。
“大哥大姐是上海人嗎?”
“是,阿拉是上海人。”大姐笑著答道。
“你剛才說要找我兒子小超的室友?”
“對,我來找朋友的孩子王家寶,家寶他現在還住這兒嗎?”
“小超找了女朋友,他室友就搬走,他好像在這裏隻住了幾個月。”
“唉,又沒見到人,我都找了他快兩個月了。”張蘭很失望。
“你別著急,我兒子肯定知道他住的地方。”大姐安慰道。
“謝謝,借你吉言,但願能很快找到他。”
“你若方便等一會兒,我兒子跟女朋友出去買東西了,剛才打電話說再過半個小時就回來。”
“那,那不好意思,我要打擾你們一會了。”
“別客氣,我很高興見到你,美國這地方,沒車哪裏都不能去。我們來探親沒什麽事,整天悶在屋裏上網,電腦看多了眼睛都疼得慌。”似乎怕張蘭不相信,小超的媽媽說著還抬手按摩一下眼部四周。
張蘭笑了,很感動,這位大姐真是個爽朗熱心的實在人。在美國,對同胞總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張蘭想著時間寬裕,等就等會兒,剛好聊天幫人解解悶。
“妹子貴姓?有小孩嗎?”小超媽媽問。
“免貴,我姓張,有孩子,兩個,女兒9歲,兒子三歲。大姐您貴姓?”
“巧了,我也姓張,我們五百年前是一家人啊。哎吆,你可真有福氣,一兒一女湊成一個好字,不像我們在國內,隻能生一個,孩子來美國上學,家裏空蕩蕩的。”
“張姐,你兒子上大幾了?”
“我兒子今年大學畢業了,秋天到耶魯大學讀研究生。”小超媽媽笑眯眯地說道,臉上是掩飾不住的自豪。
“哇,能到耶魯上大學,你兒子肯定很棒。看不出來嘛,你們的兒子都這麽大了,我以為你們兩位才40出頭。”
“哪裏,哪裏,嗬嗬,你這妹子太會說話了。我兒子今年都25了,在上海交大上了兩年才來美國留學。我跟我愛人同年,我們今年都五十四歲了。”三句好話當錢使,兩個女人一見如故,嘰裏呱啦地聊得熱乎。
“你們南方水土好,男人女人都顯年輕,你和大哥根本看不出像五十多歲的人,上海交大是名牌大學,怎麽上了一半又把兒子送到美國留學?”
“不是我們想送兒子留學,是兒子自己想到國外讀書。交大是個不錯的學校,但是我兒子偏理科,當年高考專業報的不好,學了他對機械工程沒興趣,上了大學就瞎混日子。家裏有個親戚的孩子到美國留學,我兒子也就動了出國留學的念頭。”一直坐在旁邊單人沙發上聽兩個女人聊天的男人終於找機會搭上話。
“你兒子來美國學了什麽專業?中途轉過來讀本科沒有獎學金,你們的經濟壓力會不會很大?”張蘭隨口一問。
“數學,這小子從小就喜歡數學,人家勸他選計算機專業好找工作掙錢多,他說沒興趣,一門心思就是熱愛數學。我們就一個孩子,在上海有十幾套房,沒什麽經濟壓力。孩子既然有愛好,我們就全力以赴地支持他,反正我家的房子賣了夠他花幾輩子。”小超媽媽快人快語。
“哇,十幾套房,那大哥大姐你們可是隱形富豪,能說說你們怎麽弄了十幾套房嗎?”張蘭詫異極了。
眼前這對夫婦絕對是真人不露相,家產過億,身上穿得一點也不顯山露水,腳上穿的塑膠拖鞋估計是從國內帶過來的,跟張蘭父母穿的沒啥區別,一看就是十幾塊錢的地攤貨。
“我們兩個都是上海本地人,浦東新區開發,我家分了幾套拆遷房。後來世博園拆遷,她家又分了幾套房。想著我兒子將來要上學,我們就提前買了學區房,當年才是一千多一平米買的,沒想到現在十幾萬了。我們都上班有工資,足夠自己花了,兒子的開支都是出租房供的。上海的房價高的嚇人,我是看不懂,但是反正學區房總會有人需要,我們就一套也沒賣,租金供孩子在美國的開銷綽綽有餘。”小超爸爸說話慢騰騰的,沉穩淡定。
“你們有這麽多錢還上班?”張蘭詫異。
“不上班幹什麽?每天有事做人才有精神,不是每個人上班都是為了掙錢,生活充實活著才有樂趣。我們有些老夥伴,已退休閑下來沒事幹,精神鬆懈了衰老得很快。” 小超媽媽笑著說。
“果然俗話說的好,有什麽樣的父母就教出什麽樣的孩子。你兒子很低調嘛,家裏這麽有錢還租條件一般的公寓。若是換了別的富二代,早就開跑車,住豪宅,恨不得在腦門上刻幾個字,我爹很有錢。”張蘭開玩笑。
“不是我王婆賣瓜自賣自誇,我家兒子可懂事了。我們這麽有錢他都不亂花錢,在美國還邊上學邊打工,在圖書館一周幹10個小時,還在學生中心給人輔導數學,開的車也隻是輛二手吉普,低調得不能再低調了。我兒子不僅書讀得好還會做飯,脾氣又好又沒什麽不良嗜好,他那個女朋友的媽居然還看不上我兒子,真讓人生氣。”張姐提起未來的親家心情有點不好了。
“看不上?怎麽可能?不是說嫁給上海男人最幸福嗎?”
“嗬嗬,上海男人也不都是會做飯會伺候老婆。比如我就是土生土長的上海男人,做飯幹家務都不會。但是我有福氣,娶的老婆特別賢惠,把家裏打理得井井有條。當然,家裏的髒活累活我也舍不得她動手,在單位我也是技術骨幹,她嫁給我不丟人。兩口子過日子,分工合作,哪能全靠一個人呢?話說過來,我還不不滿意我兒子現在的這個女朋友呢,又懶又饞,學習也沒我兒子好。按理說她在學校沒打工,應該比我兒子閑時間多,可是做飯家務她全靠著我兒子。我覺得不會做飯都是懶人找的借口,網上那麽多菜譜,照葫蘆畫瓢天天練熟能生巧就會了,誰也不是天生就會做飯,對吧?”男人說道。
“嗬嗬,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們就別管了,他倆怎麽認識的?”張蘭又問。
“一夥小年輕結伴去爬山,姑娘把腳扭了,其他男孩子都嫌她麻煩拖後腿,隻有我家的老實兒子把她背下了山,然後姑娘就看上我兒子了。三英裏路,不輕鬆啊,我聽到後心疼壞了。姑娘的媽上學期來跟他們住了一段時間,不喜歡我兒子,嫌我們家條件一般,有什麽了不起,看不上算了。我們上海有的是漂亮姑娘,就我家小超這條件,還不得一堆美女排長隊等著我們挑。”張姐撇撇嘴,忿忿不平。
“她家做什麽的?眼光這麽高?你家可是有上億資產。“
“聽姑娘說她家裏開了好幾個飯店。我兒子沒說我們在上海有十幾套房,隻說我們是普通小市民,父母都上班,留學的費用靠家裏的出租房。”
“那你兒子你為什麽不告訴女朋友你們家的實際情況呢?”
“財不外露,我兒子說想找個真心愛他的姑娘。如果事先告訴她我們家裏很有錢,誰知道人家嫁給他是為了錢還是為了他這個人。唉,反正他們年輕還小,一切都沒定數,我家的是男孩,不著急。再說了,我們就是普通人,不過是趕上好機會才發了財,除了銀行賬戶裏錢多點,其他都照舊。人家說我們發財了應該住別墅穿名牌開名車,我沒覺得有什麽不同,我上班坐單位班車挺方便,幹嘛自己開車?又辛苦又不好趴車還費錢。這次我們去賭城住了五星級酒店凱撒宮,也見識過了富人住的地方吃的東西,實話說都是看著漂亮,其他也就那麽回事,不如我老婆做的餛飩湯生煎饅頭舒服可口,也不如我自己做的木床睡得舒服。小超的爸爸憨笑著說。
“你這死老頭子,也不知道收斂一下,顯擺什麽。”張姐不好意思地嗔怪丈夫,臉上卻是掩飾不住的幸福,很恩愛的夫妻。
“爸,媽,我們回來了。”門開了,先進來一個高個子的男生,棕色短褲白色圓領T恤,模樣周正,書卷氣十足。
男生跟著一個嬌小秀氣的姑娘,白色連衣裙,披肩長發,眉眼清秀,看見有客人到訪微微一笑,露出兩個可愛的小虎牙。
“小超,這是張阿姨,她來找王家寶。”
“阿姨,你好。”小夥子禮貌地打了聲招呼。
“王家寶的父母聯係不上王家寶,托我找他。”張蘭說道。
“家寶似乎跟家裏的關係不好,他住這裏的時候我很少見他給家裏打電話。”
“那你知道他被學校開除的事嗎?”
“知道,他說他被學校開除了沒有合法學生身份不能自己租房子。當時我剛轉學來美國,這套公寓是我租的,他隻跟我合租了幾個月。後來我交了女朋友,他就另找地方了。”
“哎吆,怎麽就被學校開除了?”小超的媽媽驚訝地插話。
“唉,他瞞了家裏兩年多,所以他父母也不清楚什麽原因,你知道前因後果嗎 ?”
“我不太清楚,他含糊地提過一句好像他替人背了黑鍋,但具體怎麽回事他沒講我也就沒問。家寶是個好人,性格好脾氣好,家裏的衛生他打掃的次數多,我還經常蹭他做的飯。”小超說起室友,話多了起來。
“他被學校開除,整天呆在家裏做什麽?為什麽要黑下來不回國呢? ”
“我看他天天都有做事情,背單詞,畫畫,去學校旁聽課...誰說他不打算回國?他告訴我他一定會回國的,隻不過時機不到。他說他不能被學校開除了一事無成就回國,那會被他爸媽打死被親友笑話死的。他想學了本事混出個模樣再回去,就算不能光宗耀祖,至少麵子上能過得去的那種。”
“他一個連身份都沒有的外國學生黑在這兒能混出什麽名堂?憑打黑工掙的幾個錢可創造不了奇跡,不會是販毒或參加黑幫吧?”張蘭追問。
“阿姨,你似乎對我們90後有偏見,我們不是媒體上所說的垮掉的一代,我們也不是隻知道哈韓哈日,不思進取,隻會花爹媽的錢貪圖享樂追星買名牌的人。我們也有遠大理想有和奮鬥目標。”小超的情緒有些激動,顯然對張蘭的說話語氣很不滿。
“小朋友,請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很擔心王家寶這兩年不上學黑在美國做了什麽不好的事。”張蘭急忙解釋。
“不可能,他不會做什麽壞事,至少他住在我這兒的時候一切正常。”小超語氣肯定。
“兒子,那你說說你的遠大理想是什麽?”小超的爸爸看到氣氛有點冷場,岔開話題饒有興趣地問兒子。
“我的目標是爭取有生之年拿阿貝爾獎。”說這話時小超似乎挺起了胸膛,張蘭在他的眼神裏看到了雄心勃勃,一種生命勃發的朝氣,一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
“好樣的,阿貝爾獎可是被稱作數學諾貝爾獎。聽你爸媽說你秋天要去耶魯都研究生院,你的研究方向是什麽?”張蘭問小超。
“我選了理論數學方向,想讀博士。”
“理論數學很枯燥很難有成果,小夥子,你得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張蘭又對小超說。
“不怕,我才25歲,有的是時間。別人覺得數學枯燥,但是我覺得數學很有意思,我從小就對數學著迷,可能我遺傳了我爸的基因,阿姨,你知道嗎?我爸的數學就很棒,可惜他所處的時代不好,隻能去工廠當技術員,如果我爸有我現在的條件,肯定是個享譽國際的著名數學家。”小超說著,走過去親密地摟住父親的肩膀。
小超比自己的父親幾乎高出一頭,父親倆靠在一起,像青鬆依傍著青山,親密無間。
“兒子,不要光嘴上說得好聽,不要好高騖遠,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地地往前走,隻要你有理想,爸媽都會支持你。”小超的爸爸笑著邊說邊拍了拍兒子的背。
“我老爸,天下最好的爸爸。”小超作勢假裝要親自己的父親,男人有些羞澀地笑著躲開,很開心很幸福的模樣。
“那你媽我呢?”小超的媽媽問兒子。
“母上大人當然是天下最好的媽媽了。”小超笑著轉身又想去摟母親。
“臭小子,又來哄我,人家阿姨正瞧著你呢,還不趕緊告訴阿姨王家寶的新住址。”張姐笑著打開兒子的手。
“阿姨,我沒有他的新地址,我隻有他的手機號。他搬家的時候正好我有門考試,他請了一個美國朋友幫忙。”
“啊,你沒有啊,他的手機號我也有,問題是他為了躲避他爸媽,以前的手機號似乎打不通了。”張蘭傻眼了,這個王家寶,就像迷霧裏的一束光,每次若隱若現,就是走不到跟前。
小超馬上拿出自己的手機試試,果然打不通。
“他這兩年沒用合約機,是那種買卡預付費電話,不常打電話的人一年一百美金也花不完。估計他原來的賬號沒錢過期了,重新辦了一個,阿姨,您給我留個電話,我幫您四處問問。
唉,又白跑了一趟,張蘭心情沮喪,怏怏不樂地告別了上海一家人。
那天晚上張蘭做了一個夢,王家寶是孫猴子,而她則是如來佛,孫猴子無論如何也逃不出如來佛的手心......
舊金山就這麽大,張蘭就不信她找不到王家寶。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因為一起突發事件,張蘭劉朝陽的生活一團糟,兩周以後,張蘭才得空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