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唐羽西現在終於相信:上帝關上了一扇門,必然會為你打開另一扇窗。
跟馮珊珊坐豪華遊輪來加勒比海度假,隻是唐羽西沒選擇下的選擇。否則,呆在陳遠飛走後那個不能再被稱為家的公寓裏天天以淚洗麵嗎?更何況,僅是想想即將無家可歸的感覺,就足以令唐羽西發狂......
豪華遊輪上的奢華熱鬧無法挑起唐羽西的任何熱情。對她來說,用錢能唾手可得的東西都不稀罕......她隻想有個家,蝸居也無所謂,粗茶淡飯也沒關係,隻要有個真心愛自己的人,有盞為自己留的燈......這麽多年,錦衣玉食,豪車洋房......唯獨缺了一份無法用金錢買來的愛和友誼。生活沒有目標,精神找不到寄托,心找不到可存放的地方。
天天躺在遊輪的甲板上看書曬太陽,唐羽西像一個暗夜獨行的旅人,摸索著尋找自己的人生方向。
世上大多數人都相信隻要自己掙更多的錢,就可以過上更好的生活。所以大多數人活著的目標是為了賺更多的錢。
可是唐羽西不缺錢,任何物質的欲望都能用錢輕易實現,所以物質帶來的快感十分有限......而精神層麵的追求,卻因為沒有明確的目標,像一個迷航的小船,在急流漩渦裏瘋狂打轉......
曬了幾天太陽,思考了幾天,唐羽西終於意識到,陳遠飛也不過是自己在“溺水之際”抓住的一根稻草,無所謂真命天子,非他不嫁。
愛是要兩情相悅,兩性相吸,自己卑賤到塵埃裏去乞求一份愛,怎麽可能期望有美好的結果呢?
想明白了,唐羽西放下了心中的怨氣,倒是對陳遠飛這個萍水相逢的哥哥心存感激。若不是陳遠飛在自己孤獨無依的時候收留自己,自己怎能體會到這個世上還有許多溫暖人心的美好情誼?
非你不娶,非你不嫁,有誰知道這種偏執的激情背後是多麽殘酷的非人性的自虐?
人生苦短,如果愛上一個人,傷痛和哭泣都無法挽留遠走的腳步,倒不如坦然麵對,哭過痛過,轉身再好好經營新的生活,新的感情......
結開了心頭的死結,唐羽西才有心情跟馮珊珊到海島上去玩。
隻是馮珊珊似乎心不在焉,一副心神恍惚的模樣。
真是的,守著王富貴那麽好的老公,還不知足嗎?為什麽要搬出來住?隻要跟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住在哪裏不是家?蝸居還是豪宅,睡覺所需要的不過僅是一張床......
“子非魚 焉知魚之樂?”這麽一想,唐羽西又釋然,馮珊珊羨慕自己有錢,自己羨慕馮珊珊有個好丈夫,這可能就是所謂的“上蒼不會讓所有幸福集中到某個人身上,得到愛情未必擁有金錢;擁有金錢未必得到快樂......”
看馮珊珊沉沉入睡,唐羽西起身到岸邊的淺灘,腳浸到海水裏,在沙地上留下自己的足跡,一分鍾不到,痕跡全無,看來時光真的可以抹掉一切,包括沒有開花結果的愛情。
海灘上響起了陣陣銀鈴般的笑聲,幾個年輕女子漫步走來,奔跑著嬉鬧,這樣簡單的快樂,自己的世界裏少得可憐......唐羽西抬頭羨慕地注視著姑娘們遠去的背影。
咦?那個紮馬尾穿著花裙子的黑發姑娘隻顧與同伴說笑,頭上的卡子掉在沙灘上也不曾留意到。
唐羽西撿起發卡追趕上前大喊:“Excuse me,you dropped something...” (嗨,你掉東西了)
女孩子們停下來,回頭張望,幾張快樂滿麵的笑臉,渾身上下洋溢著青春的朝氣,個個身材健美。
發卡的主人是個亞洲人,看到唐羽西手裏的東西眼睛一亮,笑著跑上前,高興地連聲說謝謝,一口純正的英文,唐羽西不確定她是否是中國人,也許是個日本人,也許是個韓國人......
女孩個頭跟唐羽西差不多,柳葉眉月牙眼,麵容姣好,齒白唇紅,舉手投足落落大方。
唐羽西微笑致意,四目相接,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怎麽可能?世上哪有如此巧的事?可是,世上哪有長得如此相似的人?連嘴角邊那小巧的美人痣也長在一模一樣的位置?
看著女孩漸漸遠去的背影,唐羽西不死心地大叫:“華華姐,華華姐....”
唐羽西心存僥幸,權且試試看,如果認錯了人,也無妨,誰知道我在叫誰?
奇跡出現,女孩站住了,緩緩轉身,回頭注視著唐羽西。
唐羽西的淚噴湧而出,繼續連聲大叫著“華華姐,華華姐.....我是小西,我是小西!”
唐羽西大步奔跑,激動喜悅的淚水模糊了雙眼。
“小西?小西!”女孩楞了一下,叫著唐羽西的名字,跑著迎上前來。
兩個人擁抱,緊緊地擁抱,唐羽西嗚嗚地哭著不能自抑,像個迷路很久找不到家的孩子,像個受盡委屈的小姑娘......
好久,唐羽西才止住淚,紅著眼睛哽咽著問:“我當年去上海後給你寫了好多信,你為什麽不回信?”
華華姐睜大眼睛無辜地說:“我寫給你的信都被退了回來,我以為你搬家了,後來我就去瑞士留學了。”
唐羽西眸光暗沉,這肯定又是自己那個趨炎附勢的媽背後做了手腳,嫌棄華華姐家是天津的小市民,卻未曾體會到這份友情對剛失去父親寄人籬下的女兒有多麽的珍貴。
華華姐,芳名樊怡華,是唐羽西跟父親在天津胡同裏居住時的鄰家姐姐。
以前,每次父親有事,唐羽西都被會被托付在華華姐的家裏,兩個小姐妹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玩耍......比自己隻大六歲的華華姐在唐羽西的心目中有著舉足輕重的位置。”
“小西,快來,我媽媽做了雞蛋韭菜餃子,可好吃了,姐姐給你留了幾個。”
“小西,我有五毛錢,咱們去吃紅豆冰吧!”
“小西,你走不動了?來,姐姐背你。”
“小西,寫字不要趴在桌子上。”
......
“華華姐,爸爸不在家,我的肚子好餓。”
“華華姐,我睡不著,給我講個故事吧。”
“華華姐,救救我,我想我快要死了,我的身體裏流出來好多血。”
“華華姐,我有道數學題不會做,你幫我看看?”
......
因為有華華姐和家人的照顧,唐羽西才度過了父親去世後最悲苦最難過的日子。
與華華姐失去聯係,曾經,唐羽西以為自己被整個世界拋棄......
還好,心間仍存希望......有些人會傷害你,而有些人的出現,會帶給彼此溫暖,哪怕是一個微笑,哪怕是一個問候......
“Fanny,what is up?”(Fanny,怎麽了?)華華姐的朋友都湊上來詢問。
“I found my little sister, very happy!”
(我找到了自己的小妹妹,很開心)
華華姐開心地說,疼愛依舊,仿佛兩人從未曾分離......唐羽西心裏的暖意一點點地泛濫,被人愛,真實在!
......
華華姐的朋友離開了,華華姐留下來跟唐羽西躺在沙灘椅上曬太陽聊天,各自訴說生活現狀。
原來,華華姐去瑞士學了酒店管理,又到美國讀了MBA,現在已經是矽穀某五星級酒店的客戶部經理。
唐羽西說起這些年的孤苦,黯然神傷,等說到跟陳遠飛這段不明不白的曖昧關係,終是控製不住泣不成聲。
總算有個親近的人可以毫無顧忌地傾訴,唐羽西痛痛快快地清空了心中的鬱結,人驀地輕鬆了許多。
......
“那你下一步打算怎麽辦?”
“我也不知道,當務之急是找個新地方住下來,遠飛哥說他的朋友過完新年就會搬來住。”
“要不,你搬到我那兒住吧,我剛買了房子,還沒結婚,我們姐妹互相作伴,生活上也互相有個照應。”
“方便嗎?你男朋友會不會不高興?”能搬過去跟華華姐一起住,唐羽西心裏自然歡喜,但也擔心給她添麻煩。
“誰說我有男朋友?我的白馬王子還沒出現,寧缺勿濫,我一個人過得也挺好。”華華姐幹脆地說。
“姐姐明年可就30歲了。”唐羽西有些擔憂的神色。
“你這個小腦袋瞎擔心什麽,你姐這麽優秀,還怕找不到老公嗎?”華華姐自信地說,佯裝惱怒順手刮了一下唐羽西的鼻頭,也跟小時候一摸一樣......
“小西,你年紀輕輕,人又聰明,別把大好的光陰浪費在兒女情長方麵。我知道你不缺錢,但工作不僅僅是為了掙錢,也是為了自我價值的實現。你可別像有些有錢人,就知道吃喝玩樂,活得空虛,跟頭豬似的,其實沒多大意思。趁年輕,多學本事,設定人生目標,努力奮鬥,生活更充實.....”華華姐說得直率,話糙理不糙,唐羽西仿佛醍醐灌頂,茅塞頓開。
度假回來,華華姐開自己的大車陪唐羽西去陳遠飛家拿東西。
吳剛開的門,看見唐羽西有些不自在。唐羽西神色如常,禮貌地問候。
陳遠飛走出臥室,依然消瘦,但氣色還不錯,夏威夷的陽光徹底趕走了陳遠飛的蒼白憔悴。
唐羽西心情複雜地叫了聲“遠飛哥”就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原本以為都想通了,可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就在麵前,仍然無法做到不動聲色。
還好有華華姐,及時地跟陳遠飛打招呼:“你好,我是Fanny,小西多年未見的姐姐,非常感謝這幾個月你對她的悉心照顧。”
陳遠飛看著華華姐無比真誠的模樣,尷尬地說:“哪裏,客氣了,都是她在照顧我。”
吳剛一聲不吭,忙碌著進進出出幫唐羽西往車裏搬東西。
臨走時,唐羽西終於平複心緒,冷靜地跟陳遠飛告別。
華華姐姐發動了汽車,陳遠飛跑到唐羽西坐的副駕駛窗口,看著唐羽西誠摯地說:“羽西,記著,我們永遠都是兄妹,任何時候你需要幫助,請別忘了還有我這個哥哥。”
唐羽西微笑著點了點頭,一顆淚珠還是不聽話地跑了出來......原來,退一步真的海闊天空!
華華姐揮揮手,意味深長地說:“搬新家,開始新生活!”
陳遠飛被拋在了身後,唐羽西沒再回頭。
因為,愛情隻是人生一道亮麗的風景。不能因為愛情,舍棄了其他人生的美好,比如友誼和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