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
Jane和George住在一所老房子裏,外表不起眼,但花花草草收拾得幹淨利索,顯示著房子主人勤勉的積極生活態度。
王富貴拿著葡萄酒按門鈴,馮珊珊端著蘭花跟在後麵,開門的居然是陳遠飛,灰西褲白襯衣,還是一副幹淨俊朗的模樣。
王富貴自拉絲維加斯之行後隻見過陳遠飛一麵。吳剛和陳遠飛現在都不踢球了,王富貴自己也有一攤子事忙著,哪有時間聚在一起敘舊?
兩個多月不見,陳遠飛似乎逾加成熟了,整個人透出一股無法用言語描述的沉穩內斂的魅力。
陳遠飛開門見是王富貴,沒有言語,隻是嘴角勾勾表示微笑歡迎。
王富貴也不計較,知道陳遠飛性情淡泊。真心把他當朋友,怎麽會在乎這些表麵的東西?陳遠飛看他的眼神是暖的,王富貴就很知足。倒是他看陳遠飛,雖然不動聲色,一樣的波瀾不驚,卻總覺的缺點什麽,讓知道底細的王富貴有些擔心,陳遠飛和唐羽西住在一起真的很幸福嗎?
滿當當的一屋人,歡樂的音樂,大人說笑孩子嬉鬧,令人愉快的過節氣氛。
王富貴下意識地找吳剛,不見人影,倒是看唐羽西和老張的老婆Judy聚在一起在手機上看什麽東西,馮珊珊自然湊上前探個究竟。
客廳壁爐前麵的地毯上,張蘭和吳剛的老婆丁愛蘭都大著肚子坐在那兒,跟一個30多歲的年輕女人在聊育兒經,旁邊張蘭的女兒Lily和三個小孩子在木地板上搭積木。
三個小孩裏最大的是個男孩,八九歲的模樣,活潑機靈。兩個小女孩大的估計有5歲,小的看上去不到3歲,還包著尿片。三個孩子都長著跟年輕女人一樣細長秀氣的眼睛,顯然是一家人。
壁爐旁邊的沙發上坐著一個戴眼鏡的男人,四十歲上下,手裏正拿著一篇論文用筆寫寫畫畫,屋裏進來人都沒抬頭,很專注的模樣。
這家人王富貴都不認識,就遠遠地跟坐著的女人們點頭笑笑,直接走到平常聚會的餐廳,才看見劉朝陽、Google老張和陳遠飛都坐在廚房木頭吧台前喝酒聊天,旁邊還有一位居然是上次在教會碰到的節儉小留學生張傑,一邊玩手機一邊吃薯片。
看來客廳裏坐著的一家人就是跟張傑同住的博士後家庭,那輛藍色的豐田大霸估計是他家的。
而吳剛係著個花布圍裙,正幫著George和Jane切一隻超大的火雞。
火雞顯然剛出爐不久,表皮紅潤透亮,熱氣騰騰,很誘人的模樣,王富貴禁不住咽了一口唾沫。這些日子老婆不在家住,王富貴一日三餐都湊合,兩箱方便麵都吃完了,結果現在聞著方便麵的味道就想吐。隻好換成牛奶、雞蛋和麵包,外加蘋果或香蕉,餓是沒餓著,就是覺得肚子裏缺油水......
George看王富貴來了,給王富貴倒了半杯紅葡萄酒,王富貴笑著致謝呡了兩口就把酒杯放在吧台上,走到Jane身邊問自己能做點什麽。Jane也沒客氣,讓王富貴幫忙把廚房灶台上的菜整理一下。
灶台上的東西可真不少,烤三文魚、煎法式香腸、煎豆角和蘑菇,土豆泥、紅莓醬、棉花糖烤紅薯、烤玉米棒子、蔬菜水果沙拉、一籃子法式佐餐小麵包和兩大盤片好的烤火雞肉。還有烤南瓜餡餅和桃仁餡餅,以及一大碗塞在火雞肚子裏烤好的麵包塊。從烤火雞肚子裏掏出來的麵包塊吸收了肉湯的汁液,香氣撲鼻,真是讓人饞涎欲滴。
餐廳長方形的木質餐桌上已經鋪好了有金色樹葉裝飾的漂亮餐桌布,餐桌中間擺放著一個圓形的雕琢著各種水果圖案的紅漆木燭台,燭台裏點著蠟燭,影影綽綽,很溫馨的感覺。
餐廳裏的大餐桌上擺放了12份餐具和潔白的餐巾布,廚房裏的小餐桌上放了四把椅子外加一個嬰兒高腳椅,看來孩子和大人是分開列席。
王富貴看陳遠飛背對著忙碌的吳剛,一直端著酒啜飲,無聊地看著窗外,神情寂寥,不用猜,王富貴也知道這哥們現在很鬱悶......
王富貴暗忖,主人同時邀請了這兩對,有意還是無意?
王富貴問張傑:“你是怎麽認識Jane和George?”
我剛來時沒地方住,通過學校介紹,在Jane家免費借宿了一周。”
王富貴說:“哦,你可真幸運,這老兩口人很好。 ”
劉朝陽說:“是,很善良的老人,我剛來時也在他們家住過,十幾年過去了,像親人一樣......每年母親節、父親節他們都會收到很多禮物,都是他們幫助過的人送的。我們住在當地,通常請他們出去吃飯。”
“現在每周五的早晨,我老婆帶著Lily和吳剛的老婆跟Jane去International Women Out?”劉朝陽又說。
“什麽是International Women Out?”王富貴不解地問。
Google老張插嘴:“一個美國教會舉辦的文化交流項目,就是當地的婦女誌願者帶著來矽穀的外國女同胞一起做手工、交流廚藝、郊遊、逛街、讀書和聊天,我老婆每周都參加,每次回來都興奮半天,聽說很有意思。
劉朝陽接著說:“張蘭去主要是讓Lily有機會跟別的孩子玩,他們有專人看護孩子,所以媽媽們可以有點自由時間享受社交活動,Lily就是在那兒認識了高博士家的孩子。”
“高博士是誰?”王富貴又問。
劉朝陽朝客廳方向呶呶嘴:“高博士就是在客廳用功的那位。聽說他拿到了紐約某大學給的助理教授職位,再有半年就搬走了。高博士明天有個會議論文要提交,本來不想來,結果被孩子們硬拽來了。過節,總是一家人在一起比較有氣氛。”王富貴聽這話暗自替高博士高興,拿到教職收入高了,一家人就不用再擠在狹小的公寓裏了。
王富貴隨口說:“他好像不大理人,我進來他都沒抬頭。”
Google老張嘿嘿一笑,壓低聲音說:“我看呀,這位高博士就是那種典型的‘大智若愚’的書呆子。我一朋友當年跟他在同一個地方讀博士,說當地有一個關於這哥們的經典笑話。高博士的老家在甘肅天水,所以他無論說普通話還是英語都帶著非常濃的甘肅口音。高博士經常不從十字路口等綠燈過街,而是隨便什麽地方都橫穿馬路,別人提醒他注意安全。結果你們猜高博士怎麽說?”
眾人都期待地看著老張,小留張傑到底是孩子,等不及了:“您別賣關子了,快說吧!”
Google老張故意板起臉,梗著脖子,學著高博士用甘肅口音說:“額看誰把額撞一哈......”
眾人大笑,連沉悶半天的陳遠飛都忍俊不禁。
劉朝陽笑吧,把食指放在嘴邊示意大家小聲點,然後悄聲說:“ 不過這位高博士別看情商低,智商可是一流。他在SCIENCE(《科學》雜誌)等一流的雜誌上發表了好幾篇有國際影響力的學術文章,他們家的綠卡就是走傑出人才途徑申請的,半年不到就下來了。好像家裏的事都是他老婆打理,高博士一門心思鑽研學問,才有今天的成就。老張你這個壞銀,背後說人壞話,不厚道啊......。”
Google老張知道劉朝陽在跟自己開玩笑,並不計較,隻是接著嘿嘿地笑,很開心的模樣。老張看上去神清氣爽,一身輕鬆,王富貴知道老張和老婆Judy已經把過去拋在了腦後......小兩口如今也是夫唱婦隨,一副琴瑟和諧的模樣。
王富貴怕冷落了陳遠飛,於是問陳遠飛:“你不去教會,你怎麽也認識George 和 Jane?”
陳遠飛回過神來,皮笑肉不笑地說:“我不認識他們,不過George的老婆Jane是羽西的conversation partner。她們每周都會見兩次麵,每次一個小時,有Jane幫忙,羽西的口語進步很快,快跟我的差不多了。”
王富貴聽了心動,急忙問:“什麽是conversation partner?一小時收費多少?”
陳遠飛回答:“conversation partner 就是找個美國人陪自己用英文聊天,都是誌願者,免費的。”
王富貴說:“我也想找一個,怎麽找?”
劉朝陽笑著說:“還用找?George不就是現成的。當年我剛來美國時口語不是一般的差,多虧有George陪練,現在我差不多是我們公司裏口語說得最好的中國人。”劉朝陽一副很自豪的模樣,王富貴看著廚房裏忙碌的George,George聽到劉朝陽提到他的名字,朝這邊看過來,正好和王富貴的眼神對上,George朝王富貴和善地笑笑,王富貴心裏暖洋洋的。
王富貴的心裏是暖洋洋的,坐在身旁的陳遠飛心裏可是冷冰冰的。
幾個月過去了,以為已經忘卻,陳遠飛卻悲哀地發現吳剛對他的影響超乎想像......不見麵尚可,他逐漸在被自己有意掩埋於記憶深處。一見麵,思念如火山噴發,明明是近在眼前,卻不能摸、不能抱、甚至沒用勇氣看著他的眼睛說話......
吳剛手裏忙著,心頭黯然。曾經是同床共枕的親密愛人現在卻是咫尺天涯......
吳剛沒想到今天會見到陳遠飛,陳遠飛似乎更帥氣更有成熟男人的風度了。剛才乍一看見他,差點失態,還好等走到他麵前想打招呼時,自己的心情已掩飾得恰到好處。可惡,他居然裝作沒看見躲開了自己伸出的手,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冷傲.....看不出他的喜怒哀樂,不知道他跟那個小美女過得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