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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感悟，講述平凡人的故事。
（九十二）
節日大餐開始，眾人入座，主人Jane和George各做餐桌兩頭。本來Jane 和George安排陳遠飛和吳剛夫婦的座位麵對麵，陳遠飛卻堅持和王富貴調換了座位。現在吳剛和陳遠飛都坐在同一邊，卻是一個桌頭一個桌尾，沒有必須交流的必要。
陳遠飛這一不近人情的舉動讓吳剛當場黑了臉，唐羽西和丁愛蘭也是一副尷尬萬分的模樣。其他人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也隻能佯裝什麽都沒發生，倒是高太太，領著四個小孩坐在廚房的小桌上，大快朵頤。
餐桌上，George聊起他家接待國際學生的曆史，王富貴才知道老兩口從70年代就開始這一善舉。
有一次，George和Jane在前院割草，有一位印度學生路過時突然暈倒，兩人及時救助，才知道這個學生是餓昏的。於是，老兩口商量騰出一間空房，收留了那個印度學生，每個月象征性地收50美金，包吃住，交換條件是周末幫家裏割草吸地。雖然是收了點錢，其實50美金也就是補貼一下水電費。
George是個汽車修理工，Jane當了一輩子的家庭婦女，家裏經濟並不寬裕。他們自己家裏也有四個未成年的孩子要養活，Jane總是到二手店購置衣服，生活用品和食物盡量買清倉的，把孩子們都供養到上大學，還真是不容易。
老兩口最早幫助過的印度學生畢業後留在美國，現在已經50幾歲，自己開了家公司，逢年過節都會來家探望，連他的三個孩子也跟George的孩子們親近的像一家人。
一開始，George和Jane家裏隻接待印度學生，後來有了中國留學生......隻到前年，兩人都生了場大病，身體不如以前，才停止長期接待國際學生。隻是每逢新學期開始，照例敞開家門為暫時找不到住處的國際學生提供一周免費食宿.......
老兩口講起過去的艱苦往事語調平淡，王富貴卻聽得心潮澎湃，多可愛的老人，這類人去世後最應該上天堂......當然，如果有天堂......
這份大餐，食物準備充足，人人吃得肚飽溜圓，還是剩了好多。Jane又熱情地張羅著拿食品袋讓眾人把多餘的食物帶回家.....王富貴也不客氣，拿了火雞腿和土豆泥，明天不用花時間做飯了。
馮珊珊卻不願拿任何東西，王富貴不解，一直追問為什麽？馮珊珊被逼急了，說：“在劉美麗家吃的也是西餐，我都吃夠了，還不如吃你的燒排骨和炒土豆絲呢。”
王富貴湊到馮珊珊的耳邊悄聲說：“老婆，那你今天回家吧，明天你點菜，想吃什麽我就給你做什麽。”
馮珊珊此時心情正好，麵頰緋紅嬌嗔地瞥了王富貴一樣：“想什麽呢？不懷好意吧？”
王富貴一臉無辜，想什麽？是老婆你多想了吧？看來，今天晚上必須交公糧了......這一個多月，自己忙得天昏地暗，的確是冷落老婆太久了。
王富貴心生歉疚，湊過去在馮珊珊臉上快速啄了一下，剛好被坐在對麵的吳剛和丁愛蘭看見了，兩人都有些失神......
吃完大餐，清理好餐桌，George和Jane張羅著煮茶和準備甜點，一堆中國人都圍坐在客廳壁爐前的沙發和地毯上聊天，張蘭家的Lily和高博士的三個孩子笑鬧著玩耍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張蘭夫婦、老張夫婦、吳剛夫婦和王富貴都專注地看著孩子們，喜愛之情不言自喻。
而陳遠飛、唐羽西、馮珊珊和張傑都是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這四個孩子太吵了......高博士剛才吃飯時沉默寡言，現在又獨自坐在一邊拿著論文用功，看樣子是個致力於學術研究的科學家。
馮珊珊閑著沒事問高太太：“養三個孩子很累吧？”
高太太回答：“當然累了，整天洗洗涮涮，沒多少功夫閑著，我都沒多少時間看書。”
高太太順手拿起馮珊珊放在膝蓋上的右手，悵然所失地說：“嘖嘖，你瞧瞧，看你這雙玉手，當年我也有過.....”
不知是不是高太太的手太粗糙刮疼了馮珊珊嬌嫩的手，馮珊珊想想自己將來也會有這麽一天，忍不住打了個顫。馮珊珊暗想，我還是等老公掙大錢了再考慮生孩子的事，最好能雇個鍾點工，否則很快就會變成像高太太這樣的黃臉婆了......
馮珊珊這麽評價高太太倒也不過分，高太太的確有點不修邊幅。齊肩短發隨便梳個馬尾，黑色長袖體恤都洗得有點發舊，穿著一條同樣發舊的灰色寬腿運動褲，除了左手無名指上的黃金戒指，身上、臉上任何修飾都沒有。而且臉色暗黃，眼圈發青，一看就是長期睡眠不足......擱在北京，跟早市擺地攤賣菜的大姐也沒什麽兩樣。
“您現在看什麽書？”王富貴聽高太太說忙得沒時間看書，有些好奇。
“我剛拿了個會計碩士，準備考美國的注冊會計師。”高太太滿臉自豪地說。
“啊？有三個孩子，居然還能上學。”馮珊珊吃驚地問。
“其實也沒什麽，多吃苦、少睡覺，......還好我們兩個都在學校，時間比較靈活，互相配合，居然熬過來了。”
“家裏沒過來人幫你們帶孩子嗎？”馮珊珊又問。
“沒有，我們兩家的老人都在農村，我先生他父母年紀太大，不方便來。我父母倒是年輕，可是被拒簽了三次，也隻能自己帶了。”
“沒送托兒所嗎？”王富貴問。
“太貴了，送不起。現在老大上小學，老二隻送半天，老三我春季跟樓下的美國鄰居換著帶，結果發現行不通，隻好休學，推遲一學期畢業。”
“發生了什麽事?”王富貴問。
“上個春季，我周三早上8點有課，老高剛好有例會，兩個人的時間錯不開，就跟鄰居商量換著帶。她周三早上幫我帶老二兩個小時，我周五晚上幫她看女兒，她跟老公兩個可以出去吃飯看電影。沒想到有兩次我下課早提前回來，都看到老二站在客廳裏獨自哭，那女的抱著自己的孩子躺在沙發上看書吃東西.....”高太太說著突然停下來，聲音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我當時看到老二鼻涕眼淚的可憐模樣心裏難過極了，所以決定休學一學期，等孩子大點再說。對了，你們生了孩子，除了自家人或信得過的朋友，兩歲以前不要假手於人。過了兩歲，孩子受了委屈也會說，最好送公立的托兒所，老師可以互相監督。”高太太紅著眼睛說。
“您說的是，我們光想著要孩子，還真沒考慮這麽多，多謝，今天跟您長見識了。”王富貴真誠地看著高太太，心裏由衷地佩服高太太的吃苦耐勞精神。
“我們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要孩子呢，總得買所房子吧、總得雇得起月嫂吧、總得付得起托兒費吧、總得買輛大點的車吧.....我可不像你那麽想不開，什麽都自己扛著，活得太累。老得快！”馮珊珊翹起白嫩的小手一一列舉著，旁若無人，一副有胸無腦的淺薄模樣。
馮珊珊的話讓王富貴為老婆感到臉紅......馮珊珊無名指上的結婚鑽戒一閃一閃的，晃得王富貴心裏有點慌......
頭一次，王富貴在心裏問自己，當初跟馮珊珊認識不到半年就因父親病重結婚，也許太倉促了些？結婚這麽多年老婆都沒興趣學做飯，前一段時間自己那麽忙，還得照顧老婆的一日三餐，老婆不但不體諒還為小事找茬......看來，老婆是個嬌小姐，能一起享福卻顯然不是個能共患難的人生伴侶。如果跟老張他們合夥的公司賣不出去，自己半年之內找不到工作......天知道老婆會怎樣？
王富貴想想，都不敢往下想了......王富貴暗自祈禱，老天保佑，我能很快找到工作。
高太太愣了，沒想到馮珊珊會如此自傲，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樣。旁邊的張蘭和劉朝陽聽到這話，夫妻倆同時皺起眉頭，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沒有吭聲。
王富貴當然覺察到了，臉上有點掛不住，趕緊打圓場換了個話題：“我看你們辛苦的值，聽說高博士拿到教職，真是可喜可賀，苦盡甘來，守得雲開見月明。”
高太太淡淡地一笑：“謝謝你，我們也沒吃什麽苦，就是忙點。其實，這三個孩子才是我們這些年最大的成就，看著他們一天天的健康成長，我們做父母的真是開心。”高太太說著話，滿眼溫情地注視著眼前的三個孩子，一臉的幸福。
此時此刻，王富貴倒有些羨慕高博士的福氣了，娶了如此賢惠識大體能吃苦的老婆，兩口子齊心協力，窮點富點能有多大差別？
Jane和George準備好桌麵，招呼大家到餐廳玩遊戲。
大家起身，丁愛蘭和張蘭兩個人都懷胎七個月了，腆著大肚子，坐著費力，起身也不方便，兩個人的丈夫都體貼地拉著胳膊托著腰，才緩緩地從沙發上站起來。
陳遠飛看著吳剛殷勤照顧老婆的模樣，臉色陰沉，眸光又黯淡了幾分。吳剛似乎覺察到了，抬首瞥了陳遠飛一眼，陳遠飛已轉移視線佯裝欣賞牆上掛著的照片。這一切都沒瞞過正跟馮珊珊和Judy聊天的唐羽西的眼睛，唐羽西秀麗的臉上一絲無奈與心疼轉瞬即逝......
坐在餐桌前等候的王富貴和Google老張恰巧看到三人這一幕，互相看了一眼沒有吭聲。兩人臉上不動聲色，心裏卻都一驚，看來這以後的事還很難說......
眾人落座，剛要開始玩遊戲，丁愛蘭口袋裏的手機想了。丁愛蘭看了一眼麵露驚詫，遲疑了一下沒有接，又把手機放回口袋。誰知手機不停地響，丁愛蘭咬著嘴唇很無奈的模樣。
眾人注目，都是探詢的目光。
吳剛問丁愛蘭：“是誰？”
丁愛蘭遲疑了一下說：“是小雅。”
吳剛楞了，一副陰晴不定的模樣。手機執著地想著，真是很煩人，大家都靜靜地看著丁愛蘭。
馮珊珊忍不住問：“小雅是誰？”
未曾想陳遠飛這次卻開口，冷冷地用一種嘲諷的語調說：“吳剛老婆的前女朋友。”
吳剛和丁愛蘭同時變臉，都生氣地瞪著陳遠飛。陳遠飛又恢複了平日的高傲模樣，一副管我屁事的表情。
王富貴說：“還是接電話吧，朋友過節說聲祝福也沒什麽。萬一有急事呢？”
王富貴這話說的正合丁愛蘭心意，丁愛蘭看了吳剛一眼，吳剛沒有張口反對在丁愛蘭眼裏則視為默許。
丁愛蘭起身到廚房裏接電話，才不過幾秒的時間，隻聽丁愛蘭大叫一聲“小雅，不要!”轉身衝出廚房，卻被腳邊孩子們玩的小板凳絆倒，丁愛蘭重重地摔倒地上，發出“啊”的一聲慘叫，眾人驚呼起身，亂成一團。
吳剛扶著老婆坐起身，丁愛蘭雙手護住腹部，臉色煞白，眉眼皺著，很痛苦的模樣。
吳剛急切地問：“老婆，你感覺怎麽樣？”
丁愛蘭睜開眼，急促地說：“吳剛，快，快，別管我，快去找小雅，晚了就沒救了。”
吳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又問：“到底怎麽了？”
丁愛蘭滿眼含淚說：“快去小雅家，她剛吃了一整瓶安眠藥。”說完，丁愛蘭抱著自己的肚子慘叫，“媽呀，疼死我了！”
吳剛轉身對陳遠飛大叫：“遠飛，快去小雅家，快！我要送愛蘭去醫院”
陳遠飛楞在那裏，沒有動。
吳剛衝著陳遠飛怒吼：“快動起來呀，先打報警電話，我要去醫院，隻有你知道她家，快去呀！”然後，劉朝陽和老張、高博士幫著吳剛把丁愛蘭抬到車裏。
王富貴抓住陳遠飛的胳膊說：“兄弟，人命關天，先打報警電話，我陪你去，晚了就來不及了。”陳遠飛醒悟過來，兩人衝出門外。
剛才的一幕讓老張的老婆Judy想起不久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血淋漓的場景，無法遏製地大哭，身體像篩糠一樣不停地抖著搖搖欲墜，唐羽西和馮珊珊趕緊左右攙扶，極力安慰。
Jane 和George、張蘭和高太太忙著安慰嚇呆了的孩子們，好半天，屋裏才恢複平靜。
Jane和George聽張蘭說完大致情況，在胸前畫著十字架連聲說：“God bless us......”還好今天人多，希望上帝保佑，不會出什麽大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