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
老張下班開車回來,遠遠看到自己黑漆漆的家。鼻子一酸,憋了一天的眼淚就湧出來。
記得Judy剛來美國時,每天下班老張都亟不可待地往家裏趕,遠遠看見家裏廚房窗前的那盞燈,就仿佛看見自己的嬌妻在廚房裏忙碌著準備香噴噴的飯菜......後來,得知Judy懷孕,老張親自下廚,為了老婆和孩子,再苦再累每天也是滿心的幸福歡喜......因為老張深刻地體會到,無論多大多漂亮的房子,沒有女人不算是個真正的家。
老張推開家門,以為Judy呆在床上睡覺,卻發現Judy不在臥室裏。裏裏外外找了一遍,人不見,行李箱也不見了,老張頓時慌了手腳。雖然,老張還沒有主意自己該如何處理這件棘手的事情。但有一點老張心裏十分清楚,那就是無法接受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愛戀了十幾年的女人娶進門,轉眼又成了孤家寡人。
不知Judy什麽時候離開家?有身孕,還帶著行李箱,到底去了哪?出了事怎麽辦?
舊金山這麽大,不知行蹤根本沒法子找人。老張樓上樓下走來走去,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次又一次打Judy手機,卻無人接聽。
情急之餘老張給Judy發了一條短信:“老婆,你在哪兒?”
十分鍾過去了,沒有回音。老張發了第二條短信:“老婆,你在哪兒?我去接你。”
又十分鍾過去了,還是沒有回音,老張發了第三條短信:“老婆,請快回家,我好擔心你。”
......
就這樣,老張每十分鍾發一條短信,兩個小時過去了,Judy沒有任何音訊。絕望中,老張發了最後一條短信:“老婆,我愛你,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過去的事我不想再計較,隻要你從今以後真心實意地跟我過日子。求求你,請報個平安,我會來接你回家!”
到這時候,老張心裏已經沒有憤怒,隻有擔心,擔心Judy做出什麽傻事,擔心Judy永遠不再回來,擔心沒有了Judy自己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老張呆在家裏胡思亂想,覺得如果再不找個人說說自己會憋瘋的。於是,老張給王富貴打電話。
王富貴聽著電話那頭痛哭流涕的老張前言不搭後語的訴說,心裏一沉,一直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
王富貴怕老張亂了方寸想不開做出什麽傻事,囑咐老張在家耐心等著Judy,王富貴自己開車到外麵四處找找。
漫無目的的找?這麽大的地方,怎麽可能?其實,王富貴早已拿定主意,開車直接去林先生家。到這節骨眼上,人命關天,王富貴也豁出去了。如果是林太太開門,王富貴就說找林先生有點急事。如果是林先生開門,王富貴就想開門見山,直接問他是否知道Judy的行蹤。
大家都是成年人,誰不明白紙裏包不住火這個道理?
王富貴到了林先生家,果然看見Judy坐在前門台階上,雙手抱膝,頭伏在膝蓋上,身邊放置一大一小兩個行李箱。已經晚上八點多了,屋裏還沒燈光,顯然家裏沒人。
王富貴走上前,Judy聽到腳步聲抬頭。才隔一天,Judy憔悴不堪,頭發蓬亂,眼睛紅腫,嘴唇幹巴巴的,未施粉黛的臉晦暗慘白......Judy 穿著白色水洗布休閑長褲、白色T恤和白色運動鞋,夜色下簡直像個靈魂出竅的女鬼。
Judy見到王富貴有些吃驚地問:“怎麽會是你?”聲音有氣無力。
王富貴說:“老張下班後找不到你,就給我打了電話,他情緒不穩,我怕他開車不安全,所以讓他在家裏守著等你,我出來開車找你。”
Judy頓了頓又問:“你怎麽會想到來這兒找我?”
王富貴遲疑了一下說:“上次夫妻團契我無意中聽到了你跟林先生的談話.......”王富貴本想諷刺Judy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但看Judy神情悲戚,不忍心再雪上加霜。
Judy慘淡一笑,說:“那你既然早知道我跟他的關係,為什麽沒告訴老張?”
王富貴遲疑了一下說:“我、我不忍心,不忍心讓老張傷心,看得出他非常非常愛你。”
Judy聽這話嘴一扁,眼淚又像斷線的珠子流個不停。剛才老張發的短信Judy全看到了,心裏溢滿了感動,她何嚐體會不到老張的愛?否則也不會嫁給老張......可是,Judy沒勇氣接老張的電話,隻能在心裏歎息自己命薄,沒福氣享受老張的深情厚意......
王富貴看Judy落淚卻無絲毫同情心。王富貴認為Judy是自作自受,一個巴掌拍不響,現在哭有什麽用?當初跟別人的老公風流快活的時候怎麽不考慮後果?若不是為了朋友老張,王富貴才不會花時間管爛人爛事......
於是,王富貴隱忍著不耐煩說:“走吧,老張還在家裏等你呢。你坐在這兒想幹啥?人家林太太可是無辜的人。”
Judy聽出來王富貴話裏有話,抬頭淚眼朦朧地看著王富貴說:“是我對不起老張,你看不起我我也能理解,但是信不信由你,我也是無辜的人。當初,姓林的明明白白地告訴我他是單身,我才同意跟他交往。在北京的朋友圈裏人人都知道我是他的未婚妻......後來我才發現他是個騙子,在美國有老婆和孩子,我就跟他斷交,經朋友介紹認識了老張,我是真心實意想跟老張過日子......可跟老張結婚後,姓林的還纏著我不放,用手裏的裸照要挾我,我被他強暴才懷上了這個孩子......我以為逃到美國可以擺脫他,沒想到世界這麽小......我這輩子被這個畜生害慘了,現在我沒臉見老張,又無法墮胎,我來找畜生要點孩子的撫養費有什麽錯?你是從國內出來的,你難道不知道我挺著大肚子回中國當一個無依無靠的單親媽媽會有多艱難嗎?”
“嗚嗚嗚,”Judy說到傷心絕望之處,嚎啕大哭,王富貴怕四周不知情的鄰居聽見以為自己欺負Judy,趕緊好言寬慰。
Judy激動的情緒漸漸平息下來,把自己以前的成長經曆一五一十地向王富貴娓娓道來。聽到傷心處,王富貴也雙眼潮濕,而林先生的種種卑鄙行徑,讓王富貴聽得怒火中燒,恨不得馬上把林先生揪到自己麵前暴打一頓......
Judy說完似乎精疲力盡,呆呆盯著遠處失魂落魄......王富貴勸Judy:“走吧,先回家去,你這麽守株待兔也不是個辦法,誰知人家是不是出去旅行了?難道你就坐在這兒等幾天幾夜?老張非常擔心你的安危。”
王富貴提到老張,Judy又落淚了,長歎了一口氣喃喃地說:“事到如今,我哪有臉再見老張,我隻想找那畜生為孩子要點撫養費,然後就回中國。”
王富貴看著Judy麵如死灰、淚跡斑斑的可憐模樣,心生憐惜,好言勸說:“你是個媽媽,就算是不顧及自己,也要想想肚子裏的寶寶,這麽傻等不是個辦法。要不,先到我家去?吃點東西好好睡一覺,等明天休息好了頭腦清醒再做決定也不遲。衝動是魔鬼啊!”
提起孩子,Judy似乎回過神了,這一天水米未進,現在感覺相當得疲乏,不知肚子裏的寶寶怎麽樣?不由自主地,Judy愛惜地摸摸自己的腹部。
王富貴看到Judy撫摸胎兒,知道Judy聽他勸了,馬上提著Judy的行李箱放進自己的汽車後備箱。王富貴轉身,看到緩緩起身的Judy似乎很吃力,也許坐的時間太長腿麻了?
王富貴急忙快步走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Judy。這時,一輛白色的奔馳SUV緩緩地駛進來停在車庫麵前,明晃晃的車燈很刺眼,王富貴攙扶著Judy,兩個人都眯起眼睛試圖看清來者是誰,駕駛座上居然坐著林先生。
還沒等兩人反應過來,副駕駛座上的林太太已經打開車門衝了出來,怒氣衝衝地朝Judy大罵:“你這個騷狐狸,才幾天居然又勾搭上別人的老公,真是個賤貨!”
Judy沒吭聲,王富貴卻冷聲說:“林太太,請你嘴巴放幹淨點,我是老張的朋友,來接Judy回家。”
林太太刻薄地撇著嘴說:“老張那個縮頭烏龜怎麽不親自來?真是個窩囊廢,難怪他老婆給他戴頂綠帽子。”
聽林太太侮辱朋友老張,王富貴一下子火冒三丈,厲聲說:“林太太,你不要太過份,你先管好自家人才有資格數落別人。
林先生熄火下車,藏頭縮尾地躲在老婆身後的陰影裏。
林太太尖著嗓子衝王富貴喊:“我老公怎麽了,我老公人帥又有錢,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倒貼呢。”
林太太用手指著Judy咬牙切齒地說:“你這個不要臉的賤貨,我老公都告訴我了,你居然敢趁他喝醉酒時偷上他的床,還妄想靠你肚子裏的孽種當林太太,做你的白日夢吧!20萬美金?想得美,哼,我讓你半毛錢都拿不到!”
Judy聽這話氣得渾身哆嗦,不停地搖著頭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Judy推開王富貴攙扶著自己胳膊的手,步履蹣跚地朝林先生走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林先生,一遍又一遍地質問:“你真的這麽說我,你有種當著我的麵再說一遍。”
林先生看著眼裏似乎要冒出火的Judy向自己走來,嚇得往林太太身後又縮了縮。
這時,林太太卻像一頭發怒的獅子,衝上前來雙手用力推了Judy一把,嘴裏嚷著:“騷狐狸,休想再碰我老公,滾遠點。”
王富貴心裏驚呼,想趕上前去扶Judy已經來不及了,眼睜睜地看著Judy倒在了前門台階上,慘叫了一聲。
一直坐在車裏注視著大人們爭吵的小寶被嚇得哇哇大哭,林太太轉身把兒子抱下來安慰。
林先生呆呆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似乎人都傻了。
王富貴扶著Judy坐起身,急切地問Judy:“你怎麽樣?”
Judy沒有言語,雙手捂住腹部,雙眼緊閉,麵色煞白,眉頭痛苦地皺在一起,額頭漸漸地滲出細密的汗珠。
Judy氣若遊絲地吐出一句:“我的孩子......”王富貴往下看,Judy白色的褲子上開始有了血跡。王富貴駭然,衝著林先生連聲大喊,“快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林先生趕緊掏出手機打電話。
Judy身下的血越來越多,才不過幾分鍾的時間白褲子已經染紅了一片。王富貴讓Judy靠在自己的懷裏,緊張地抓著Judy的手,大聲說:“救護車馬上就來,你要挺住。”
不知是發冷還是害怕,Judy渾身顫抖著雙眼無神地盯著王富貴,毫無血色的嘴唇哆嗦著似乎使出全身的力氣才吐出一句:“求你救救我的孩子......”然後頭無力地垂在一側,昏死過去。
王富貴嚇壞了,含著淚抱著Judy喊:“Judy,Judy,你醒醒,你要堅持住呀!”
在一旁舉手無措的林先生也湊上前來,抓住Judy的手大喊:“Judy,Judy!”
可是Judy一點動靜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