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
感恩節,美國朋友Jane和George夫婦倆邀請王富貴和馮珊刪到家吃節日大餐。
Jane和George都六十多歲了,聽說兩個人都退休,一輩子以助人為樂。早年,家裏長期寄宿過幾個來自中國的留學生,老兩口受熏陶,開始著迷中國文化,喜歡中國食物,還會簡單地說幾句中國話,成了華人教會的常客。
Jane是位金發碧眼、優雅美麗的高個子老太太,每次參加活動都是盛裝出席,不但臉上的妝容化得精致恰到好處,而且耳環、項鏈和手鐲一樣都不少。Jane說起話來細聲慢語,Jane的眼睛看人時似乎永遠含著微笑,一副慈祥的聖母模樣,所以教會許多人說起Jane來都尊稱她為Jane媽媽。
Jane 的丈夫George是個大胖子,身材高大,足足有一米九,肚子鼓鼓的,長得很像肯德基爺爺,隻不過是禿頭版。為此,George居然學會了用中國話說“聰明絕頂”。
每次華人教會來了新成員,George都會主動過去打招呼做自我介紹。
George總是笑著迎上前,身子稍微前傾,伸出毛乎乎、厚實溫暖的大手,操著一口濃厚英語腔的中文:“我叫George, 聰明絕頂”,George摸摸自己的禿頭。“喜歡吃包子和餃子,所以有個大肚子,”George又拍拍自己的肚皮。
大多數人都會對George這種別出心裁的自我介紹方式感到吃驚,對方還在發愣的時候,George已經豪爽地哈哈大笑,新來的人也跟著傻笑,拘謹就會一掃而光,親切的感覺油然而生。
Jane和George是華人教會的老朋友了,是大家練習英語口語的好幫手。大多數人剛來美國還不習慣說英語,說起話來都很緊張,結結巴巴,有時候前言不搭後語時臉就會漲個通......Jane 和 George總是麵帶微笑,耐心仔細地傾聽......講話的時候語速也是盡可能的慢,還時不時地停下來問對方是否完全明白......如此良師益友,自然受人尊重。
Jane和George都是十分虔誠的基督教徒,每個周五晚上,Jane和George都會在家裏組織聖經學習班,新來的學生、學生家屬和新移民都會踴躍參加。
據王富貴觀察,大家學習聖經的意願不甚強烈,主要看重的還是這種聚會純英語的交流方式,可以練英語,可以多交些新朋友。查經完畢,George會拿出猜字之類的遊戲和大家一起玩,而熱情好客的Jane必定會準備一些蛋糕、餅幹和堅果之類的零食和果汁。二、三十號人邊吃、邊聊、邊玩,樂融融的,真的是大家庭的感覺。
出門在外的人,最難耐的就是孤獨寂寞,這種聚會有吃有玩還可以學習英語,當然人人都喜歡。
王富貴每次看到Jane就想起自己的媽媽。兩個年齡差不多的女人,出生在不同地方,人生境遇和文化背景不同,表現在外貌氣質和生活態度上竟然是天壤之別。
王富貴記憶裏的媽媽年輕時因為家境貧寒總是一副怨天尤人的愁苦模樣。現在年紀大了,雖然豐衣足食,但媽媽似乎還是不能自得其樂,每天忙碌著幫姐姐帶孩子、操持家務,念叨著何時能看到王富貴的孩子......總有一些不開心要焦慮的事情。媽媽一輩子以妻子和母親的身份操勞終生,到老了也隻是以家人的快樂為自己的快樂,隻到生命停息才獲得安寧,唯獨忘了自己,作為一個人自身應該享受的種種生活樂趣。
Jane 和George 的四個孩子都成年了,各自組建了自己的家庭,各自忙碌著自己的生活。每年,Jane和George會花一個月的時間,開著房車拜訪四個孩子的家,小住幾天,共享天倫之樂。其他日子經常靠電話捎個問候,老少兩代各有各的生活圈子。
平日裏,老兩口除了參加教會組織的各類活動,還一起和朋友們散步,打網球、遊泳、旅遊......總之,懂得享受生活。Jane和George 常去當地中小學、圖書館和慈善組織做義工,幫助需要幫助的人.....Jane和George都是工薪階層,不是富人,但是非常想得開,樂於分享、樂於助人,享受給予他人大愛的過程,活得瀟灑自在,很開心。
感恩節,按照美國的節日傳統應該是全家人團聚吃大餐,但是Jane 和George的孩子們定居在不同的地方,假期太短了,托兒帶口來來去去不方便,還費錢,所以過節家裏也隻有老兩口。
Jane和George沒有像大多數中國老人過節如果不能家人大團圓,就自怨自艾,而是叫了一大堆中國朋友來家吃傳統的過節大餐,一起熱鬧。
感恩節的大餐一般從下午三點就開始,王富貴下午兩點開車到劉美麗家接老婆馮珊珊。王富貴和老婆馮珊珊將近十天沒見麵,兩人隻是每天通個電話。
王富貴的老婆因為跟借住的小留時不時有些小摩擦,又不滿意王富貴忙著寫代碼冷落自己,搬到朋友劉美麗家借住。劉美麗和馮珊珊在同一個培訓班上課,都準備加州房地產經紀資格考試。
王富貴跟幾個朋友開了個小公司,這些日子忙著準備新產品發布,日夜操勞......為了過節,王富貴特意剪了頭發,刮了胡子,穿了西褲襯衣。人看著精神了許多,可那清瘦的臉頰,發黑的眼圈,還是揭示著王富貴最近狼狽不堪的生活狀態。
“怎麽這麽瘦?”馮珊珊看著瘦了幾乎一圈的王富貴,微皺眉頭嗔怪道。其實是有些心疼,那口氣聽上去卻像責怪。
夫妻做了幾年,王富貴自然是能聽出馮珊珊話裏麵的另一層意思,陪著笑,殷勤地打開副駕駛車門說:“最近是忙了點,不過還好。老婆你辛苦了,好像也瘦了不少。”
“廢話,讀書當然很辛苦了,我下周要考房地產原理,很多東西都得看。”馮珊珊煞有介事地說。
事實上,王富貴沒看錯,馮珊珊的確是瘦了,但不是因為學習太辛苦,而是因為劉美麗家的夥食。
劉美麗做模特出身,非常注意身材,一日三餐都吃得很清淡,並且有點西化。早晨麥片、酸奶、水果外加一片全麥麵包,午餐蔬菜沙拉加兩片奶酪或幾塊煎豆腐或水煮蛋,下午四點吃一些水果配堅果或酸奶,晚上又是一盤蔬菜沙拉配上少量奶酪通心粉或一片全麥麵包,外加一塊煎肉(雞胸、牛排或三文魚)。
剛開始的兩三天,馮珊珊還覺得稀奇,正好減肥。接下來的日子,馮珊珊暗暗叫苦。劉美麗這種吃法填飽肚子沒問題,但吃慣了中國飯的胃鬧革命。每次吃罷飯都覺得食欲沒能得到滿足,總想往肚子裏灌點湯湯水水有味道的東西,哪怕是一碗方便麵也行。可是,劉美麗的家裏是不會存著像方便麵這樣廉價又不健康的食物。
到後來,馮珊珊每次看到劉美麗端到餐桌上的五顏六色的水果蔬菜堅果沙拉,嘴裏馬上泛酸水,臉都綠了,感覺自己像隻兔子......
馮珊珊沒有自己的車,每次都得搭劉美麗的車到超市購物。馮珊珊倒是想買些中國飯的食材自己做些可口的食物,可是馮珊珊不會做飯,又不好請劉美麗幫忙。否則不就是變相地告訴劉美麗自己不喜歡她的夥食?要知,馮珊珊現在可是白吃白住。
不是王富貴和馮珊珊存心想占便宜。王富貴送老婆去劉美麗家住的時候,塞給劉美麗500美金,劉美麗堅決拒收,說是多個朋友作伴,學習更有勁頭,她還沒窮到介意多張嘴吃飯的地步。
馮珊珊過意不去執意要請劉美麗出去吃飯。劉美麗推辭不過去了兩次,但是選的都不是中餐館。一次是意大利餐館,吃的是蔬菜沙拉和海鮮奶酪意大利麵。另一次是墨西哥餐館,烤玉米片蘸牛油果醬、奶酪米飯雞肉卷和蔬菜沙拉......
馮珊珊做夢都想吃王富貴做的紅燒排骨、清炒土豆絲、羊肉燴麵......可是想想客廳裏睡著的小留,自己那個促狹的小家,不甘心生活饒了一圈又回到原地,索性端著架子,閉口不提自己住在劉美麗家的種種不適。
“老婆,你在那兒住得怎麽樣?打算什麽時候搬回來?”王富貴邊開車邊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
“那小留什麽時候走我就什麽時候搬回去!”馮珊珊板著臉回答,口氣生硬,不容商量的餘地。
“那、那你再住一陣子,再有兩個周我手上的活就應該能忙完了.....等我找到工作,馬上就找個一居室咱們單獨住,我問問那小留,也許他願意接著租我們的房子。”王富貴一副討好的口氣。
馮珊珊沒有吭聲,心裏暗暗叫苦,看來隻能繼續當兔子了。值得安慰自己的一點是,跟劉美麗住在一起的確能保持身材苗條,才不過幾天,剛來美國肚子裏積的那點油水已經不見了,小腹平坦如昔,也算是有失必有得吧。想到這兒,馮珊珊心情好了很多。
王富貴途經一家商店停下來買了一盆蘭花和一瓶葡萄酒。兩人到了Jane和George的家,已經下午2:50分。
門口停著幾輛車, 吳剛、陳遠飛、Googel 老張和張蘭的車居然都在,還有一輛七人座的藍色豐田大霸,不知是誰家的?
今天這頓節日大餐,恐怕沒那麽歡樂祥和,王富貴的心裏七上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