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頭燈,照著腳下的小路,時而碎石,時而巨岩,時而枝椏,時而泥土。頭燈發出的如小星星般的光亮,穿過幽幽的山林, 數裏之外都可以看到。 這盞頭燈伴隨我渡過一個月的山野生活。每天半夜3,4點鍾出發,爬山幾公裏趕到攝點,等待黎明的到來,期盼奇光,奇雲,奇色的出現。然後滿懷或是興奮,或是懊惱,或是失望,或是無奈的心情,在日出後離開。風雨無阻的夜行,漸漸地由怨恨轉變成了留戀。原本有限的攝點,在不斷探索中變得無限。原本天天盼望回程,漸漸變得流連忘返。原本煩躁不安的等待,變得心靜如水。頭燈第一次在我攝影生涯中占據了賴以生存的地位。
一雙登山杖,幫我探索前方不知深淺的路,給予支撐,賦以力量。當給我擔負40-50磅的行囊,麵對下山的巨石猶猶豫豫的時候,登山杖支撐著我受傷的腿,一次次渡過難關。半年以前, 我還不曾想過需要登山杖, 無論高山低雪,都可以輕鬆走過。攝友曾經形容我跑越山間如小鹿。然而半年來,我的腿傷不斷,支撐力嚴重下降,對我登山的自信心有很大的打擊。好在依賴登山杖,減少了對腿部的壓力,單憑雙腿撐不過去的地方也可以過去了。漸漸地, 登山杖成為我不離不棄的好朋友。
一副電子地圖,在手機裏如影隨形。它記錄了我的披荊斬棘的道路,指引我到達要去的攝點。有了它,無論天有多黑,都能沉著自信地行走於攝點和營地之間。兩年前,一位友人推薦了backcountry navigation 手機軟件,一直沒有真正用過。這次臨行前,我已經預感到有些時刻我會孤獨徜徉在Patagonia的黑暗裏, 所以事先把地圖和大概路線準備好。 當預感變成現實的時候,我很慶幸我擁有了不至於迷失在大山裏的助手。
每天入睡之前,我都將這幾件寶貝和相機,腳架一起準備好,半夜起來,迷迷糊糊摸摸索索地,穿衣戴帽戴頭燈,懷揣手機,肩背相機包,手握登山杖,找準方向,所向披靡。當我獨自行色匆匆於夜色籠罩下的山林時, 耳邊回蕩的是《閃閃的紅星》的主題曲“紅星歌”。“長夜裏,紅星閃閃驅黑暗,征途上,紅星閃閃把路開, ...” 。當這個曲子不再回響的時候,我差不多是邊走邊進入夢鄉了。恍惚之中,我不知道我在幹什麽,這麽做有意義嗎?心苦加辛苦,青果之澀,回味無窮。
在充分體驗一個人作戰的孤獨和自由之後,我非常幸運地和珞珈山大師成為同路人。我們開始有目的地規劃每天的行程,也更積極地開發處女攝點。我們一方麵將帳篷搭在4公裏的半山腰處,直到最後離開再拆掉。這個位置既可以輕鬆上山4公裏拍照,也可以隨時下山品嚐人間食品,清理內務。另一方麵,擴大攝點的搜索範圍。然而,由於天氣不配合,當我離開的時候,不得不將一串尚未涉足的地點留給繼續堅持,孤軍奮戰的珞大俠。
其實無論是我,還是我們,並不完全是孤獨的。同一星空下的這片土地,有不少來自世界各地的專業及業餘攝影師,包括和我一道來的藍MM,在這裏新結識的來自Michigan的佳佳,DC, 張萍和野貓,還有後來的雲漫和John Fan。萬裏之外,我們的場外指導喬文傑不分晝夜地幫我們計算規劃攝點位置和時間,讓我感到友情的溫暖並化為堅持下去的力量。我很敬重的攝友Jay Huang在我深感困惑的時候,提醒我灣區攝友們對我這個攝程的關注。夢中畫MM時時關注這邊的天氣,為我們歡喜為我們擔憂。這一切,都讓我在這座充滿挑戰的大山裏越來越如魚得水。
Patagonia 的氣候如一頭脾氣暴躁的野馬,變幻莫測,但是當你給予他以足夠的擁抱,他會順服地回報你夢想的美景。一個月的時間裏,我們基本掌握了天氣的規律,大概是一個星期一個循環。一個循環裏有2-3天是笑臉(晴到少雲),另外幾天是哭臉(風雪雨交加)。大概30%的時間適合拍不錯的片子。所以,趕上好天氣一定要拚命拍,天氣不好的時候就踩點,休息,耐心等待。我到的前幾天不摸門道,憑著一腔熱血,頂風冒雨backpacking到8公裏處的營地蹲點。整整5天都沒有辦法拍照,天天踩點,把能去的trail都去了。這也為後來天空笑逐顏開之時得以及時趕往預定攝點拍攝做了準備。
在這裏。拍照的主要興趣點是Mt Fitz Roy,中文又稱妃子入浴。這個山峰麵朝正東,日出時的“日照金山”,烏雲密布時的“妃子出浴”通常是大家鎖定的目標。所以,日出是出片的主要時段。我們拍的大部分片子的攝點都不在主要trail上,攝點的機位有限,一個腳架擺好,其他的基本上就沒有容身之地了。有一次,我獨自到達一個攝點,占好我的機位,腳下是陡坡,沒有回旋之地。大約一個小時以後,來了一個泰國攝影師。他爬上爬下換了很多位置。當“日照金山”鼎盛之時,他實在沒轍了,和我商量是不是可以讓他擠進來。他的腳架擠進來了,人卻進不來。後來,我離開了,他才得以拍個痛快。所以,通常我們會比預定的拍攝時間提前一,兩個小時到達攝點,這樣不得不夜半出發。太陽升起的時候,也是我的攝影告一段落的時候。返回休息地的路上,時不時地和其他攝影師擦肩而過。從他們的裝備上,大致可以看出他們攝影的段位了。一日,遇到在這裏蟄伏多年的英國攝影師 Andrew Waddington,身穿漁人衣褲,肩背著一個大塑料桶。我一邊琢磨大桶的用途,一麵後悔地想:好歹也應該拎雙雨鞋上來啊,看來, 我和他真不是一個段位的。 近幾年,Patagonia成為世界攝影師的最熱衷的地方之一, 特別是秋色最濃的4月。 即便如此,我的頭燈發出的光芒也沒有在黑暗中與人交集過。 方圓數裏,唯我(們)獨行,夜夜走在風光攝影大師們走過的路上,漸漸產生了某種歸屬感:我也是朝聖過Patagonia的風光攝影者之一了!
1. 星雨之夜 前一天的大雪很快就融化在深秋的紅葉裏,隻有極少幾片躺在裸露的岩石上。 晴朗的夜空開始發亮了,妃子的臉上有了微微的紅暈。
2. 望斷秋水 隨著深秋的到來,河裏的水越來越淺。從近處的水遠望妃子峰,好似藕斷絲連,意猶未盡。
3. 層林盡染 無意中,發現了這個小湖,周圍的秋景漂亮的近於完美。在我第一次看到它時,周圍的林子從綠到紅,美的不能移步。來了幾次都是風大雲厚,看不到妃子的身影。直到最後一次,無論如何我必須拍了。雖然錯過了日照金山的時刻,但此時的金光恰到好處地照射在樹林之上,雪山之下,好像妃子穿上了金色的裙子。金色起到了從紅色的樹林到白色的雪山過渡的作用。在藍天的襯托下,秋色濃而不豔。
4.1 鏡泊妃子1 連續到這裏來3個夜晨,每天都不同。第一天,我們開始是在圖1的地方拍片。拍攝之餘,我向上遊方向走了幾步,驚詫地偷窺到妃子沐浴於秋色之中,令我瞠目結舌。
4.2 鏡泊妃子2 第二天,懷揣一切美麗的幻想,想把月光下,星空中的沐浴妃子浪漫地收於鏡頭中,所以我們半夜4點多就到這裏(日出是8點40分)。初到時,妃子沐浴依然,月亮勉強地從雲縫中鑽出來,向我打了個招呼。然後,帶著妃子離開了。天變得越來越暗,越來越冷。我看著無望的天,絕望地盯著妃子的方向發呆。兩三個小時之後,幻象出現了,妃子隱隱約約地晃在遠方。為了確定我的幻覺的真實性,我趕緊拍下這個夢幻之影,絕望中的希望。之後, 它便消失了。
5. 環抱彩虹 一日,晨拍結束之後,我悠閑地往山下走。不經意間看到彩虹突顯,立刻團團轉地尋找前景。根據這麽多天的經驗,彩虹與妃子山成90度角,彩虹的方向沒有什麽大景可拍。我隻好認命地靜下心來琢磨。走來走去, 發現這個倒影構成一個ringbow ring,覺得有點意思,也算為這裏的彩虹留個不錯的影。
6. 倚樹觀帶 這條河的名字是Rio De Sal Vueltas,它由冰川融雪匯集而下,蜿蜒於山穀之中。Patagonia多變的天氣使這裏經常光影變幻莫名。每次下山, 都會從這裏經過,駐足觀望一番。這是我離開的那個早晨,厚厚的雲遮住了初升的太陽。眼前的lenga(嶺嘉)山毛櫸樹葉開始落了,遠山秋色依然。
7. 依然美麗 早早地等在這裏,為了拍Cerro Torre山峰。這是一個難得的有火燒雲的早晨,攝友們特地選擇了三兄弟巨石作前景。這本該是一個完美的構圖,如果美麗的Cerro Torre峰可以一露芳容。然而,火燒雲帶著希望來,舉步不前地停在山峰上。 我們無能無力地帶著遺憾而去。無論如何,雲下的風景依然美麗異常。
8. 星雲飛流 初秋的淩晨, 迎著撲麵的冷風,伴著嘩嘩的瀑聲,倚著陡峭的岩壁,守著金色的小樹,翹盼日照金山。
9. 黃昏映像 Laguno Capri 是一個非常大的湖。我們在此地露營的第一天,狂風大作,湖水洶湧。雖然後來安靜下來,卻總是微波不止。看來在這裏拍妃子的倒影是癡心妄想了。哪知, 有一天真的讓我碰上了。我和珞大俠日落前來到這裏,湖水平靜如鏡。我快速地趕到之前選定一個景點,拍下了這個難以撲捉的畫麵。
10. 小鎮銀河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上到小鎮對麵的山上,麵對妃子峰,產生了在這裏拍銀河的念頭。經過喬大仙的神算之後,覺得這個想法可行。於是,半夜三更正,和珞大俠啟程去爬山。到達目的地之後,瞭望天空,銀河當頭照。此時距大仙推算的佳時還有兩個時辰。閑著也是閑著,望著燈光明亮的小鎮和星光熠熠的銀河,覺得這個組合有點妙筆生花的味道。
11 藍色時光 這個地方是Patagonia最著名的瀑布。相對於其他瀑布來說, 這個瀑布離步道最近。 這裏景色優美, 地勢開闊,是看妃子的佳位之一。 我曾經去過這裏幾次, 看著瀑布的水由不多變得稀少。此時是秋景最佳的時間,由遠及近,可見植被沿著之字形由綠變紅, 秋的色彩變化盡收眼底。
12. 水天呼應 非常喜歡這個畫麵中雲的走勢和水流相互呼應的構圖。紅色的植被為這個冷調子的畫麵增加了暖氣。安靜的山林和石頭與流動的雲和水使得畫麵動靜相宜。
13. 黃金時刻 這是我在這裏的一個月中遇到的唯一一個金色黃昏。此前的一個多小時,我就看著雲彩的變化。背後的天空精彩異常,像上演一場彩雲大戲。我這裏心急如焚,一個相機一個機位,盯在這裏動彈不得, 直到這個輝煌時刻的到來。金黃的蘆葦穗是我的最愛。每次經過這裏,都會停下腳步,琢磨怎麽能拍出它們的靈動。眼前的這個景致超出了我的想象。