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生活（108）同床異夢

 

　　 

     那天，王富貴從飛機場回來，心情沮喪，可是沒有時間獨自悲傷。

 

　　  劉石頭的爸爸劉老根坐了十幾個小時，不習慣吃飛機上的飯，餓著肚子下飛機，見到王富貴的第一句話：“大侄子，跟俺做碗家裏的手工麵，飛機上的飯太難吃了。”

 

　　劉老根第一次來美國，什麽都覺得新鮮。王富貴去超市買菜，劉老根也要跟著。一路上絮絮叨叨，說的都是鄉裏鄉親七姑八大姨的家長裏短，聽得王富貴頭大。

 

　　 若是平日，王富貴會繞有興趣打聽老家的人和事。隻是今天非同尋常，王富貴滿腦子都晃動著任盈盈的身影，哪有興致跟人聊天？

 

　　 王富貴根本就是心不在焉，天天走的回家的路居然都開錯了，還好有昨晚沒睡夠的借口。

 

　　 中午，王富貴和歐陽曉峰哥倆合作，煮了一鍋地道的河南燴麵。王富貴也做了油炸花生米/涼拌黃瓜/，配上買來的醬鴨和涼拌豬耳朵，倒也頗有點給劉老根接風的味道。

 

　　還是家鄉飯可口，四個人就著生蒜/大蔥和辣椒油，一鍋熱湯麵下肚，渾身冒汗，暢快淋漓。再來點啤酒，佐著下酒菜，邊吃邊聊，午飯結束已經是下午兩點了。

 

　　劉石頭起身收拾行李，歐陽曉峰開始清理廚房，王富貴看劉老根喝多了，就扶著劉老根上樓到劉石頭的床上休息。

 

　　誰知劉老根坐到床上後並沒倒頭大睡，而是拉著王富貴的手咕噥著說：“大侄子，我覺得你來美國是個錯誤。記不記得你在北京多風光？現在來美國沒工作/沒收入/跟幾個學生合租一套房，混得太慘了點吧？我剛才下飛機都沒認出你來，你看上去跟那個偷渡過來打黑工的老鄉看沒太大差別......想想你在北京寫字樓裏西裝筆挺的模樣，那可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

 

　　“你這叫鼻涕淌到眼窩裏--倒來了。”劉老根打了個酒嗝，總結性地來了一句，倒頭呼呼大睡。

 

　　 王富貴一時怔住，心尖像被針紮了許多密密麻麻的洞，細細碎碎地盛滿了痛。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石頭的爹剛見麵就能對我的窘況一目了然，我如今這般潦倒田地，也真的就隻能是遠遠地看著盈盈離去，望塵莫及......

 

　　 王富貴悶悶不樂，回到樓下，坐在餐桌前打開一瓶啤酒，接著喝......當喝到第三瓶時，廚房裏洗碗的歐陽曉峰看出了不對勁，走上前奪下了王富貴手裏的酒瓶子。

 

　　“富貴，你怎麽了，有什麽心事嗎？”

 

　　“曉峰，今天我在機場見到了到盈盈，想了十幾年的人，我竟然連打個招呼的勇氣都沒有......”王富貴苦著臉，一把抹去即將落下的淚。

 

　　 任盈盈在王富貴心中的地位，歐陽曉峰很清楚。當年任盈盈到美國留學後，王富貴有一段時間一蹶不振，歐陽曉峰為此專門打了好幾次長途電話勸慰王富貴......

 

　　“既然想了這麽久，為什麽見麵不打個招呼？情人做不成可以做朋友嘛。你不是說她已經知道當年事情的真相了嗎？你還怕她責怪你嗎？”

 

　　王富貴搖了搖頭，滿眼酸澀，雙手捂住臉嗚咽著說：“我不是怕她責怪我，而是我不敢去見她。她有錢有地位，又年輕漂亮，我現在屁都不是，讓她見到我的衰樣就更丟人了，我希望她心裏隻保留著我年輕瀟灑的模樣。”

 

　　歐元曉峰一言不發，拍拍王富貴的肩膀，深深地歎了口氣。

 

　　好友的心情他豈能不懂。他自己也因為這些年來的生活一直差強人意，跟親朋好友基本上都斷絕了聯係。就是對老婆，也是報喜不報憂。

 

　　每次夫妻倆通電話，老婆總要問歐陽曉峰在美國過得怎樣，歐陽曉峰基本上都是一樣的回答：“非常好，頓頓有肉吃，睡得是高級席夢思床，掙錢很容易......再苦再累，受多大的委屈，都是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

 

　　給家裏寄照片，歐陽曉峰要專門去發廊把白發染黑，還要趁休息日，穿著跟工友借來的最體麵的衣服，到舊金山市中心以高樓大廈為背景......照片裏笑容滿麵的他都是強顏歡笑。

 

　　照片寄回去，老婆見了都有些嫉妒，一個勁地追問歐陽曉峰是不是貪戀美國的榮華富貴，

舍不得回去，是不是在外有了別的女人，看不上自家又老又醜的糟糠之妻......

 

　　王富貴的心情歐陽曉峰能理解，隻是歐陽曉峰覺得王富貴現在已是有老婆的人了，也不合適再跟任盈盈有任何瓜葛。

 

　　於是，歐陽曉峰對好友坦言：“富貴，不見也好，老婆知道了可就麻煩大了。”

 

　　歐陽曉峰這當頭一棒也算是歪打正著，王富貴清醒過來，自己是有婦之夫，任盈盈是有夫之婦，感情再深，有情無緣，一切也隻能是過眼煙雲......

 

　　明天晚上老婆馮珊珊度假回來，王富貴強打精神開始收拾屋子。

 

　　王富貴雖然現在沒工作，但也沒閑著。

 

　　下午要做四個人的飯，晚上要完成網絡課程的作業。明天早晨要把歐陽曉峰送到新家，回來還要打掃臥室，清洗床單被罩。明天下午送劉石頭父子到機場搭乘去拉斯維加斯的航班，順便把老婆馮珊珊接回來......

 

    忙，也好，可以把任盈盈暫時忘掉，省得任盈盈時常在腦子裏打轉，逼得自己快發瘋。

 

    當然，王富貴無法否認，這麽多年來，無論他怎麽努力，都無法將任盈盈從他的世界裏摒除！任盈盈，他唯一愛過的女人，是心頭的一個疤......想著，想著王富貴又忍不住落淚，滴落在胸前，心碎！

　　......

　　其實，心不由己的又豈止是王富貴。馮珊珊回三番的路上，滿腦子都是金發帥哥亞當含情脈脈的俊顏。恨不相逢未嫁時......心底死水起波瀾，說的就是馮珊珊此刻的心境。

 

　　馮珊珊看到接機的王富貴，心惶惶。

 

　　去度假的路上，馮珊珊心裏憋著氣，恨不得當麵踢王富貴兩腳。

 

　　度假回來，馮珊珊心裏的氣消了，卻滿是愧疚，隻因為裝了一個人，一個自己努力不想卻又時時刻刻都在念及的人。

 

　　要知，從小到大馮珊珊一直夢想著擁有一份驚心動魄的浪漫愛情......現實生活裏直到嫁給王富貴，馮珊珊也沒遇到一個帥哥死心塌地地追求自己，發生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

 

　　其實，在馮珊珊過去三十年的歲月裏，愛情的小花火也迸發過。

 

　　情竇初開時馮珊珊正上高一，班裏的一個調皮男生偷偷地給馮珊珊寫了幾封飽含情意，稚氣十足的情書，隻是還沒等馮珊珊有機會欣賞男生的帥氣和霸氣，媽媽就發現了馮珊珊藏在床墊下的情書。

 

　　記得媽媽拿起信封輕蔑地笑話道：“字如其人，寫出這種破字的人將來能有什麽出息？”男孩的光輝形象在馮珊珊心目中瞬間支離破碎,初戀被媽媽扼殺在萌芽裏。

 

　　以至於若幹年後兩人在同學聚會上再見麵，那位男生仍耿耿於懷，一個勁追問馮珊珊為什麽當年突然就不再搭理自己。

 

　　馮珊珊想起簽到簿上男同學依舊像螃蟹爬的筆跡，啞然失笑，暗自腹誹：“都是媽媽的錯，這小子現在全國各地都有公司，怎麽看也不像是個沒出息的人......”

 

　　後來，馮教授有位叫林蕭的研究生，勤勉好學，追求上進，經常會到家裏來向馮教授討教。

 

　　一開始，馮珊珊並沒有上心，畢竟父親的學生多了去，家裏經常都有年輕的麵孔，林蕭總是坐在角落，安靜得讓人幾乎注意不到他的存在。

 

　　後來，父親時常在飯桌上提起林蕭的優秀，讓馮珊珊開始留意林蕭這個人。

 

　　林蕭眉清目秀，戴副眼鏡，一幅典型的書生模樣。每次碰見馮珊珊，林蕭還未開口臉已微微泛紅，羞澀的模樣像個姑娘。

 

　　林蕭說起話來輕聲細語，讓人如沐春風，是個舉止文雅，溫潤如玉的男人。

 

　　剛認識林蕭的時候，馮珊珊正準備考大學。後來馮珊珊在北京上大學住校，前後有一年多的時間，每次周末馮珊珊回家，即使馮教授出差不在家，林蕭都會來訪。

       馮珊珊的媽媽退休閑來無事，不介意多個人聊天。更合況林蕭言談舉止大方，並不惹人討厭，倒也頗受母女倆歡迎。

 

　　每次看見開門的人是馮珊珊，林蕭都會臉紅，站在門口，看著馮珊珊傻笑。天長日久，馮珊珊跟林蕭熟悉了，會調皮地開玩笑：“蕭哥，你今天打扮得好帥。”

 

　　林蕭的臉更紅了，不敢看馮珊珊的眼睛，提著一兜水果，手足無措地要找個地方......

 

　　常常，馮珊珊看著林蕭書呆子的模樣很可愛，忍不住又調侃兩句，林蕭總是寬厚地傻笑。

       倒是馮珊珊的母親看不下去了，作勢要訓斥馮珊珊，林蕭就會護著馮珊珊，連聲說：“阿姨，沒關係，沒關係，我知道珊珊是逗我玩呢。”

 

　　馮珊珊那時也初懂人事，豈能看不出林蕭眼裏對自己的愛慕之情？每周回家也多了幾分期冀，盼著見到林蕭。偶爾，也會夢見林蕭......可惜，書呆子就是書呆子，林蕭仍是每周拜訪，像上班一樣準時，照例帶些水果，坐在客廳裏看完新聞聯播就告辭。

 

　　男人沒勇氣主動捅破窗戶紙，女孩子家臉皮薄，即使有好感也不好意思表示什麽。

 

　　就這樣，兩個人曖昧到林蕭畢業，什麽事也沒真正發生。

 

　　最後一次，林蕭告別的時候深深地看了馮珊珊一眼，馮珊珊甚至幻想，如果他當場表白，自己馬上就答應做他的女朋友......可惜，這家夥還是什麽都沒說就走了.......再後來，聽說林蕭出國讀博士去了，馮珊珊受此挫折，好長一段時間悶悶不樂，再未涉足感情禁地。

 

　　還好，工作以後，媽媽托人介紹了各方麵都很出色的王富貴，林蕭就成了馮珊珊人生裏幾乎不留痕跡的小插曲。

 

　　馮珊珊和王富貴相親，兩人彼此滿意，按部就班地每周約會一次，半年不到就匆匆結婚。

 

　　結婚後，夫妻和睦，衣食無憂。

 

　　盡管作為丈夫，王富貴各方麵都無可挑剔，外表出眾，不花心，會掙錢，手腳勤快，也懂得體貼人......隻是與馮珊珊心目中的白馬王子相比，王富貴雖然人長得帥，但太木訥了，不會甜言蜜語，不懂柔情蜜意......

 

　　一直未真正談過戀愛的馮珊珊在遊輪上遭遇金發帥哥亞當的癡情表白後，才發覺自己和王富貴的婚姻缺乏什麽。

 

　　缺了一種讓人心旌神蕩/熱血沸騰的激情。那天，亞當不過是擁吻了馮珊珊，馮珊珊就覺得自己的身心都被融化，願意死在亞當的懷裏......

 

　　此時的馮珊珊，積蓄了三十年的飽滿愛情被金發帥哥亞當一吻點燃，就像著火的老房子，激情澎湃地一發不可收拾。

 

　　隻是苦於已為人妻，馮珊珊沒有足夠的勇氣逾越道德底限去嚐試婚外情。

 

   馮珊珊雖然平日裏被父母和老公嬌縱慣了，但還是顧忌婚外出軌的後果，不敢輕易玩火。實際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馮珊珊慶幸馬上能回到三番，在老公身邊，也許能抵禦亞當的誘惑。如果在遊輪上再呆幾天，馮珊珊幾乎斷定自己會毫無保留的徹底淪陷.....老天保佑，逃回來了！

 

　　因此，雖然亞當已占據了馮珊珊的心，當馮珊珊見到王富貴一副巴巴地討自己的模樣，心裏仍感到歉疚......所以，馮珊珊對前來接機的王富貴，表現得很親熱，遠遠地嬌聲喊了“老公”，還故作興奮地擠出了滿臉的笑，讓一直擔憂老婆還在生氣的王富貴心裏也鬆了一口氣，受寵若驚。

　　......

　　

    那晚，馮珊珊躺在床上，等著王富貴上床睡覺，腦子裏還是亞當攝人心魄的藍眼睛。 

　　

    王富貴在浴室裏磨蹭了半天，終於硬著頭皮出來。

    已經兩個多月沒繳公糧了，今天夫妻好不容易團聚，不發生點什麽真是說不過去，無論如何也要好好地表現一下。可是，任盈盈的臉老在自己眼前晃......

　　

    就這樣，小夫妻倆各懷心事，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努力地陪著笑迎合對方......試圖借助肉體之歡，維護岌岌可危的婚姻關係。

 

 

[Tina02]

夫妻兩個人各懷心事，真是同床異夢。還好心裏都有想念的人，誰也沒對不起誰。

[island_tiger]

挺折磨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